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宏观调控会导致世界金融危机?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的宏观经济呈现明显的周期性,这种周期性更多的是由宏观调控带来的,也就是

过热—调控—过冷—刺激这个循环圈。实际上,中国的宏观经济政策,从内在上,具有强烈的一致性和延续性,从道理上来说,这是说的通的。

中国的宏观调控会导致世界金融危机?


因为中国的管理者们,大体上主要有三部分:一是从基层起家,一步一步走上来;二就是国有企业出身,也是从普通员工逐渐成长起来;三是从智囊机构出身,通过自己的理论水平来实现政治理想。

无论哪种出身,在他们中青年的时候,或是参与国家经济政策的制订,或是经济政策的执行者,在他们走上领导岗位的时候,制定相应的经济政策,就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所以政策上的延续性得以保留。

今天,我们就从中长周期的视界,来回顾一下四十年来的三次大型宏观调控,巧合的是,这三次宏观调控,都与中国最密切经济体的危机在时间上高度关联。

第一次是88年代前后的宏观调控,对应的是日本失去的二十年;

第二次是94年前后开始的宏观调控,对应的是亚洲金融危机;

第三次是04年前后开始的宏观调控,对应的是美国金融危机。

第一次宏观调控:

1978年,被认为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元年,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第一次思想解放--全国范围内的“真理标准大讨论”,另一件是12月18日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这两件事,从思想上和组织上为改革开放做好了准备,邓小平正式主导中国的进程。在两件事中间,10月份,邓小平出国访问,第一站就是日本。

中日两国一衣带水,恩怨如麻。事实上,在新中国经济史上,有两个国家对中国的技术转让和援助需要让人铭记,一个是苏联,一个是日本。建国初期的苏联技术转让(156工程),让一穷二白的新中国初步建立了工业体系,而1980年代的日本,则帮助中国初步进入了现代化。

日本对外开发援助(即ODA计划),始于1979年日本首相大华正芳访华,在其后的近三十年里,累计为中国提供无息或低息贷款3.2万亿日元(约300亿美元),从投资企业、培育人才、转让技术等无所不包,改革开放以来,

中国是日本最大的受援国,中国的外来援助中有60%以上来自日本。对于这一事实,中日两国均保持罕见的低调。

1980年代的中国,积郁多年的经济发展动力一下激活,整个中国的经济增长都非常快速,1984年的南方谈话,更是强力催化剂,将投资和发展推到了顶峰.这一年,GDP增长达到了15.2%,1985年固定资产投资增速达到了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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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物价也失控了。中国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过程中,产生过“价格双轨制”这一特殊的价格管理制度。所谓双轨,是指同一产品计划内部分实行国家定价,计划外部分实行市场调节价的制度,其特点是同时存在体制内和体制外两种价格体制。

价格双轨制,使中国产生了第一批制度套利的“倒爷”,他们利用自己体制内的资源和内外不同的差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成为改革第一批暴富阶层。

1988年,货币主义大师、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弗里德曼访问中国,得到高层的接见。他主张放开价格管制,用霹雳手段让物价迅速回到市场调节的轨道当中。

3月,中央决定实施“物价闯关”,新华社认为:物价改革是一个大胆行为,要冒一定风险,但是中央有信心把这件事办好。

事实证明,这件事没办好。

物价闯关开始后,全车掀起抢购狂潮,通货膨胀再次快速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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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价闯关的失败,是改革开放以来最大的一次经济失控,10月份,第一次大型宏观调控降临。

自此以后,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的宏观调控形成一种相对固定的模式,就是在经济过热的情况下,从财政和货币政策上进行双紧缩,并且加之行政力量的配合,打击民营经济的标杆人物。

从财政政策上,在1989年财政部长王丙乾的两会工作报告上,他说,1989年国家预算安排的主要原则是:坚决实行紧缩的财政政策,抑制资金需求,压缩财政支出,控制财政赤字。实行紧缩的财政政策,是治理经济环境、整顿经济秩序的重要内容,实质上是一次财政分配结构的调整。在调整中,必须有取有舍,有保有压,区别对待,并且各方面都要过紧日子。

而从货币政策上,1988年,人民银行两次提高存贷款利率,开办保值储蓄,提高存款准备金率。在控制贷款方面,主要是减少中央银行对专业银行的贷款、严控贷款规模、对企业融资实施计划管制。

而对民营的整治,首先是打击偷税漏税开始。8月,国家税务局下发《整顿城乡个体工商户税收秩序的通告》,要求工商户20天内自查并如实报告,以江苏为例,一个月就补交税金5179万。

而作为这一轮打击民营经济的祭旗者,就是著名的“傻子瓜子”年广久。

宏观调控的直接结果就是,经济从过热一下子就冷却下来。我们隔壁的日本,也开始了漫长的衰落。

实际上,日本的问题从1987年就开始。由于日本实行多年的宽松货币政策,使得金融资产与房地产积累了巨大的泡沫,日本政府决定主动去杠杆,减缓银行贷款,控制货币供应量,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债券市场第一时间作出回应。

