蔣勛:孤獨是一種福氣

蒋勋:孤独是一种福气

蒋勋:孤独是一种福气

你或許也有這樣的經驗,和朋友聊天失神時,你看到朋友嘴巴一直動,聽不到他的聲音,可是又不會影響你繼續對話。

我想, 人有一部分是人, 一部分可能是鸚鵡, 一部分的語言是有思維、有內容的, 另一部分的語言則只是發音。我記得日本小津安二郎有一部電影,是說一對結婚多年的老夫婦,妻子已經習慣先生髮出一個聲音後, 她就會“嗨”跑過去, 幫他拿個什麼東西。

其中一幕是妻子老是覺得聽到丈夫在發出那個聲音, 她一如往常“嗨”的答應跑去,但丈夫說:“我沒有叫妳。”一次、兩次, 在第三次時,丈夫覺得他好像該讓妻子做點什麼了,所以在妻子出現時,對她說:“幫我拿個襪子吧。”所有的觀眾都看到, 丈夫沒有發出那個聲音, 但是妻子卻一直覺得丈夫在叫喚,或者她終其一生就是在等著丈夫的叫喚。

蒋勋:孤独是一种福气

至今, 我仍覺得這一幕非常動人。它其實不是語言, 而是關係, 我們和身邊最親近的人永遠都有一段關係, 卡繆在《異鄉人》裡也寫到,他在巴黎街頭觀察帶寵物出門的人,他發現怎麼每一隻寵物都跟主人那麼像!這也是一段關係。

我在〈熱死鸚鵡〉這篇小說裡, 就用了鸚鵡作為一種符號, 去代表醫學院學生某種無法紓解的情慾。

他去度假、曬太陽回來, 躺在床上撫摸自己的身體,想像手指是老師手上的解剖刀,劃過他年輕的二十歲的身體, 骨骼、腰部、乳房……這絕對是情慾, 但是糾結著他在解剖學裡學到的冷靜,也糾結著他自己無法抑制的熱情。

他感覺到在精緻的肋骨包圍著一個如燈籠結構的體腔,裡面有心臟的跳動,牽動血液的循環, 他還能感覺到自己的肺的呼吸、胃的蠕動, 他在解剖自己,也在宣洩情慾,所以最後他射精了。

我在十六歲時讀《紅樓夢》,看到寶玉的遺精,嚇了一大跳,但這就是一個認知身體的過程,也許在好多好多年後才會爆發。情慾孤獨也可以說就是認知身體吧!在認知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沾帶著兩種情緒, 一個是絕對的客觀和冷靜, 一個是不可解的與身體的糾纏。

從死亡意識裡出來的身體, 是一個肉體、軀殼, 而死亡就是和身體告別。人要和身體告別很艱難, 一來可能是因為長期使用產生的感情, 一來也表示人們意識到“原來我的身體是現實存在的東西”。平常我們都只是在運用身體,卻沒有意識到它真正的存在。

我認為,真正的情慾就是徹底瞭解自己的身體,包括所有的部位,從外表看得到的到內臟器官,甚至分泌物,但不能先有結論。

或許有些人在〈 熱死鸚鵡〉這篇小說裡, 讀到了聳動的師生戀, 有的人則是好奇鸚鵡死前說的三個字— —當然,現在已經有很多人讀出書中以羅馬拼音留下的謎, 那三個字就是“後現代”,調侃當時各界把“後現代”當作口頭禪的現象, 沒有特別的意涵。新書發表時, 大家對那三個字都很感興趣,我自己倒是沒有做什麼回應,我期望把這本書作為與孤獨者的對話,因為我蠻珍惜這種孤獨感,所以也沒有多談。

蒋勋:孤独是一种福气

孤獨和寂寞不一樣。寂寞會發慌, 孤獨則是飽滿的,是莊子說的“獨與天地精神往來”,是確定生命與宇宙間的對話,已經到了最完美的狀態。

這個“獨”, 李白也用過, 在〈月下獨酌〉裡, 他說:“花間一壺酒, 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 對影成三人。”這是一種很自豪的孤獨, 他不需要有人陪他喝酒, 唯有孤獨才是圓滿的。又好比你面對汪洋大海或是登山到了頂峰, 會產生一種“振衣千仞岡, 濯足萬里流”的感覺,沒有任何事情會打擾,那是一種很圓滿的狀態。

所以我說孤獨是一種福氣,怕孤獨的人就會寂寞,愈是不想處於孤獨的狀態,愈是去碰觸人然後放棄,反而會錯失兩千年來你尋尋覓覓的另一半。

有時候我會站在忠孝東路邊, 看著人來人往, 覺得城市比沙漠還要荒涼, 每個人都靠得那麼近, 但完全不知彼此的心事, 與孤獨處在一種完全對立的位置,那是寂寞。

*作者:蔣勳,臺灣作家、畫家、詩人、美學家,本文由勳衣草美學社整理編輯,僅供交流學習所用,不作商用!版權歸蔣勳所有,轉載請註明作者及出處。文中所用配圖都已購買版權,未經同意直接引用會有侵權的風險。謝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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