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陷落後,王褒、王克、宗懍、殷不害等人都被於謹帶到了長安,太師宇文泰給予他們極為優厚的禮遇。
宇文泰親自到於謹的府中,設宴慰勞獎賞他遠征歸來,宴會極為盛大,又賞賜給於謹一千名奴婢和梁朝的許多寶物,另外封他為新野公。於謹一再推辭,宇文泰不答應。
於謹認為自己在朝廷上擔任要職已經很久了,功名也建立了,想給自己留點悠閒自在的生活,就獻上自己以前騎過的駿馬和所穿的鎧甲等物。
宇文泰明白他想退休的用意,對他說:“現在大敵還未平定,你怎麼可以一個人獨善其身呢!”於是不肯接受。
宇文泰得了庾季才,給他優厚的待遇,讓他參與掌管太史的工作。庾季才拿出自己的私財,為親朋故舊淪為奴婢的人贖身。
宇文泰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庾季才回答說:“我聽說攻克一個國家,但要好好對待他們的賢士,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做的。現在郢都覆滅了,他們的君主確實有罪,但他手下的官紳士大夫有什麼罪呢?竟然都淪為奴隸!我是羈留在這兒的外人,不敢向您進言,但心裡私下為他們的命運感到哀憐,所以才用私財為他們贖身。”
宇文泰聽了才醒悟過來,說:“這都是我的過錯呀!要不是你的提醒,這就要失去天下人的心了!”於是發佈命令,免去梁朝的俘虜當奴婢的懲罰,一下子使幾千人得到自由。
梁王蕭詧留在江陵即皇帝位,改年號為大定,追尊其父昭明太子蕭統為昭明皇帝,廟號高宗;追贈其六叔邵陵王蕭綸為太宰,其兄河東王蕭譽為丞相。
他在賞罰制度方面,都和稱王稱帝的體制一樣,只有在向西魏上疏的時候自稱臣,用西魏的歷法。至於官制爵位的頒發,也還依照梁朝的舊制,而給有功之臣的功勳等級,則兼用西魏設置的柱國等名目。
湘州刺史王琳帶兵從小桂北下,抵達蒸城,聽到江陵已經陷落的消息,便為梁元帝蕭繹發喪,三軍都穿上喪服,並派別將侯平帶領水軍去攻打後梁。
王琳將軍隊駐紮在長沙,向各州郡發佈文告,做進取天下的打算,長沙王蕭韶和上游諸將都推舉王琳為盟主。
北齊國主高洋派清河王高嶽帶兵攻打西魏的安州,以此舉救援江陵,高嶽進抵義陽時,江陵已經陷落,於是挺進到長江邊,郢州刺史陸法和與儀同三司宋蒞獻出州郡投降,長史江夏太守王珉不從,被殺害了。
北齊命令高嶽回去,留下儀同三司慕容儼守衛郢州。王僧辯派侯瑱去攻打郢州,任約、徐世譜、蕭循等都帶兵前去會合。
正月二十日,北齊立貞陽侯蕭淵明為梁朝的新主,並派上黨王高渙(高歡第七子)帶兵護送他回南方,徐陵、湛海珍等都跟隨蕭淵明一塊回去。
二月初二,王僧辯、陳霸先擁奉晉安王蕭方智(梁元帝蕭繹第九子)從尋陽來到建康,進入朝堂居住,登上樑王的位置,當時蕭方智年僅十三歲。他任命王僧辯為中書監、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加封陳霸先為徵西大將軍,侯瑱為江州刺史。
高洋在送蕭淵明回南方前,先派殿中尚書邢子才飛快地沿驛道去建康,給王僧辯送去了一封信,信上說:“你們立的君主年齡幼小,不能承擔治理國家的重任,而貞陽侯是梁武帝的侄子,長沙王蕭懿的後人,就他的年齡資望而言,可以保障金陵不失,所以我把他立為梁朝的主子,送他回你們國家。你應該安排舟艦,去迎接現在的主子,和他同心協力,好好地籌建美好的未來。”
初四,蕭淵明也寫信給王僧辯要求來迎接他。王僧辯回信對他說:“當今嗣主的血統來自皇帝,又受命於祖先,他是名正言順的嗣主。您如果能回到朝廷來,一起匡扶王室,那麼伊尹、呂望的重任,大家都會說應該歸於您了。如果您回朝廷是想當國主,那麼我不能聽從這樣的命令。”
二十三日,高渙攻克譙郡,二十八日,蕭淵明又給王僧辯寫信去求迎,王僧辯還是不答應。
三月,蕭淵明到了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橫帶兵防禦他,北齊軍司尉瑾、儀同三司蕭軌向南侵犯皖城,晉州刺史蕭惠獻出州郡投降了。北齊把晉熙改名為江州,任命尉瑾當刺史。
初六,北齊攻克東關,殺了裴之橫,俘虜了幾千人。王僧辯大驚失色,帶兵出城屯駐於姑孰,準備接受蕭淵明。
五月,王僧辯派使者向蕭淵明上表,確定君臣之禮,又派另一使者到北齊去上表,派兒子王顯和王顯的母親劉氏、弟弟的兒子王世珍到蕭淵明那兒去當人質,派周弘正到歷陽去奉迎蕭淵明,並要求確定立晉安王蕭方智為皇太子,蕭淵明答應了。
蕭淵明要求自己的三千名衛士跟著去,王僧辯怕這麼多衛士會生出變亂來,因此只接受了一千名冗散的士兵。
