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共同朋友那裡得知，我們的好友“辣王”已經混的風生水起，身價數百萬行業裡響噹噹的角，在如今這種大趨勢下真的很不容易。而我十多年前就回了老家，選擇考上岸，只能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和朋友聊的時候，我篤定的說：“我早就知道他遲早會出頭。”朋友懟我馬後炮，我笑笑：“還真不是。”於是我說了這麼一件多年前的小事。
圖文無關
那時候我們都剛畢業，辣王是湘人，個頭小做事卻猛。因為我家族裡姐妹多，他便拉著我去商場給客戶選禮物作參考。那時候的大商場很傲氣的，作為一個城裡人，兜裡沒票子我都有點怯，我們繞著化妝品櫃檯轉了三圈，也拿不住那長短不一，大小參差不齊，上面滿是英文的瓶瓶罐罐的意思。而傲氣的導購小姐美麗“凍人”，看上去也不是那麼好搭理。
其實現在看來，沒什麼大不了，可是閱歷和沉穩是年紀沉澱出來的，和金錢沒有關係，可惜那時候我不懂，自己就先慫了。辣王挺聰明，他跟著一個和客戶差不多年紀的太太，看她打算買什麼。哪怕導購明顯沒耐心，甚至覺得他不買，出言譏諷，他也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其實後來我才明白，成大事者，目的沒達成之前，需忍，以防生變。
在他看好準備去付款的時候，店裡來了一位老人，衣著雖然沒有明顯的汗漬和塵土，還算乾淨，但怎麼說呢，一看就是下面小地方來的，各位別急著噴，十幾年前城鄉差別真的很大，形態舉止能看出來。我們當時站的區域是唇妝區，我記得那年剛剛流行起來那種粉粉嫩嫩的，抹上帶著珠光的新款。可老人面色沉鬱，眼睛裡面看起來都是水，我就不由多看了這位奇怪的老人幾眼。
老人邊顫顫巍巍的想去拿臺上的一款唇膏，邊費力的和手裡紙條上的字母對比著。可是售貨員沒有給他時間，我至今記得那個女人輕蔑至極的樣子：她從另一個貨架後面悄無聲息踱出來，眉目又兇又厲，雙手抱胸，下頜微抬，臉部往左後微微撇著，眼白佔了眼眶三分之二，露出不想看又不得不看的樣子。說實話當時一看她這個樣子，我心頭的火就“蹭”的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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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語氣極輕極輕，彷彿面對的不是一個大活人，而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看清楚價格再拿啊。”那個“價格”兩字被故意放重，尾音“啊”字又被故意拖得很長，彷彿吐出它們的是一個驕矜奢貴的公主，用語言化作利刃，逼迫臣民低頭。老人低低的“啊”一句，渾身一僵，面露尷尬，手足無措的樣子讓年輕氣盛的我血呼啦一下就湧起來了，彷彿是我自己遭受了羞辱。
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辣王已經摘下了他的眼鏡，他就直杵杵的立在那裡，盯著那個女人，一字一頓的說：“把你牙刷了再出來賣！”那時候不興投訴這詞兒，很多人也沒有那個意識，但辣王就是寸步不讓：“給我爸道歉！不要讓我說第二次！”那個女人被氣的滿臉通紅，辣王補刀：“記住了，就是再貴，也是出來賣的！”
事後辣王說老人衣著簡樸，指節粗大手掌有厚繭，明顯就是賣苦力的，而且面色悽苦，隱隱有淚痕，卻又一個人出現，肯定是家中有變故。我不得不佩服他細緻入微的觀察力，因為出來後，老人才哽咽著說他的小女兒在工作的這個城市意外去世了，她生前是懂事的好孩子，從不忍亂花一分錢，彌留的時候才說，想塗那款打廣告的珠光唇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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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了，我依然清晰的記得老人抹淚的樣子。一個父親被生活所迫的隱忍無奈，對女兒的虧欠懷念，所有的所有，只有這一支小小的唇膏了。而辣王，我在年紀輕輕的他的身上，看到了很多可貴的品質：自身受辱而不發作，是隱忍；路見不平而抱拳相助，是俠義；思維敏捷順著對方邏輯一招制敵，是機敏；不為美色所惑，行事不偏不倚，是定力；觀察入微，算無遺策，是聰慧……
而工作多年後，我才在已成老闆的他身上提取出兩個關鍵詞，一是堅持“原則”，二是給所有人“尊嚴”。前者決定產品的質量，後者決定人心背向。無論顧客還是自己員工，都需要尊嚴的。對顧客，他既不因利潤而媚上，也不因寒酸而嗤之以鼻；對內，他尊重員工，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如果顧客不講道理，蠻橫奸詐，那這樣的劣質客源不要也罷！
因此在如今行業式微的大趨勢下，辣王能轉型上岸也就不足為奇了。所以我想說，世界沒你想象的那麼好，可是，也不是那麼壞。總有些人像黑夜裡的螢火蟲，舉著自己的小燈，篤行在自己的路上，無論風吹雨淋，也不管形單影隻，執著的揮舞著兩個小小的翅膀，沒有太陽，他們便活成了自己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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