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旭酒齡80多年,進人藝前是電工,口吃卻演了多部經典,最疼孫女

採寫:新京報記者 劉臻、崔顥(戲劇工作者)、報報

新京報記者凌晨從朱旭兒子處獲悉,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演員、著名錶演藝術家朱旭因病於北京時間9月15日凌晨2點20分在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友誼醫院安詳去逝,享年88歲。

9月14日上午網傳朱旭去世的消息,新京報記者曾第一時間向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老幹部處求證,並獨家獲悉此為不實消息。

據前幾日前往醫院探視的身邊人透露,經過搶救,朱旭當時狀態不錯,兒子孫女均在身旁守護,可以認出親友,見到孫女來探望很高興。

不成想,在這個清晨,朱旭先生還是離開了我們。新京報記者從其二兒子朱小闖處獲悉:朱旭先生在離開的時候沒有任何痛苦,非常安詳。他告訴新京報記者:“目前朱旭先生的後事安排正在進行當中,追悼會將並定於9月17日上午10點八寶山殯儀館東禮堂舉行。”

同時,他還告訴我們:老爺子未達成的遺願便是“還想繼續上臺再演戲。”

朱旭,1930年出生於遼寧省瀋陽市。1952年,隨著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建立,22歲的朱旭成為了北京人藝的演員,這一當就是60餘年。

他在北京人藝的舞臺上演出過《慳吝人》、《蔡文姬》、《駱駝祥子》、《請君入甕》《咸亨酒店》、《屠夫》、《推銷員之死》、《譁變》、《甲子園》等多部話劇。其中,2012年的《甲子園》中的姚半仙是他最後一個話劇角色。

除了在舞臺上塑造過諸多經典角色,他還參演過《變臉》、《洗澡》、《刮痧》等影片,演過《末代皇帝》、《似水年華》、《大宅門》等電視劇。並拿過不少獎項。

朱旭酒齡80多年,進人藝前是電工,口吃卻演了多部經典,最疼孫女

北京人藝供圖

1.從小被灌出酒癮

朱旭,1930年2月出生於遼寧省瀋陽市,其父是東北軍軍官。在他一歲的時候發生了“九一八事變”,當時全家隨軍離開瀋陽,因家裡孩子多母親照顧不過來,朱旭就由軍隊裡一名老伙伕看護。每到一處駐地,老伙伕晚飯之後總有場牌局,如果朱旭不睡覺,牌局就要受影響。所以老伙伕每天吃完晚飯就給朱旭灌上一盅酒,朱旭就安安靜靜地入睡了,老伙伕也就不再受任何干擾地玩起麻將。久而久之,幼兒時期的朱旭就有了喝酒的習慣,成了幼兒嗜酒者。按照他的年齡算,他的酒齡算是有80多年,論資歷是資深者。

2.七八歲時就酷愛京劇

7、8歲的朱旭就酷愛京劇藝術,他不僅愛看,還喜歡自己唱。把戲詞背得滾瓜爛熟,嗓子又高又亮,有板有眼,唱起來沒有乳味,別人一誇,他就更愛唱了。逢到親友家的喜慶日子,總是少不了他的清唱。這件事讓父親知道了,很不願意朱旭樂於此道,在父親看來這是“不務正業”。因此在他幼小的心靈裡面一直埋藏著一個願望,遠離開父親的視線,離開時時都約束著他的家。

3.10幾歲的老京劇迷

隨著哥哥到北京上中學,朱旭終於實現離開家的願望,住在西城的公寓裡。雖然那時的朱旭才10幾歲,但可稱作是老京劇迷了。京劇的戲園子大多數集中在前門大街一帶,他住在西城,路程很遠,為省下車錢買戲票,經常步行到前門,吃不吃飯都無所謂,只要看見名角的演出,疲勞和飢餓都不在話下。

4.曾在舞臺工作隊的燈光組當電工

隨著新中國的成立,18歲的朱旭毅然決定投入華北大學第三部戲劇系學習,這個決定改變了他的一生。1949年,朱旭從華北大學第三部戲劇系畢業後,被分配到華北大學文工二團(1950年改為中央戲劇學院話劇團),分配給他的是在舞臺工作隊的燈光組做一名電工。

