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令暉:有一種感情,叫做血濃於水

01

情至深者,情至真者,文必感人。

左思與左芬,左芬寫下《離思賦》,成就千古名作。“骨肉至親,化為他人,永長辭兮。慘愴愁悲,夢想魂歸,見所思兮。”她將將人世間的愁思與父母兄長的別離之情,抒寫得淋漓盡致。

班家三兄妹,情誼亦是深厚。班昭替大哥班固續寫漢書,謙遜地冠以班固之名;深情提筆,用一個文學家的細膩筆觸向皇帝委婉陳述衷情,上表奏疏,使二哥班超得以還鄉。

血濃於水的親情,永遠是最真實的、感人至深的。

蘇軾的《蘇軾詩集》卷十九《重寄》詩有云:“好詩衝口誰能擇,俗子疑人未遣聞。乞取千篇看俊逸,不將輕比鮑參軍。”鮑參軍指的是鮑照,他與顏延之、謝靈運同為宋元嘉時代的著名詩人,合稱“元嘉三大家”。而他的妹妹鮑令暉是南朝宋、齊兩代唯一留下著作的女文學家,曾有《香茗賦集》傳世。

鮑令暉:有一種感情,叫做血濃於水

鮑照對宋孝武帝這樣說過:“臣妹才自亞於左芬,臣才不及左思。”謙遜之餘,卻為才華橫溢的妹妹而自豪。而被譽為善寫愛情詩的女中聖手的鮑日暉,當得起此盛譽,她給後人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

鮑照一家,生丁孤單,只有妹妹鮑令暉與鮑照朝夕相伴,所以兄妹之間親愛有加。鮑照曾寫有抒發自己離家羈旅惆悵情懷的《代東門行》,兄妹深情溢於言表。

“野風吹草木,行子心腸斷。食梅常苦酸,衣葛常苦寒。”一路艱辛,腦海裡縈繞妹妹滿是淚痕的臉,來到大雷池邊,思鄉之情更為濃重沉鬱,更為想念妹妹,揮毫寫成《登大雷岸與妹書》,詳細地向妹妹訴說了自己旅途的所見所聞,並諄諄告之:“寒暑難適,汝專自慎,夙夜戒護,勿為我念。”

情意深長的詩文,傳到妹妹手中,使鮑令暉如睹哥哥的艱難旅程,濃濃親情傾注筆墨之中:

自君之出矣,臨軒不解顏。

砧杵夜不發,高門晝常關。

帳中流熠耀,庭前華紫蘭。

物枯識節異,鴻來知客寒。

遊用暮冬盡,除春待君還。

《列子》書中記載:“列子師老商氏,五年之後,夫子始一解顏而笑也。”妹妹至哥哥離開,一直緊鎖雙眉,鬱鬱寡歡。

“帳中流熠耀,庭前華紫蘭”,深秋的景,不禁讓鮑令暉觸景生情、思念哥哥,雁從北方飛回南方,北方的天已寒。由眼前之景推算時序變化,可謂是體貼入微,用心至極。心心念念盼著冬去春來,早早見到哥哥。

剪不斷的手足情深,割不裂的血脈相連,放不下的思念牽掛。


鮑令暉:有一種感情,叫做血濃於水

02

鮑令暉的詩嶄絕清巧,擬古尤勝。

嫋嫋臨窗竹,藹藹垂門桐。

灼灼青軒女,泠泠高臺中。

明志逸秋霜,玉顏豔春紅。

人生誰不別,恨君早從戎。

鳴弦慚夜月,紺黛羞春風。

《擬青青河畔草》是一首擬古詩,擬古詩並非生搬硬套,而是“用古人格作自家詩”,形同而神異,此詩正是這樣。它所“擬”的是《古詩十九首》中的名篇《青青河畔草》,“青青河畔草,鬱郁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

“明志逸秋霜”美在內心,含蓄而有深致。鮑令暉借舊題而發新意,在詩的意境上更美,給人有一種“青勝於藍”之感,她的詩,越讀越有味道。

“人生誰不別,恨君早從戎。”一個“早”字含蘊豐富,流露出時光催人,心生悲哀的情感。“灼灼”正年華,鮑令暉觸景傷懷、感慨良多。

“鳴弦慚夜月,紺黛羞春風。”千種情思,萬般苦惱。於夜色之下,素手撫琴,團圓之夜,月圓人未圓,春風人遠別。戰亂年代,道出多少女子內心的痛苦、無助、悲傷、慼慼哀哀心愁起。

