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功是中國歷史上家喻戶曉的人物,他以39歲的短暫生命抗擊清廷、轉戰東南,開發廈門、驅逐荷夷、收復臺灣,可謂英氣勃發、風雲叱吒,那力挽狂瀾、開闢荊榛的豐功偉績著實令人迴腸蕩氣。
然而,當筆者將所能找到的關於鄭成功的資料認真研讀一番後,不由得感慨萬千、唏噓不已,覺得他的一生,遠非我們想象的那樣縱橫捭闔、遊刃有餘,而是充滿了太多的激昂與悲憤、坎坷與艱辛、痛苦與失落。
獨撐東南困局
首先是鄭成功的身世,可能會讓讀者略感意外——鄭成功祖籍福建南安石井,卻出生於日本肥前平戶島,母親田川氏是一名日本女子。不過田川氏也非純粹的日本人,其父田川七左衛門,原名翁翌皇,福建泉州人,長期在日本經商,靠鍛鑄刀劍起家。翁翌皇娶了一名地道的日本女子為妻,後成為肥前平戶島主,也就改用日本姓了。儘管如此,鄭成功有著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則是不爭的事實。鄭成功在日本平戶川內浦市街度過了童年,直到七歲那年,才由父親鄭芝龍接回國內。
鄭芝龍是威震東南沿海的海盜首領,勢力非同一般,擁有帆船一千多艘,兵員七萬餘人。與那些專靠打劫為生的海盜不同,鄭芝龍除了搶劫,還從事商貿活動。此時的明朝政府,正困於西北部以李自成、張獻忠為首的農民起義軍及東北部急劇擴張的清朝八旗勁旅,對東南沿海的武裝集團實在無暇顧及,只好採取招撫之策。鄭芝龍也想借正統之名行事,雙方一拍即合,很快達成招安協議。鄭芝龍搖身一變,由昔日海盜成了朝廷命官,隊伍未經改編,地盤沒有縮小,性質一仍其舊,卻可以名正言順地打著朝廷旗號對抗各種勢力,翦滅其他海盜商人。在鄭芝龍的稱霸與控制下,東南沿海一帶,“海舶不得鄭氏令旗,不能往來”,鄭芝龍由招撫前的“富甲全閩”躍升為“富可敵國”。
鄭芝龍雖陶醉於自己的海盜霸業,但內心深處仍有一種原罪般的恥辱與不安。崇禎三年(1630年),他將兒子從日本接回福建,專門聘請了一名塾師教習讀書寫字,希望後代通過科舉考試求取功名、光宗耀祖。鄭成功果然不負父望,15歲升入南安縣學,19歲參加鄉試,21歲考入當時的最高學府——南都南京國學(國子監),拜大學問家、南都禮部尚書錢謙益為師。
鄭成功的人生道路與未來前途,似乎正依照父親的設計與安排,一步步走向目的地。然而,一場天翻地覆的社會鉅變早已拉開序幕。崇禎十七年(1644年),福王朱由崧在金陵(南京)建立南明弘光政權,面對清軍大舉南下、逼近南京之勢,弘光朝的官吏不僅無所作為,反而陷入派系之爭不能自拔,根本無暇抗擊清軍。此時的鄭成功及太子監的同窗也紛紛離開南京返回故鄉。
崇禎十七年(1645年)五月,清軍突破長江防線佔領南京,弘光政權僅僅存活了一年就土崩瓦解了。朱元璋的九世孫、唐王朱聿鍵受鄭芝龍等人擁戴,在福州稱帝,建立南明隆武政權。隆武帝沒有自己的軍隊,他所倚仗的,主要是以鄭芝龍、鄭鴻逵兄弟為主的軍事力量。為拉攏重兵在握的鄭氏集團,隆武帝不得不一再封侯賜爵:先封鄭芝龍為平虜侯,不久晉升為平國公加太師;封鄭鴻逵為定虜侯,後升為定國公,拜大元帥。正因為置身擁有實力的鄭氏家族,鄭成功也受到隆武帝的格外青睞。
除了報答隆武帝的知遇之恩,母親田川氏的慘死,也堅定了鄭成功抗清復明的決心。那年,鄭芝龍將兒子鄭成功從日本接回時,自然也想將愛妻田川氏一同迎回。可日本幕府有女人不準出境的規定。直到隆武元年(1645年)十月,鄭芝龍才疏通關係,將鄭成功母親田川氏接回福建。她在石井只生活了一年多,清軍就攻入南安,燒殺掠搶,無惡不作,田川氏慘遭清兵蹂躪,“被淫縊死”。鄭成功聞訊趕回故鄉,悲慟至極,採用“倭法”(即將屍體的內臟用清水洗乾淨,重新放入腹中,再行歸葬)還其潔淨,用一種在國人看來十分極端的方式表達對母親的摯愛,對清軍的憤恨。