1987年9月,日本债券期货市场有大量的投机多头头寸无法平仓,债券市场崩盘。由于美国国债市场高度依赖来自日本的买盘,但是日本从买方变成卖方,同时造成美国国债的崩溃,由于美联储加息造成无风险收益率的快速上行,美国股票市场岌岌可危。

美国股票市场1982年8月道指从769点启动,到1986年12月29日达到1930点,累积涨幅150%,年化涨幅23.28%,这是1960年以来美国最大的一次牛市。

我们当下所处的新一轮美股大牛,2009年3月份见底后截至2017年底,累积涨幅283%,年化回报率16.46%。

1987年10月19日,道·琼斯指数暴跌508.32点,跌幅达22.62%,超过了1929年10月29日纽约股市暴跌的纪录,市场蒸发金额达5000亿美元。

离奇的是,这一轮崩盘日本独善其身。实际上,日本也出现恐慌性卖盘,股份跌停(是的,日本也有跌停),成交量微弱。

但是,但是,但是!日本财政金融业主管机构—大藏省,打了几个电话,卖盘奇迹消失,买盘大量涌入,市场收复跌幅。

美国和日本股票市场的不同,显示出了行政的力量

以至于金融大鳄索罗斯感叹:

股票市场崩盘能否无限期避免,是当代金融最吸引人的问题之一,如果他们(日本)能成功,则在历史上成为创举,这标志着新时代来临。

显然,新时代没来,来的是漫长的黑暗。

中国和日本几乎在90年同时进入衰退,但是国运这东西,实在难以捉摸。日本从此进入了失去的二十年,而中国,更像是前进中的一个小插曲,在前方等待我们的,是星辰大海。

第二轮宏观调控:

这一轮经济过热,始于1992年。90年代的中国,有一个大的国际背景,就是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这对当时中国的冲击很大。在高层看来,应该把把反和平演变和改革开放并行为整个中国的两大任务,当时的改革可以说处在一种停滞的状态。

局面从上海开始打破,1991年春节第一天,上海解放日报就发表了震惊全国的《做改革开放的“带头羊”》的评论文章(当年是农历羊年)。这篇评论以犀利的语言冲破压抑,以极大的激情去歌唱改革、鼓动改革,“

何以解忧,唯有改革”,就是本文贯彻始终的中心思想。随后,该报一鼓作气又接连发表《改革开放要有新思路》、《扩大开放的意识要更强些》、《改革开放需要大批德才兼备的干部》三篇文章,形成掀动新一轮改革开放的系列评论,解放日报开启了第二次思想解放。

1992年,东方风来满眼春,对改革一锤定音。在此驱动下,固定资产投资迅速升温,1992年,1993年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分别为44.43%和61.78%。通胀的魔爪两次侵袭,1993年,1994年CPI分别是14.7%和24.1%,长达50个月的宏观调控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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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轮宏观调控有一个主角,就是朱镕基。1991年,从上海调至中央担任国务院副总理,他免去李贵鲜的人行行长职务,亲自担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铁腕对抗通胀。与此同时,他做了两件意义深远的事:汇率改革和分税制。

1993年中国将人民币汇率贬值33%,使得中国商品一下子在国际市场更便宜了,中国制造开始远征,而人民币的“提前贬值”,在四年后的亚洲金融危机中,是人民币能够坚挺的直接原因。

当年的中国政府,还面临这样一种尴尬的情境,中央财政收入占全国财政收入的比重仅为31.6%,中央财政的收支必须依靠地方财政的收入上缴才能平衡。

在全国财政会议上,国务院领导说:“在现行体制下,中央财政十分困难,现在不改革,中央财政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如果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到不了2000年(中央财政)就会垮台!”

由于中央财政收入严重不足,从1980年代末到1990年代初,甚至发生过两次中央财政向地方财政“借钱”并且借而不还的事。中央财政的被动局面,使中央政府调控能力迅速弱化,没有充分的财力保证,宏观调控政策基本是一句空话。

于是,分税制出台。

分税制之后,中央财政收入占全国财政收入的55%,中央把财权高度集中,为宏观调控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这一轮宏观调控,多了更多市场性的手段,从1993年下半年到1996年,财政货币政策再次采取“双紧”配合。

从财政政策上,抑制总需求,削减基建投资,削减行政费用;

从货币政策上,提高存贷款利率和国债利率,以人民银行的名义全国督查银行业贷款。

这一轮给宏观调控祭旗的,是长城机电的沈太福。

而这一轮的调控时间跨度长达50个月,直接造成的就是GDP增速从1993年-1997年连续五年的下行。

然后,亚洲金融危机爆发。

1997年,索罗斯的量子基金为首的对冲基金,大肆抛售泰铢,泰国央行动用50亿美元外汇储备和200亿美元贷款干预外汇市场,仍然不能阻止泰铢的溃败,7月2日,泰国宣布放弃固定汇率制,实行浮动汇率制,一天之内,泰铢跌了20%。在泰铢波动的影响下,菲律宾比索、印度尼西亚盾、马来西亚林吉特、港币、韩元相继成为国际炒家的攻击对象。

