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人之妻》以色情之名,寫作非虛構

《鄰人之妻》以色情之名,寫作非虛構

中國好像沒有非虛構作家這個領域的存在,我們有記者,有作家,但是兩者之間涇渭分明,記者負責報道新聞,以真相為準繩;作家負責虛構,以想象力為空間。兩種不同的職業走向,分屬於平行的兩端。但是近些年,隨著何偉、歐逸文、梅英東等這些《紐約客》記者的著作在國內出版,我們才對非虛構寫作有所瞭解,我們才明白原來記者和作家兩種職業也可是可以互相交融的,這種非虛構寫作也有很多變種,比如新新聞主義。

“新新聞主義”是美國作家蓋伊·特立斯發明。這幾年非虛構寫作火熱,特立斯的幾本書都都有了中譯本,比如在去年出版的《被仰望與被遺忘的》中,特立斯特意解釋了我們對“新新聞”認識上的誤區,比如大家認為“新新聞”的這種文學性很強的報道,會削減新聞的真實性,會篡改事實,歪曲真相。但是特立斯的認識恰好相反,他說,“新新聞”這種非虛構寫作的方式,雖然讀起來像小說,但本質上不是虛構的小說,它追求的是一種更加廣泛的真實性,它允許作者用作家的想象力彌補報道中的缺失部分,它允許作者像作家一樣融入到文章當中去。

《鄰人之妻》以色情之名,寫作非虛構

特立斯早年在《紐約時報》記者,工作了九年之後為它寫了一本書叫《王國與權力》,全面揭示《紐約時報》內部分工和工作模式,對報社內部的幾代掌門人,編輯,部門,甚至送稿生等等,進行幾乎事無鉅細地進行了描慕,書中出場的人物連續不斷,但是線索清晰,細節豐富,人物飽滿。這本書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來沒有講過一個記者可以用這種方式進行報道。

剛剛出版的《鄰人之妻》是特立斯的另外一本非虛構的代表作。特立斯用了九年時間進行調研和寫作,為了深入瞭解美國六七十年代的性文化變遷史,他深入探訪了色情按摩院,甚至擔任了其中兩家按摩院的經理,還參加裸體主義的團體,去旁聽法院對於淫穢案件的判決,採訪色情雜誌的編輯等等,用這種“侵入式的調查”方式完成了這本書的寫作。當然,這本書有個色情的題目,容易讓人誤讀為特立斯是為淫穢文化正名,但是撇開這個聳人聽聞的標題,這本書真正深入到了美國地下文化不為人知的那一面,從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文化變遷,到美國審查制度的演變,人們對色情的認識,包括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和D·H·勞倫斯《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這些文學名著被查禁到正式出版的傳播史等等,這一切都融入到這個讓人浮想聯翩的題目當中。

《鄰人之妻》以色情之名,寫作非虛構

書中出場的人物除了《花花公子》的創始人休·海夫納是名人之外,大多數人都是小人物,比如開篇出場的第一位哈羅德·羅賓是色情按摩店主,回憶他少年時候喜歡的攝影藝術雜誌上的裸體藝術照;第二章的戴安娜·韋伯就是其中一位裸體藝術照的模特,第三章又從戴安娜·韋伯引入到了《花花公子》雜誌的創始人休·海夫納的創業經歷。整本書的出場人物眾多,但是一個個人物鱗次展開,由點及面,逐漸擴展場景,這種寫法特立斯信手拈來,熟稔於心,線索看似雜多,但是絲毫沒有覺得繁亂。

善寫小人物是特立斯的非虛構的一大特色。與那些渴望報道改變世界和歷史的大人物不同,特立斯最擅長從小人物出發來描慕一個時代的精神風貌。想當年,他在《紐約時報》工作的時候,第一篇稿子就是描寫了《紐約時報》大樓上的廣告牌,誰也沒想到這個每天樹立在那裡的廣告牌的背後也是有故事的;其後更是以對紐約之城大街小巷的眾多小人物深度刻畫,還有對建橋工人的貼身跟蹤的形式來捕捉美國精神的整體風貌。《鄰人之妻》也不例外,特立斯花費了九年時間來完成這本書,他不但觀察和融入那些需要調查的群體,在書的最後部分中,甚至把自己的變成了書中的一個角色,一個調查的樣本,他講述自己從青春期到成年對性問題的困惑,講述他在調查過程中遭遇到的各式各樣的誤解,順便反駁這種對他的誤讀,他“想要在聽眾面前簡單樸實地把自己呈現為一個投入的研究者和作家,除了私人生活和壞毛病,正在寫作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故事之一:詳盡地描繪出近幾十年來,那許多重新定義了美國道德倫理的人和事件”。

特立斯原本是個記者,但是他更想成為一名作家。他用記者的方式調查,用作家的想象力寫作,這就是非虛構寫作的特點,這就是特立斯的“新新聞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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