說來,這個身份其實也有一件趣事。起因是在華北大學上學的時候,一天晚上,宿舍的電燈壞了,怎麼開都不亮,他都沒弄明白,憑著自己一時的熱情,膽子大,經他七捅八捅的,電燈居然亮了。於是在眾人歡呼中他被認為是懂電的行家,以至於被分配到二團的時候當了電工。

5.演美國大兵被領導注意

1950年,抗美援朝運動開始,為了配合政治形勢的需要,劇團排演一出獨幕戲《吃驚病》。裡面有個美國大兵,一時,演員隊裡還沒有大個子的演員,導演夏淳發現燈光組裡有個朱旭,不但個子高,鼻樑也挺高,大眼睛,大嘴巴,化上妝肯定像外國人。

果然,染上黃頭髮,化上籃眼圈,再加上幾個外國人的習慣動作,真的很像。更重要的是,朱旭憑自己的感性和知識,很快找到了人物的感覺,創造出一個有特點的人物形象。原本在劇本里這個人物只是有幾句臺詞的群眾,沒想到一個不重要的角色都讓他演的引人注目,引起劇院各位領導的注意。

6.進人藝,當演員

1952年兩團合併,成立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時候,經過嚴格的審核挑選,朱旭從燈光組正式調整到他熱愛的演員隊伍裡。

朱旭酒齡80多年,進人藝前是電工,口吃卻演了多部經典,最疼孫女

北京人藝供圖

7.因結巴差點放棄當演員

剛到戲組對臺詞的時候,朱旭常出現結巴的情況,他曾說個例子:“建院初期,演四個小戲時,我演一個群眾,一句臺詞‘報告工程師,橋出事了’。就這工程師的‘工’,我就唸不出來了。”

結巴這件事讓他心裡又著急又難為情,很傷自尊,每到這種時候,他就認為自己不應該做演員,何必呢,實在是受罪!導演卻認為他不做演員太可惜了。要解決的唯一辦法,只有下定決心,千方百計改掉口吃。

每逢害怕、著急、緊張就會出現結巴,為什麼?朱旭經過冥思苦想,終於找到病根和解決辦法。首先,先正視自己的思想,解除心理上的障礙,然後再去探索臺詞的技巧。他細心觀察,總結別人演出的經驗和自己通過舞臺實踐體會出“臺詞的節奏是很重要的”。

每當接到一個角色,他都會盡力去挖掘臺詞的真正意思。他不僅研究自己的臺詞,同時,也研究對方的臺詞。他曾說:“不知道對方跟你說話的意思,又怎麼知道應該回答對方的是什麼呢!臺詞不是隻看表面的字話,要了解字話的含義(潛臺詞),才能懂得臺詞的真正意思。就是忘了或說錯了,也會按照你理解潛臺詞的意思編出來。雖然和表面的字話也許不一樣,但是意思是會對的,這樣就做到心中有底,精神就會不緊張,自然而然的就能鬆弛下來,結巴的問題在舞臺上也就消失了。”

8.首次排演《茶館》時結婚

1957年12月12日,朱旭和宋鳳儀正式舉行了結婚典禮。倆人在華北大學第三部戲劇系相識,後朱旭向宋鳳儀表白。1957年,他們結婚的日子,正是北京人藝首次排演經典話劇《茶館》的時候。

9.大兒子滿月時,母親去世

一年後,朱旭的大兒子出生。孩子滿月的那天,正在做飯菜邀請大家一起慶賀的朱旭夫婦,突然收到朱旭母親煤氣中毒逝世的消息。因老人在世時對朱旭百般疼愛,為此朱旭難過內疚了很久。(以上從童年到此處人物經歷摘自2017年出版的《老爺子朱旭》,作者是老爺子已故妻子宋鳳儀)

10.離休後,卻離不開舞臺

朱旭從人藝離休後,並沒有徹底離開舞臺。相反,儘管他已七八旬高齡,但只要劇院需要,他仍以高昂的熱情參加到排練演出中。2003年,闊別舞臺十年的他參加了以抗擊“非典”為題材的話劇《北街南院》;2005年和2008年,他分別參演了《屠夫》和《生·活》……有趣的是,朱旭每次演出後都要說:“諸位,這是我最後的謝幕演出了!”可是,到時候他就管不住自己了,還會再演、再演、再再演。(摘選自《故事裡的北京人藝》)