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就是现任那位93岁的马来西亚总理)大骂索罗斯是魔鬼,但是仍然不能改变危机深化的态势。1997年下半年日本的一系列银行和证券公司相继破产,日元汇率从1997年6月底的115日元兑1美元跌至1998年4月初的133日元兑1美元;5、6月间,日元汇率一路下跌,一度接近150日元兑1美元的关口。

这次危机直接改变了亚洲的经济和政治生态,东南亚诸国陷入了长期混乱与衰退,政治也进入了高度不稳定的时期。

刚刚回归的香港,在中央政府的力挺下,顶住了国际金融炒家空前的抛售压力,毅然全数买进,独立支撑托盘,最终挽救了股市,有力地捍卫了港元与美元挂钩的联系汇率制度,保障了香港经济安全与稳定。

在这次危机中的中国,保卫香港,坚持人民币不贬值,用实际行动捍卫了大国的尊严。

第三轮宏观调控:

无论如何,你必须承认,1998年-2008年,是中国发展的黄金十年。在这十年里,经济增长相对温和,通胀相对可控,所以这一轮的宏观调控,呈现的是行业性调控,主要集中在钢铁、水泥、电解铝和房地产等重资产行业,所以这一轮过热,更多的是体现在固定资产投资过热上。

后来逐渐演变成通胀,又采取了全面的宏观调控,只是这一轮宏观调控,我们交了最贵的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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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钢铁产业投资增速达到96%,水泥行业投资增速达到121.9%,电解铝行业投资增速达到92.9%,行业性的投资过热已经成为决策层注意的问题。

2003年、2004年,国务院分别下发文件,要求各地严控钢铁水泥电解铝的投资,并要求银行控制房地产贷款。

这一轮,给宏观调控祭旗的,是铁本钢铁的戴国芳。

尽管从口径上,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均是稳健,但是从实际效果来看,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呈现双紧的格局。

货币政策的紧缩最先到来,从2003年9月开始,中国人民银行8次提高金融机构存款准备金率,从6%一直提升到17.5%,存贷款基准利率也相应提高,央行6次加息。

财政政策上,推出缩减长期国债规模,缩减中央赤字等措施。

在进行货币和财政双紧缩的同时,中国资本市场迎来了史上最大一波牛市,上证综指从998点一路狂飙到6124点,这个点位,至今未能打破。

与股市一起飙升的,还有通胀。CPI从2006年的0.8%一路攀升到2008年2月的8.7%。

此时,美国的房地产市场发出了危险的信号。

实际上,次贷危机2006年春季就开始发酵,当时包括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内的金融体系决策层,都没有完全意识到这次危机的严重性。直到2007年8月,次贷危机升级,导致美国第四大投行贝尔斯登和法巴银行的货币基金冻结,大家才知道,也许情况比我们想的要严重,于是美联储降低贴现利率,日本央行开始进行注资,并开始了讨论银行救助计划。

可悲的是,中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全球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还在进行货币紧缩政策。2007年12月,人民银行再次加息,2008年6月,在次贷危机已经升级为金融危机的情况下,中国人民银行上调存款准备金率到17.5%。

运气不总是站在我们这边。

201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宣布破产清算,将金融危机推向高潮,并逐步演变成经济危机。

唇亡齿寒,作为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美国开始了衰退,中国也不能独善其身。在美国、日本推出向金融系统注资的同时,中国宣布推出“四万亿”的财政刺激计划,并将货币政策调整为宽松。

四万亿的代价是昂贵的,可以说至今我们仍然在他的后续影响当中。

我们经历了三次宏观调控,在时间上也对应着三次金融危机,其中的内在联系到底有多少,这其实很难量化,但是有几点,我们应该注意到:

1、中国的经济体量已经超过23万亿,在这个级别体量上,无论进行调控还是刺激,其难度越来越大,效果越来越小;

2、金融危机最深刻的教训就是重视金融周期,我们可以确定,目前已经到了金融周期顶点附近,尽管央行推出宏观审慎政策,但是金融界对这点的重视不足;

3、从大的周期来看,美股处在历史性的高位,这时候,任何一个X因素都有可能对美股的下跌形成助力;

4、中国金融系统高度不稳定,中小型金融机构过多,在风险来临之际,能否有充足的风险抵御能力,仍然是一个问题;

5、社会融资增速下行成定局的情况下,一定要控制住房地产价格,否则万劫不复。

如果说2016年开始的供给侧改革算是宏观调控的话,我只能感到不寒而栗。

希望这次不要对应金融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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