但清軍如此之快地佔領福建侵入南安,實則與鄭芝龍密切相關。鄭芝龍以海盜行徑奠定基業,深知正義責任、誠信忠貞之類的榮譽與訓條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保存軍隊、擴充實力。於是,一旦遭遇風險,鄭芝龍那注重實利、首鼠兩端的本性便暴露無遺。隆武二年(1646年),清軍進攻福建,隆武帝領軍御駕親征,命鄭芝龍扼守入閩重地仙霞關。當清兵主力逼近仙霞關時,鄭芝龍未經一戰便全線撤兵,使得清軍從容過關,輕而易舉地攻入福建,直接導致朱聿鍵兵敗身死,隆武政權迅速覆亡。
鄭芝龍為繼續保全實力,在清廷徵南大將軍貝勒博洛的利誘下,決意效仿明朝招安前例。隆武二年(1646年)十一月,鄭芝龍僅帶500名士兵前往福州受降。為表忠心,他還“密獻輿地於大清”。鄭芝龍一降,閩東南屏障盡失,清軍長驅直下,如入無人之境。鄭芝龍一念之差,不僅累及鄉親、愛妻,也將自己推向險惡莫測的邊緣。清軍擔心縱虎歸山,並沒有將他放回,而是挾持北上,在北京軟禁起來。可憐一代豪傑,從此失去人身自由,最後落得個身首異處的可悲下場。
是隨父降清,還是為母復仇?鄭成功不得不面臨人生的一次重大抉擇。其實,鄭成功對父親擁兵自重、保存實力一直反感,對降清一事更是極力反對。無法勸轉父親,又擔心自己受到挾制,鄭成功只好偷偷渡海逃到金門。鄭芝龍受降前夕,專門派人前往金門勸說兒子與他一道同行。鄭成功當即手書一封:“從來父教子以忠,未聞教子以背叛、變節。今吾父不聽兒言,後倘有不測,兒只有著喪服而已。”在“忠”與“孝”之間,鄭成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忠”。
國恨家仇點燃了鄭成功的滿腔熱血,除了高舉義旗、矢志抗清外,他已別無選擇。於是,鄭成功前往南安孔廟,脫下身上的儒服燒燬,然後跪拜道:“昔為儒子,今為孤臣,向背居留,各行其是,僅謝儒衣,祈先師昭鑑!”一番祭告過後,鄭成功毅然帶著九十多名追隨者,輾轉前往廣東南澳募兵。南澳島上的駐軍原為鄭芝龍舊部,鄭成功振臂一呼,士眾紛紛投入其麾下,永曆元年(1647年)初,鄭成功將募集的軍隊從廣東南澳帶到廈門鼓浪嶼,舉行誓師儀式,正式走上武裝抗清道路。獨撐東南困局的歷史命運,就這樣落在了年僅23歲的鄭成功身上。
東征臺灣:抗清戰略的轉移
起事之初,鄭成功不懂打仗,只能在實踐中學習軍事。鄭芝龍降清後,鄭成功雖是長子,卻沒有力量完全繼承父親地位,鄭芝龍屬下的兵力分別由叔父鄭鴻逵及族兄弟鄭彩、鄭聯所擁有。鄭成功掌控的兵力十分有限,佔據的地盤更是狹小侷促,只能在鼓浪嶼、海澄一帶活動。
沒有足夠的軍事力量,反清復明不過是一句空話。因此,鄭成功不得不想方設法將父親手下的兵力控制在自己手中,兼併族兄弟鄭彩、鄭聯的軍隊。其時鄭彩、鄭聯駐軍廈門,這是一個四面環海、面積128平方公里的孤島。鄭成功雖佔有廈門島旁的鼓浪嶼,但該島面積不到兩平方公里,迴旋餘地實在有限。設計殺死族兄後,鄭成功佔據廈門,接收了鄭彩、鄭聯十倍於己的兵力,得到一大批艦船物質。
擁有了金門、廈門這兩處穩固的抗清基地,鄭成功便開始拓展地盤,補充兵源,擴大糧餉供應,在閩、粵及江浙沿海地區頻頻出擊,與清軍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拉鋸戰。在一系列戰鬥中,他的卓越才華日漸顯露,堅強的鬥志、優秀的操守、嚴明的執法更是受到人們的敬佩,威望和信譽與日俱增。