朱旭酒齡80多年,進人藝前是電工,口吃卻演了多部經典,最疼孫女

《生·活》劇照,北京人藝供圖

11.人藝建立60週年,溫家寶總理來了

“北京人藝建立六十週年大慶,幾位老藝術家給溫總理寫了一封信,請他在大慶之際來首都劇場看看戲。溫家寶總理接到了信,並且是以個人名義買票來看戲的。開演前他去後臺和演員見了面,演出前和觀眾一起進場,當他來到劇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時觀眾都自動站起來為溫總理鼓掌。他的座位在前排,就坐在走道邊上的位置,此時有不少觀眾走上前去和總理握手,總理沒有拒絕,非常和藹。在幕間休息時,溫家寶總理聽說幾位老藝術家在休息室恭候,又馬上去休息室接見了老同志。他與老同志們促膝談心,讓這些老藝術家備受鼓舞。這是繼周恩來總理之後又一位讓人藝人感到親切的總理。”朱旭曾在演員方子春和丈夫宋苗合寫的《一棵菜:我眼中的北京人藝》中,口述了人藝建立六十週年溫家寶總理來看戲的情景。

12.演戲就得琢磨“怎樣做”

2013年3月28日下午,朱旭在首都師範大學科德學院圍繞“演員如何創造人物形象”舉辦了一次講座。朱老首先拋出一句話“會演戲的演人,不會演的演戲”。俄國戲劇理論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有句話是,“演員應該不管怎樣做,只管做什麼、為什麼做”。朱老笑說自己很開心這麼多年一直沒聽這話,通過不斷琢磨“怎樣做”演到了現在。

他回憶當年演《譁變》中具有偏執型人格障礙的魁格時,還請來英達當時就讀的北大心理系教授來指導。由此,魁格從海軍學校出來後極愛乾淨的儀表和喜歡“修改現實”的心理狀態後來都被朱老演繹得入木三分,讓業界人士直呼“我們都是魁格式的‘黃色染料’(意即錯誤缺點一大堆)”。

《譁變》中一段8分鐘的獨白,被朱旭處理得情緒豐富、條理清晰,已經成為了話劇的名段。著名演員楊立新回憶起當年的場景時都不禁感嘆,“當年在排練場把我們都看傻了”,“除了這個戲,之前從來沒有過一個人三四頁臺詞獨白的經歷”。時隔17年後、75歲的朱旭於2005年參加《魯豫有約》節目時,仍能脫口而出大段《譁變》的臺詞,讓主持人陳魯豫當場目瞪口呆大加讚歎。

朱旭酒齡80多年,進人藝前是電工,口吃卻演了多部經典,最疼孫女

《譁變》劇照

13.爭取“一人千面”,避免“千人一面”

有學生困惑地問朱老如何突破角色限制,朱老生動地比喻這種情況是“就怕演了一次茄子,以後是個紫的就找你”,一定要爭取“一人千面”,避免角色的“千人一面”。他說,解決這個問題必須使自己“有知識”,“看一個演員最後看什麼?看他的文學藝術修養!這個又是一輩子畢不了業的,因為需要一輩子努力!”

14.含著淚水演阿Q

在演講中,朱老回憶當年演阿Q時十分困惑,因為找不到阿Q的角色意圖,後來他在俄文版的《阿Q正傳》裡找到魯迅的前言“將來應該讓阿Q他們為自己立傳,現在靠我給他們立傳”,但是他不理解,就像手無法理解腳。朱老說自己仔細揣摩,覺得應該是魯迅對辛亥革命失敗的暗喻。演阿Q時,他覺得自己喊出“兒子打老子”都是含著淚水的,因為那個小人物弱小得無力反抗,他是真切感受到了。

15.一句話解決於是之多年困惑

演講中,朱旭回憶起已故藝術家於是之,說他生前扮演《龍鬚溝》的程瘋子時從瘋子的手勢上找到了人物感覺,概括人物扮演精髓為“眼神、手勢、步態”六字。但是於是之參加完當時的前蘇聯專家講授的演藝導訓班後,十分困惑演戲到底應該“從外到內”還是“從內到外”,這個問題困惑了他很多年。朱老笑說,其實答案很簡單:“上帝給什麼,就要什麼!”

