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从古至今都是思念、温柔、恬静的象征。尤其是中秋圆月，多少诗人睹物生情，写下传世之作;又有多少离别之人的惆怅？
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技
温庭筠《菩萨蛮·蕊黄无限当山额》
蕊黄无限当山额,宿妆隐笑纱窗隔。相见牡丹时,暂来还别离。
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技。
清晨对镜梳洗,她发现昨日精心描画的妆容已残损不整。额间的蕊黄色也已晕染到两鬓,漫漶不清。她想起夜中与夫婿缱绻的梦境,不觉间竟红着双颊在纱窗前浅浅地笑了。梦中有多欣悦瑰丽,醒来时的痛楚心酸便只增不减。这淡淡的笑容渐渐隐没,化成驱不散的惆怅。
他嗒嗒的马蹄经过时,正是牡丹花开的时节。爱情的火花被这花香熏染得愈来愈明媚,瘦骨嶙峋的生活,也渐渐变得丰腴、饱满。本以为执手便是永远,经过便是归宿,却不料他只是一个路人,流浪才是他一生的宿命。相遇只是偶然,分离则成了必然。
她头上镶嵌着翠玉的金钗,钗上的彩蝶正舞弄着双翅,翩跹而飞,而她却是一个人用孤单填充孤单,用寂寞泯灭寂寞。
盈盈月光铺满整个庭院,满树开着的红黄花朵,亦在澄净的月华中,氤氲着幽幽清香。而闺中女子的窸窸窣窣的心事,也唯有这满枝繁花以及这满院月华知晓且懂得。
相见牡丹时,暂来还别离
温庭筠《菩萨蛮·夜来皓月才当午》
夜来皓月才当午,重帘悄悄无人语。深处麝烟长,卧时留薄妆。
当年还自惜,往事那堪忆。花露月明残,锦衾知晓寒。
入夜已许久,而明月才渐渐升到中天。一轮明月高挂于窗外,房内一切明白清澈,而她辗转反侧,究竟是月光太明亮,还是别有隐情？
重重的帘幕之中只有女子一人独处,夜凉如水、无人陪伴。明亮的月光照得室内通亮,更将她心中的惆怅和孤寂照得无处隐藏。室内光影暗淡,熏炉里麝香飘散岀一缕缕长烟。
在一缕缕青烟的环绕下,她卧于重帘之下,脸上还留着薄薄的妆痕。古时女子晨起梳妆、临睡卸妆,只因女子思不得见,心情抑郁、神思恍惚,故而睡前只是胡乱卸妆、漫不经心,于髻上残留下梅妆。
"当年还自惜,往事那堪忆",夜间的风透过窗帷吹进闺房,亦吹开了往事之门。麝香袅袅飘升,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这些不堪回忆的曾经愈发搅得她心神不宁,痛苦不堪。在深夜中,不仅仅天寒、衾寒,伴着花落、月残,就连她的心亦是冰凉寒彻的。
他途经了她的盛放,却不曾知晓,他离开后,她便凋零。然而又能怎么办呢?往事如风,已然在时光的隧道中看不清踪影。而那些不堪回忆的明明灭灭的故事,亦让它随风去吧。
花露月明残,锦衾知晓寒
牛峤《菩萨蛮·玉炉冰簟鸳鸯锦》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牛峤作艳词可谓一绝,但将他的艳词放入香暖柔缛的艳词词海中比较一番,则会发觉其词艳却不腻,即使是写男女偎红依翠、解鸳鸯佩同寝时,也将更多的笔墨放在人物心理之上,而少露骨之语,实为艳词之列的一个擦边球。
这首《菩萨蛮》在《花间词》中流传甚广,"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更是脍炙人口,实为爱情宣言。
月华如水,似琥珀般皎洁,轻柔地穿过枝丫,射进华美的阁楼中。室内点着熏香,玉炉中青烟弥漫,袅袅泛香。红帐之内,有着精致细密花纹的冰簟,清凉如许,绣着鸳鸯的被衾堆于其上,不禁让人感知温情缱绻。女子的脂粉和着香汗浸湿了山枕。
窗外忽然响起的辘轳声惊醒了在梦中欢愉的女子,她睁开双眼,看着山枕另一侧的丈夫正睡得香甜,微蹙的眉间又展开了暖人的笑意。
