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一人一扇一傳奇!|睡前聊一會兒

睡前聊一會兒,夢中有世界。大家好,受黨報評論君邀請,今天我們來聊聊單田芳。

下午,手機叮嚀一聲,報出噩耗:單田芳大師沒了。心裡咯噔一下:那個常年在廣播裡頭啞嗓子話說天下的聲音,已成絕響了嗎?

别了,一人一扇一传奇!|睡前聊一会儿

細想起來,聽過單先生多少作品啊。白眉大俠、隋唐演義、三俠劍、水滸,傳統的就不用說了;張學良、許世友、艾森豪威爾,這也有。老藝人有幾個說二戰的?倒不是說說點近現代的書就體現水平,而是說,老先生活到老、說到老、創作到老的這份精神,實在是難得。

也有人開他的玩笑,說“航空母艦也船壓著水浪、水打著船幫,沿江而下直撲諾曼底”,航空母艦也船壓水浪、水打船幫?聽著怎麼還像長江裡的事兒?可要我說,這就對了。老先生甭管說什麼內容,尺寸、筋勁兒、靈魂,都是傳統評書的。可傳統評書這鍋老湯,也不能不往裡下新料啊。聽的就是這種能有新元素的老味兒、有老味兒的新內容。古人怎麼說的來著?這叫老樹著花無醜枝。

他的聲音一直陪伴在漫漫行車路上,所以就覺得他似乎永遠不老。總覺得他還能說,說不定,隔一段時間,單田芳版的如懿傳、延禧攻略,在某個下午就能被出租車司機似有意似無意地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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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著嘍。斯人已逝,唯餘唏噓。評書大師袁闊成,幾年前也走了。這個當口,不由人頓起“評書,以後聽誰呢”之感。當然,薪盡火傳,後繼能人也很多,但是,評書最輝煌歲月,人人抱著半導體如痴如醉的時代,恐怕也很難再現了。這個當口,不妨回顧一下這門藝術的歷史作用,作為對老先生的緬懷。

評書這門藝術,本質是說故事。一個人,一塊醒木,一把摺扇,說盡千軍萬馬、古今興亡。別小瞧了說故事,這件事,在過去的中國,意義重大。因為它也是知識和文化的傳承一條路徑。那個年月,老百姓有幾個識字的?不多。那麼,文化與傳統怎麼傳承?倫理如何維繫?除了讀書人的經史子集、琴棋書畫,還要靠戲曲、靠評書、靠二人轉,靠大家能聽得懂的一切藝術形式。現在我們聽到的二人轉,耍寶綜藝內容較多;可是聽傳統作品,它像DNA的雙螺旋纏繞的結構一樣,往往有故事線和綜藝民俗線,故事線串起情節,情節間穿插大段的民俗知識和插科打諢,俯仰之間,大眾得到了教育。比如,小兩口剛結婚怎麼相處?沒有《新婚必讀》之類的道理,但有豫劇《打金枝》。駙馬和公主打起來了,打打鬧鬧哭哭笑笑中,家庭糾紛的處理樣本就有了,怎麼對怎麼錯,也就明白了。

評書裡這樣的內容更多。但凡捱上“知識點”,比如說說這事是在天津發生的,一句話鉤開,馬上鋪陳出一副天津市井圖,什麼叫耳朵眼炸糕,哪兒是三不管兒,怎麼叫九河下梢天津衛、三道浮橋兩道關,聽段書,大致瞭解了這座城市的風貌。評書裡除了敘事,說書先生還要講解、評論,作用更突出。比如說,人情書裡對世道人心的分析,只有絲絲入扣,老百姓才歡迎。所以評書演員可以跟學校老師似的,稱先生,說書叫“高臺教化”。

有學者提出,儒家傳統可分為廟堂和民間兩種。廟堂傳統近代以來斷裂了,而民間小傳統壽命則長得多。到現在的村莊裡,婚喪嫁娶,待人接物,依然保留著許多舊日風華。這些習俗,靠祖輩相傳、群體影響,也靠評書曲藝等藝術形式的強化。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單田芳們就像中國的荷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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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道理,以色列史學家尤瓦爾·赫拉利說得清楚。在《人類簡史》中,他提出,今天人類的共同祖先智人,之所以能夠戰勝尼安德特人,就是因為智人會講故事。而共同的故事,能夠擴大協作的範圍。靠血緣和接觸,頂多可以團結150個人,這個數叫做鄧巴數,基本是上限了;靠一個大家都相信的故事,可以聯合的人數不可勝數。相信大熊神創造了我們的站出來!半個森林裡的部落、上萬人都聯合起來了。以一萬人打150人,勝負不是很明顯嗎!我們今天所相信的商品品牌、貨幣、學歷,其本質也都是故事,瞧不見摸不著,但是大家都信,信任就凝聚了,體系就構建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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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人類講故事的能力空前提升了。力聲熱電光的手段,全被調度起來講故事。有了電影電視劇之後,也隨著教育的普及,評書逐漸隱退到了大舞臺的邊緣。然而,多年的傳承,獨特的審美味道,使它依然是中華文化宴席上不可或缺的一道美味。評書表演的很多技法,跳進跳出演人物,敘事視角的靈活轉化——總述的上帝視角、直述的個人視角、旁述的點評視角,立體化地呈現一個口中世界,這依然是精彩講述故事的有效手段。在評書的母體上,很多表達藝術和傳播活動都汲取了營養。評書,對於有志於講好共同故事的人,仍然大有裨益。

斯人已逝,我們不妨去聽一段單老的書,作為對他的紀念吧。在聲音的世界裡,他永遠鮮活,永不離去。

這正是:斜陽古道趙家莊,負鼓盲翁正作場。蒼狗白雲誰管得,與君同懷單田芳!

(文 李智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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