客從遠方來,贈我漆鳴琴。

木有相思文,弦有別離音。

終身執此調,歲寒不改心。

願作陽春曲,宮商長相尋。

出嫁後的鮑令暉,情感更加的細膩豐富,一首《擬客從遠方來》把一個女子思念遠在異鄉的丈夫微妙情景,刻畫得淋漓盡致。“木有相思文,弦有別離音”兩地長相思,“終身執此調,歲寒不改心”無論何時何地,滄海桑田,內心的忠貞始終如一。

“願作陽春曲,宮商長相尋。”鮑令暉活用了劉向《新序》中的故事,不求諸多知音鬧,只求丈夫一人解。我為女子,人生不求太多,只求所思之人正是思念的自己的人,我願彈奏《陽春》曲,曲高和寡,每一個音,都用自己的心聲呼應你的心聲,兩心相諧,發出愛的共鳴、共振。

鮑令暉:有一種感情,叫做血濃於水

03

兄妹情誼不減,書信往來,皆是濃濃親情,更是在文學上互相影響。

明月何皎皎,垂幌照羅茵。

若共相思夜,知同憂怨晨。

芳華豈矜貌,霜露不憐人。

君非青雲逝,飄跡事鹹秦。

妾持一生淚,經秋復度春。

從詩題《代葛沙門妻郭小玉詩》可得知,這是鮑令暉代葛沙門的妻子所作的抒情小詩,共兩首,此為其一。郭小玉不擅作詩,這痛念之情便只好託付女詩人煞費心思“代擬”了。好在鮑令暉本就長於擬作室婦之思的“古詩”,濡染既久,情境宛然身歷,下筆自不為難。

大致文意:皎潔的月光透過低垂的幔帷照到床沿,深深的相思因此而被觸發,“我”在思念遠役的丈夫,他也在思念“我”嗎?若夜夜共相思,白晝同憂愁,蝕人的相思苦,使人憔悴不堪。然而年華逝如流水,歲月形同駒隙,留不住,年復一年,從此流著盈掬的淚水,度過漫漫一生。

月之明朗,憶分離,愈加孤寂悽惶。當月光灑滿窗邊的帳帷,那一片清白的月色,在心中勾起的,該是一種慘淡的相思。在鮑令暉以前,歌詠離人月夜相思的詩作甚多。但把這種相思,融於如此遼遠的空間,造成一種千里“共”月、晨昏“同”憂的情境,則是新的創造。鮑照《玩月詩》有“三五二八時,千里與君同”之句,其境界與此相近,從情意的蘊蓄看,鮑令暉的似乎更其深沉。不知是鮑令暉之句啟發了鮑照,還是鮑照之詩啟發了班令暉,兄妹兩人在文學上互相影響,必有所成。

鮑氏兄妹之間的情誼,促使他們詩文往還,表達各自的懷念和相互的關切。這些不僅形成了鮑照詩文的一個主題,鑄成為傳世名篇,而且也構成鮑令暉詩作的一大主題。鮑令暉詩文,情意深厚,蔚為可觀,終成蜚聲文壇的重要作家。

鮑令暉比鮑照先死。當時鮑照患病,有著悲觀的下世之想。當他得知鮑令暉去世的噩耗,回顧平生“孤苦風雨”,只有鮑令暉與自己“天倫同氣”。妹妹的死,及老母的孤苦,這些情景使鮑照痛不欲生,失去妹妹的沉痛,難以撫平。他在早晨登上南山,睹視埋在壠土中的胞妹,時又值清秋,“露團秋槿,風捲寒蘿”,更助情懷,因此“悽槍傷心,悲如之何”。於是寫下了《傷逝賦》。《傷逝賦》抒寫鮑照悼念鮑令暉鬱結愁苦的心腸,感人肺腑,催人淚下,從中可見鮑氏兄妹的深摯感情。

“桂吐兩三枝,蘭開四五葉。”桂花吐芳、蕙蘭結綵,就在春風一笑裡,在令人倍感春光的明媚嬌豔裡,盡情回味離人的傷神與哀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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