浓浓的柳荫中,淡薄的晨雾迷迷蒙蒙,女子的鬓发已有丝丝凌乱,蝉钗滑落一旁,三三两两落在枕上。郎君欲要起身,却不料女子轻声说:"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或许过了今日,他们便分离,横亘于他们中间的是无尽的相思折磨,再难相见。或许日后他们各自一方,但深情永驻。爱便要爱得轰轰烈烈,好让日后回忆起来不留任何遗憾。
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韦庄《浣溪沙·夜夜相思更漏残》
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想君思我锦衾寒。
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惟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入长安。
韦庄有一美姬,生得清丽素雅。她擅文辞,又有一番端凝之姿。韦庄亦是舞文弄墨之人,二人时常谈诗论词,煮酒品茶，生活虽清淡倒也快乐。然而她太夺目了,入了韦庄的眼,亦入了蜀王王建的眼。王建假借教宫女作词之由,将她从韦庄的怀中拢了过来。自此王建躺在了美人的温柔乡中,而爱情被生生剥夺的韦庄,痛苦不已,便作下一组悼亡词,这首《浣溪沙》便是其中之一。
漏尽人未成眠,只因相思无处安放,日日夜夜都是这般。自从韦庄与她分别之后,怀念便如藤蔓缠绕住他,在反反复复的纠缠中,他挣脱不得,亦不愿挣脱。夜与昨日无甚分别,月仍旧是那样深沉、凄清,而他们终究是被生生隔开了。还曾记得,他们在花前月下执手相约,共诉衷肠,相约要看遍这世间的细水长流。如今,风景依旧,而她已不在身旁。心中感慨万千,唯有在月下独自凭栏。
思念到极致,便设想她此刻的一举一动。词人想着,此时或许她是独处一室,在相思中挨过一寸又一寸时光;或许她也倚栏而望,惦念自己形单影只、枕冷衾寒。"想君思我锦衾寒",替对方相思,实为爱得深沉。
相爱之人的距离,总无法用直尺的刻度来丈量。画堂虽只有咫尺大小,于韦庄而言,却深如海洋。思念汹涌难以抑制时,他也只能翻开她的点滴墨迹,寻找些温暖,找寻些安慰。何时词人才能回到长安,与她重逢呢?如若知晓相遇后必要分离,又何必开始,纳兰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也不过是一种悲戚的幻想。白昼过后,黑夜终要袭来,他的思念也会随着月亮袅袅升起。
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想君思我锦衾寒
韦庄《更漏子·钟鼓寒》
钟鼓寒,楼阁暝,月照古桐金井。深院闭,小庭空,落花香露红。
烟柳重,春雾薄,灯背水窗高阁。闲倚户,暗沾衣,待郎归。
韦庄在词坛上,与温庭筠并称"温韦",温秾丽,而韦清他多用白描手法,其词经得起咂摸,情感真挚深沉,细细回味便觉词中情愫弥漫充盈于肺腑间,久久不散。许昂霄在《词综偶评》中评韦词"语淡而悲,不堪多读",皆是言其词情感深厚,非无病呻吟之作。这首《更漏子》便是如此。
韦庄这首词大篇幅在写景,却处处含幽幽思情。夜色中的阁浸在清冷的月光中,略显暗淡。大钟厚重的回响,飘荡在楼阁之间,衬托着夜色寂寥。疏落的古桐静静守候,投落一片斑驳的黑影,打在华美的井栏上,显出几分落寞。
庭院深深深几许,紧紧关闭的院落中,空空荡荡、万籁无声,故而她徘徊的脚步、汹涌的思念更显铿锵猖狂。她伫立闲阶,看到清露悄然滴落,花瓣便带着浓郁的香气簌簌地落下。这满地的落红又何尝不是她凋零的青春与爱情呢?
黎明之时,露重雾稀,杨柳低垂,而这个黯伤良久的女子,仍旧背着灯、望着窗,痴痴等待着心上人归来,却仍旧是所望不遂,泪下沾衣,满心愁苦,再也腾不出多余的心力去做思念以外的事情。
闲倚户,暗沾衣,待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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