儘管打了不少勝仗,收復了一些地盤,但鄭成功並不滿足於這樣的“小打小鬧”,他心中繫念的是驅除清廷勢力,恢復明朝故土。因此,他一直謀劃著一件壯舉——北伐南京,定鼎中原,驅逐滿人。前三次籌備因故擱淺,直到永曆十二年(1658年),鄭成功第四次揮師北伐,這才蔚為壯觀,形成一股震懾清廷的巨大力量。
是年春天,鄭成功親率8000艘戰船,20萬水師步騎,號稱80萬大軍北伐。但見舟師齊發,旌旗蔽日,浩浩蕩蕩,出舟山,攻瓜州,克鎮江,直搗南京。兵臨南京城下之時,鄭成功不由得意氣風發地揮毫寫道:“縞素臨江誓滅胡,雄師十萬氣吞吳。試看天塹投鞭處,不信中原不姓朱。”但令人扼腕的是,第四次北伐前後不過一個月,便以失敗告終。
檢討失敗的原因固然多多,如鄭軍的北伐路線與後來英軍在鴉片戰爭時侵犯南京幾乎完全一致,但英軍至鎮江後留兵駐守,斷絕運河交通,將通途切成兩段,北京之兵不能南下,江南漕運不能北上,清廷不得不屈志求和,而鄭成功卻犯了操之過急、直抵金陵的大忌,未在鎮江布兵設防;又如鄭成功圍困南京後輕信敵兵的假投降信,沒有從速攻城,結果坐失良機;再如他陶醉於暫時的勝利,疏於軍事,將主要精力放在拜謁明孝陵,準備慶賀35歲誕辰上……這些無疑都是“致命傷”,但後人在分析總結時,全都忽略了一個大的前提,那就是清軍勢力遠超鄭軍,那種新型的機制、高速的效率、強勁的活力遠非腐朽墮落的朱明政權所能比擬。
南京之敗,是鄭成功舉旗抗清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失敗,兵員驟減,士氣衰落,不得不引軍南返。鄭軍兵敗後,清廷嚴厲清查迎降附鄭的州縣軍民,株連被殺者不計其數,江南士民的復明之心,從此黯淡泯滅。鄭成功在退出長江口時,想攻佔崇明島作為日後再度北伐的軍事大本營,多次猛攻都未成功。退守金門、廈門島後,局勢更是危如累卵,除了自保,一時難有大的作為。鄭成功也認識到了反清復明的無望。
鄭成功的目光,不得不跳出金、廈,實行抗清戰略大轉移。就在這時,原鄭芝龍部下,現臺灣通事何斌前來拜見,獻上一份暗中繪製的臺灣沿海地形圖,並獻策道:“國姓爺如揮師東渡,驅逐紅夷,則十年生聚,十年教養,國可富,兵可強,進可攻,退可守,足可大有作為。”何斌之言,正中鄭成功下懷。寶島臺灣已被荷蘭殖民者侵佔38年之久,鄭成功早有攻取臺灣建立抗清基地的打算,只是條件不夠成熟,這一宏願長期埋在心底。有了沿海地形圖,港灣、航道、潮汐、要塞歷歷在目,加之何斌對荷軍的兵力、兵器、兵船部署等了如指掌,鄭成功不僅可順利抵達臺灣,更可知己知彼及時投入戰場,先發制人。
順治十八年(1661年)三月一日,鄭成功親率文武官員在金門料羅海濱祭江,正式誓師,東征臺灣。
是英雄也是凡人
鄭成功一生的不朽功績,被人們長期稱頌的並非矢志不移的抗清功業,而是收復臺灣、統一祖國的偉大壯舉。
為了達到恢復大明天下的目的,鄭成功殫精竭慮,將個體生命的能量幾乎發揮到了極致。據一則史料記載,鄭成功曾一再遣使日本,意欲借兵抗擊清廷。日本幕府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曾作過認真考慮,準備派遣軍事分隊遠征中國,但其目的顯然不是援助鄭氏,而是“佔領大明”。在明清兩朝漫長的交替過程中,日本雖以極大的興趣、焦慮的心情旁觀中國鉅變,但最終還是採取了不予干涉的策略。然而,只要時機成熟,這個虎視眈眈的鄰居便會大舉進犯。
