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諸法勇王經》:若有能平等。觀察一切法。如是等人輩。是則名智者。大概意思是一個人如果能以平等之心觀察世間諸法,那麼這個人就是一個有智慧的人,愚者往往持己見分別諸法執為真實,而智者能離分別,能見法之真實。
其實在《紅樓夢》中,人物的好壞,喜悲都是由我們的分別心辨別出來的,以至於任其點評述說,批評責罵。在這裡我不是批評大家用愚者的眼光看待問題,而是向大家分享曹雪芹在創作每一個角色的時候,他都能給每個生命背後賦予一個完美的故事,讓這個有故事的生命獨立去完成一個主題,這個主題就是包容和慈悲。
我們在分析每個生命主題的時候,通常都會在別人的故事裡看到自己的經歷,從而認為這個故事,或者這個角色是一個很適合自己的典故。在眾多典故之中,賈環這號人物就是一個讓讀者持己見來分別的角色。
賈環這個人是非常有意思的,他給人的印象永遠都是畏畏縮縮的,完全是個不入流的主兒,他和異母同父的哥哥賈寶玉比起,完全是天壤之別。賈寶玉是眾人的掌上寶,賈環卻落個招人厭的形象,按說賈環在賈家也是正經主子,即便是庶出,但和賈政的這層父子關係,也能順理成章的成為世襲爵位的第二繼承人。但他為何卻被眾人排斥,甚至下人都可以欺凌到他的頭上?
在封建大家族裡,嫡庶尊卑有別、宗法規矩、長幼親疏遠近都像是刻在碑文上的字一樣,深深地植入了每個人的觀念中,賈環就是在這樣的一種環境下長大的。然而正是因為賈環的存在對賈寶玉繼承家業有著潛在的威脅,王氏姑侄才處處貶抑賈環。賈環在這樣一個充滿三六九等、嫡出庶出、親疏遠近、年長年幼的等級制度和宗法制度禁錮之下的環境中成長,才使他的心理扭曲,性格畸形人格發展悖於常理。
我們現在生活的環境,很難去理解嫡出和庶出的差別,很難明白在這樣的大家族裡,母憑子貴和子憑母貴是非常重要的。對於這個十幾歲的小男孩而言,不管是母憑子貴,還是子憑母貴,賈環在這種封建勢力中永遠都無法翻身,因為他人生的這個坎兒就是“卑微”二字,在這個大家族中分別之心永遠上演著一個家族中人性的悲劇。
在《紅樓夢》第二十二回中,元妃派宮中的太監送謎語到榮府讓大家猜,同時榮府的小姐少爺們都編了謎語讓太監帶回宮中,當天晚上,元妃派太監把獎品頒賜給大家,唯獨迎春和賈環沒有得到,不僅如此,元妃還批評賈環的這個謎語根本不通,猜都沒有猜,讓賈環十分難堪。
賈環的謎語是非常有意思的:“大哥有角只八個,二哥有角只兩根。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愛在房上蹲。”據賈環說謎底一個是枕頭,一個是房脊上的獸頭,我們從謎語的字裡行間來看,確實很符合賈環的性格。“大哥”“二哥”的字眼無不透著市井無賴的味道,這樣一個小丑的形象做出來的小丑謎語,若你能用平等的眼光,拋棄之前的自我成見,賈環的這個謎語能讓人體會到這個十幾歲少年內心世界的人情冷暖。
“大哥有角只八個,二哥有角只兩根”, 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前,中國老式的枕頭都有八個角之說,很多場合我們都能看到房脊上的獸頭是有兩個角的;“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愛在房上蹲”,原本是兩個關聯不在一起的物件,卻被賈環“沾親帶故”寫為大哥和二哥的關係,房裡坐的是大哥,房外蹲的是二哥,這不正是賈寶玉和賈環的生活寫真嗎?賈寶玉就是溫室裡的枕頭,無論他喜怒哀樂,家族的人都會圍著他轉,享盡了家族的人情溫暖;而賈環飽受他人的排斥和鄙視,作為一個“主子”一飲一啄幾乎都被忽略,就像是房脊上的獸頭,風吹日曬無人問津。
這樣的一個謎語,卻被和賈寶玉一母所生的姐姐元妃批評的遍體鱗傷,不得不說這是人情的分別讓賈環飽受如此的打擊。賈環的這個形象,是曹雪芹內心對封建宗法的顛覆,我們從字裡行間可以看出曹雪芹在自己的內心深處,以慈悲之心為賈環爭取一個生命的空間,他用賈環生命獨立的主題和個人背後的故事,向讀者呼籲世事洞明,人情練達之上需有佛性的包容和慈悲的心態。
作者:悟澹,出版作品《解毒紅樓夢的禪文化》《緣來紅樓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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