16.和於是之的交情——酒友

說起於是之,在《老爺子朱旭》這本書中也有不少筆墨。從年輕的時候起,他就是朱旭在藝術上的崇拜者。他倆第一次認識時就一見如故,朱旭不管碰到什麼問題,什麼困難,都願意找於是之傾心而談。他們是酒友,每當散戲以後,買點花生米、豆腐乾、一瓶二鍋頭,到於是之的房間,邊吃邊喝邊聊。談到有共同點的時候,高興地舉杯暢飲,產生不同看法的時候,爭得臉紅脖子粗,誰也不讓誰,爭到最後誰也下不了定論,好像互相之間默默地妥協了,又好像誰也說服不了誰,不了了之。

17.演出前絕不喝酒

朱旭愛喝酒是出了名的,他的酒友也不少。但他喝酒絕對不會影響到演戲。因為朱旭他們有個規定,演出之前絕對不能喝酒!這是鐵的紀律。

朱旭曾說:“要喝酒,就要給酒留個好名聲。因為在臺上很容易出錯,平時出個錯,寫個檢討就行了,一喝酒就全賴在酒的身上了,以後再想喝酒就不好意思了,因此演出以前絕對不能動酒!”

18.和兒子們像父子,更像朋友

朱旭有兩個兒子,他和兒子們的相處在父子關係之上,更像是好朋友:

童年時,他們常邀請爸爸和他們一塊拿大頂,在沙發床爺兒仨頭朝下腳朝上,看誰倒立的時間長。

少年時,他們邀請朱旭一塊游泳、看球賽、打羽毛球。

成年了,父子三人經常坐下來展開棋藝擂臺賽,象棋、五子棋、軍旗、跳棋,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打檯球也是他們的樂趣之一,看拳擊能使他們激動得廢寢忘食。扛起魚竿去釣魚,更是其樂無窮。

遇到有國際性比賽,爺兒仨絕不放過,即使是深夜兩點鐘開始現場直播,朱旭也會和兒子們一塊觀看到清晨五點鐘。

在藝術上,兩個兒子非常崇拜他們的爸爸,朱旭所有的舞臺演出、電影、電視,他們一個不漏地都要看過,不僅看得仔細,看後還會提出建議,朱旭也確實採納。

朱旭酒齡80多年,進人藝前是電工,口吃卻演了多部經典,最疼孫女

《甲子園》劇照(北京人藝供圖)

19.最疼愛的是孫女

中國有句古話:“隔輩人更格外親”,一點也不錯,朱旭對於孫女的愛遠遠超過對兒子的愛。小孫女的要求只要是合理的,他從不拒絕,儘可能地滿足。小孫女也很乖巧,她知道爺爺非常喜歡她,不會輕易跟她發脾氣,她在爺爺面前無拘無束地淘氣,爺爺也只不過說聲:“小調皮!”

一天朱旭還沒有喝完酒,大家雖然已經吃完飯,仍在一起閒談著,突然朱旭放下酒杯:“嗯?”他從鏡子裡看見自己的頭髮已經被五顏六色的皮筋紮成一撮撮小辮,大家都怕縱容了小孫女,誰也不敢笑出聲來。大兒子斥責自己的小女兒,不該這麼沒禮貌。可朱旭向兒子擺擺手,阻止了他的斥責,一把把孫女抱在腿上,用手點著她的鼻子說:“你這個小淘氣,你爸爸說得對,下次不可以啊!”

20.演影視劇,拿獎

除了在人藝的演出經歷,朱旭還曾出演過電影《變臉》、《洗澡》、《刮痧》等眾多文化意蘊深厚的影片,還參加了《末代皇帝》、《似水年華》、《大宅門》等大量電視劇的拍攝。

1995年,朱旭在第四代導演吳天明執導的電影《變臉》中,飾演了一位一身絕技的傳統老藝人——“變臉王”。很多觀眾在看過這部影片後,都驚歎於朱旭對角色多重性格進行的自然而淋漓的展現,以及賦予角色的那份動人的真摯情感。最終,朱旭不但憑藉這一角色,以66歲高齡摘得第九屆東京電影節最佳男主角桂冠,也藉助這部電影使變臉這項傳統技藝走向了世界。

2009年,他又在蔣雯麗自編自導的影片《我們天上見》中扮演了姥爺這個角色,這部影片又為他拿到了第1屆澳門國際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及2011年的第28屆中國電影金雞獎評委會特別獎特別影人獎。

朱旭酒齡80多年,進人藝前是電工,口吃卻演了多部經典,最疼孫女

《我們天上見》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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