二十一日,王僧辯派龍船、備天子的車駕去迎接蕭淵明。蕭淵明和上黨王高渙在長江北邊盟誓。二十二日,才從採石渡過長江。於是,梁朝的車輛南渡,北齊的軍隊返回北方。
王僧辯對北齊的軍隊心存疑懼,把船停在長江中流,不敢靠近西岸。北齊侍中裴英起護送蕭淵明南渡,和王僧辯在江寧會面。
二十四日,蕭淵明進入建康後,看到朱雀門痛哭失聲,去迎接他的群臣也痛哭。二十七日,蕭淵明即皇帝位,改換年號為天成,立晉安王蕭方智為皇太子,任命王僧辯為大司馬,陳霸先為侍中。
北齊慕容儼剛進入郢州時,侯瑱等人就突然出現在城下,慕容儼按照自己確定的方略進行防備抵禦,侯瑱無法攻克。慕容儼又乘著空隙主動出擊侯瑱等人的軍隊,把他們打得大敗。
後來城裡糧食吃光了,守城軍民只好煮草木的根、葉和靴子的皮、獸角來充飢,慕容儼和士卒們同甘共苦,從正月堅守到六月,人們沒有動搖、離散的想法。
蕭淵明即位後,命令侯瑱等人撤去對郢州的圍困,侯瑱便回去鎮守豫章。北齊方面因為郢州城在長江以南,難以防守,就把它還給了梁朝。慕容儼歸國後,望著高洋悲傷得不能自抑。高洋叫他走近前來,拉著他的手,脫下他的帽子看他的頭髮,嘆息了很久。
高洋因為梁國願意自稱藩屬,依附於北齊,所以下詔凡是梁朝的百姓都遣送回南方。
當初,王僧辯與陳霸先共同消滅侯景,兩人在戰鬥中結下了深厚的感情。王僧辯還為兒子王頠迎娶陳霸先的女兒,正趕上王僧辯母親去世,所以沒有來得及成婚。
王僧辯居住在石頭城,陳霸先在京口,王僧辯推心置腹地對待陳霸先。王頠的哥哥王顗多次勸他要有所提防,王僧辯不聽。等到王僧辯迎納蕭淵明為帝時,陳霸先派使者苦苦勸阻,爭辯不休,使者為此往返了幾趟,王僧辯不聽。
王僧辯的軟弱行為,引起了陳霸先的反感,他私下裡嘆息,對親信說:“梁武帝的子孫很多,只有孝元帝(蕭繹)能平定侯景之亂,為祖宗報仇雪恥。他的兒子有什麼罪,突然就廢了他!我和王公僧辯共同處於先帝託孤的重臣地位,而王公現在一下子改變主意,對外依附戎狄之邦,不按次序立天子,他到底想幹什麼?”於是秘密準備了幾千件戰袍和錦彩金銀等作為賞賜部下的物品,準備起事。
正好這時有人來報告,北齊軍隊進行大調動,已經到達了壽春,將要向南進犯。王僧辯派江旰通知陳霸先,讓他有所戒備。陳霸先借這個機會把江旰扣留在京口,舉兵襲擊王僧辯。
陳霸先召集部將侯安都、周文育以及徐度、杜稜一起密謀策劃。杜稜認為這事很困難,陳霸先害怕秘密洩露,用手巾絞住杜稜,使他悶絕在地上,然後把他關進另一間密室裡。接著他就部屬將士,分賜金銀布帛,命令自己的侄子陳曇朗留下來鎮守京口,掌管州府政事,又派徐度、侯安都率領水軍直逼石頭,陳霸先自己率領騎兵、步兵從江乘、羅落這條線路去與之會合。
當天夜裡,各路兵馬都出發了,並帶著杜稜隨軍同行。知道這次進軍的真正目的的人,只有侯安都等四個將領,外人都認為是江旰來徵調軍隊抵抗北齊的進攻,對軍隊的出動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侯安都指揮舟艦準備奔襲石頭,陳霸先有意勒住馬頭不前進。侯安都以為陳霸先臨事猶豫,心中大驚,就追上陳霸先大罵:“今天我們造反,事到臨頭,已經無法挽回了,是生是死都必須做出決斷。你遲疑不進,留在後頭,存的什麼念頭!如果失敗,咱們都得死,留在後頭能免去砍頭嗎?”
陳霸先一聽心中暗自高興,說:“侯安都在怪我不下決心,生我的氣呢!”於是帶兵前進。
侯安都到了石頭城的北邊,棄船上岸。石頭城北邊連接著山丘,城牆不太高峻,侯安都身披盔甲,手握長刀,讓手下軍人把他抬起來扔到城牆上,眾人隨著他蜂擁而入,一直進到王僧辯的臥室,陳霸先的隊伍也從南門攻入了。
王僧辯正在處理軍政事務,外面有人說士兵襲擊,過一會兒,士兵從裡頭冒了出來,王僧辯急忙逃跑,遇到兒子王頠,和他一起衝出門外,率領身邊幾十個人在議事廳前苦戰,力竭不敵,跑到南門樓上,向進逼過來的陳霸先拜請乞求哀憐。
陳霸先要放火燒南門樓,王僧辯和王頠只好下樓就擒。陳霸先質問說:“我有什麼過錯,你要和北齊軍隊一起討伐我?”
停了一下又問:“北齊軍隊來犯,你全無防範,是什麼意思?”
王僧辯有點莫名其妙,回答說:“派你守京口,扼據建康北門,怎麼說我對北齊軍隊沒有戒備?”當天夜裡,陳霸先就把王僧辯父子二人絞殺了。
後來,竟然沒有發現北齊軍隊的影子,看來,這也並不全是陳霸先玩弄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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