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讀洛夫的詩,依舊是他逝世之日。

第一次讀洛夫的詩,依舊是他逝世之日。

詩人洛夫

邊界望鄉|洛夫

說著說著

我們就到了落馬洲

霧正升起,我們在茫然中勒馬四顧

手掌開始生汗

望遠鏡中擴大數十倍的鄉愁

亂如風中的散發

當距離調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

一座遠山迎面飛來

把我撞成了

嚴重的內傷

病了病了

病得象山坡上那叢凋殘的杜鵑

只剩下唯一的一朵

蹲在那塊"禁止越界"的告示牌後面

咯血。而這時

一隻白鷺從水田中驚起

飛越深圳

又猛然折了回來

而這時,鷓鴣以火發音

那冒煙的啼聲

一句句

穿透異地三月的春寒

我被燒得雙目盡赤,血脈賁張

你卻豎起外衣的領子,回頭問我

冷,還是

不冷?

驚蟄之後是春分

清明時節該不遠了

我居然也聽懂了廣東的鄉音

當雨水把莽莽大地

譯成青色的語言

喏!你說,福田村再過去就是水圍

故國的泥土,伸手可及

但我抓回來的仍是一掌冷霧

後記:1979年3月中旬應邀訪港,十六日上午余光中兄親自開車陪我參觀落馬洲之邊界,當時輕霧氤氳,望遠鏡中的故國山河隱約可見,而耳邊正響起數十年未的鷓鴣啼叫,聲聲扣人心絃,所謂"近鄉情怯",大概就是我當時的心境吧。

很抱歉,第一次聽到洛夫先生的名字,依舊是他逝世之日。

3月19日凌晨,繼余光中、李敖逝世之後,又一位大師去世,享年91歲。

洛夫(1928.5.11~2018.3.19 ),原名莫運端、莫洛夫,衡陽人,國際著名詩人、世界華語詩壇泰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者、中國最著名的現代詩人,被詩歌界譽為"詩魔"。

現聘任北京師範大學、南華大學、華僑大學、衡陽回雁詩社名譽社長。1938年舉家從鄉下遷居衡陽市石鼓區大西門痘姆街,就讀國民中心小學。1943年進入成章中學初中部,以野叟筆名在《力報》副刊發表第一篇散文《秋日的庭院》。1946年轉入岳雲中學,開始新詩創作,以處女詩作《秋風》展露才情。1947年轉入含章中學,與同學組成芙蘭芝劇社和芙蘭芝藝術研究社,自編自演進步節目。1949年7月去臺灣,後畢業於淡江大學英文系,1996年從臺灣遷居加拿大溫哥華。


第一次讀洛夫的詩,依舊是他逝世之日。


水聲

由我眼中

升起的那一枚月亮

突然降落在你的

掌心

你就把它摺成一隻小船

任其漂向

水聲的盡頭

我們橫臥在草地上

一把溼發

湧向我們的額角

我終於發現

你緊緊抓住的只是一隻

生了鏽的鑰匙

你問:草地上的臥姿

是不是從井中撈起的那幅星圖?

鼻子是北斗

天狼該是你唇邊的那顆黑痣了

這是,你遽然坐了起來

手指著遠處的一盞燈說:

那就是我的童年

總之,我是什麼也聽不清了

你的肌膚下

有晚潮澎湃

我們趕快把船劃出體外吧

好讓水聲

留在盡頭

1969.10.30


舞者

嗆然

鈸聲中飛出一隻紅蜻蜓

貼著水面而過的

柔柔腹肌

靜止住

全部眼睛的狂嘯

江河江河

自你腰際迤邐而東

而入海的

竟是我們胸臆中的一聲嗚咽

飛花飛花

你的手臂

豈是五絃七絃所能縛住的

揮灑間

豆莢炸裂

群蝶亂飛

升起,再升起

緩緩轉過身子

一株水蓮猛然張開千指

叩響著

我們心中的高山流水

1970.4.5


月亮·一把雪亮的刀子

日曆上,疲憊的手指在划著一條向南的路,

及到天黑始告停頓

月出無聲

酒杯在桌上,枕頭在懷中

床前月光的溫度驟然下降

疑是地上——

低頭拾起一把雪亮的刀子

割斷

明日喉管的

刀子

月亮橫過

水田閃光

在首蓿的香氣中我繼續醒著

睡眠中群獸奔來,思想之魔。火的羽翼,巨

打得爪蹄錘擊我的胸脯如撞一口鐘

回聲,次第盪開

水似的一層層剝著皮膚

你聽到遠處冰雪行進的腳步聲嗎?

月出

無聲

1973.2.15


煙之外

在濤聲中喚你的名字而你的名字

已在千帆之外

潮來潮去

左邊的鞋印才下去

右邊的鞋印已黃昏了

六月原是一本很感傷的書

結局如此之悽美

——落日西沉

你依然凝視

那人眼中展示的一片純白

他跪向你向昨日向那朵美了整個下午的雲

海喲,為何在眾燈之中

獨點亮那一盞茫然

還能抓住什麼呢?

你那曾被稱為雲的眸子

現有人叫做

1967.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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