鄭成功收復臺灣,也是在反清復明旗幟下采取的一項以退為進的非凡舉措。在金門料羅海濱的出師誓詞中,鄭成功明確說道:“本藩矢志恢復,念切中興。前者出師北伐,恨尺土之未得,既而舳艫數萬還,恐孤島之難居,故冒波濤,欲闢不服之區,暫寄軍旅,養晦等時,非為貪戀海外,苟延安樂……”鄭軍打敗荷軍收復臺灣,並非後人想象的那麼輕而易舉,畢竟,荷軍是一支有著近代武器裝備的能征善戰的隊伍。鄭成功出師前對戰爭的酷烈早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他將自己所有能打硬仗的將領幾乎全部帶走,只留少數部隊駐守金廈,大有“不破樓蘭誓不還”的英雄氣慨。
戰事的進行相當艱難而漫長,荷軍頭目揆一以守軍及援軍共約三千兵員,與鄭成功率領的三萬多將士抗衡達九個月後,才在斷水絕糧、重重圍困之下迫不得已派人談判,於順治十八年十二月十三日(1662年2月1日)簽訂18條相當寬大的投降條款,帶著500多人高舉白旗走出城堡,退出臺灣,鼓輪而去。
面對收復的山河,鄭成功感慨萬千,不由得再次揮毫潑墨,賦詩疾書:“開闢荊榛逐荷夷,十年始克復先基。田橫尚有三千客,茹苦間關不忍離。”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收復臺灣僅四個多月,鄭成功便於1662年6月23日與世長辭,年僅39歲,有如一顆閃爍的流星迸發出灼灼光華,轉瞬即逝。導致鄭成功英年早逝的原因錯綜複雜,稍加分析,可用悲憤、羞愧、痛心、憂愁四詞予以概括。
正當鄭成功歡慶光復臺灣之時,突然傳來南明永曆皇帝父子被吳三桂絞殺的消息。自隆武帝死後,鄭成功一直以桂王永曆帝為正朔,遵永曆年號,並不時遣使朝拜。永曆帝父子敗亡,意味著南明朱姓王朝的徹底覆滅,鄭成功的反清復明也就失卻了最後的依託與支撐。
鄭成功東征臺灣時,命長子鄭經留守金廈。沒想到他與四弟乳母陳氏私通,生下一個兒子,還派人前往臺灣報喜,說是侍妾所生。鄭成功未滿四十而獲孫男,甚為高興,當即賞賜金銀布帛無數。而謊言一經戳穿,鄭成功不禁又羞又憤,當即作出殺妻斬子、除滅淫婦的決定。兄長鄭泰及部將等人接到令箭後,只將乳母陳氏及所生兒子殺掉了事。鄭成功接報,一定要以治家不嚴之罪將妻子董氏斬首,長子鄭經更是不能寬恕,並解下隨身所佩寶劍交給使者,帶往金廈,嚴令執行。可鄭泰、黃廷、洪旭、鄭經等人不僅沒有照令行事,反而在金廈兩地部署軍隊,派兵防禦。鄭成功聞訊悲憤難忍,憂鬱成疾。
正在這時,又從大陸傳來確報,清廷將長期軟禁在北京的父親鄭芝龍及其眷屬等十一人斬殺,其餘家屬流放東北寧古塔;還採納鄭軍叛將黃梧建議,挖掘鄭成功祖墳以洩地脈,將鄭氏先祖骨殖拋露於野。鄭成功為自己的不能盡孝痛心疾首,而盡忠於明朝,也失去了著落。內訌外患交織,一連串的失意、打擊與噩耗接踵而至,使得鄭成功急火攻心、心肝受損,加上感染風寒,內疾外病相侵,病情一日重於一日。去世前幾天,鄭成功大聲嘆道:“自家國飄零以來,枕戈泣血,十有七年。今日屏跡遐荒,遽捐人世,忠孝兩虧,死不瞑目。吾有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天乎!天乎!何使孤臣至於此極也!”
鄭成功因病而逝,似乎已成公論,但有一則“另類”的記敘卻引起筆者的注意。據《清代官書記明臺灣鄭氏亡事》所載:“成功恚甚,得狂疾,索從人佩劍,自斫其面死。”鄭成功雖染重痾,也不至於驟然病入膏肓、無法救治。究其死因真相,這段記載較合情理。南京敗退,他便有過多次自殺行為;面對永曆帝被殺、父親遇害、兒子欺騙、部屬抗命等內憂外困,鄭成功陷入無法突圍的精神困境之中,最終自殺而亡,這種結局並不出人意料。
後人論及鄭成功時,有將他與諸葛亮、岳飛相提並論之說。這種比擬雖然有點牽強,但這三人之間確有許多共同之處,尤其是氣節情操,簡直如出一轍。論武德才略,鄭成功以一介書生,能獲數十萬之眾,僅憑兩座孤島,高舉反清復明大旗十多年,且直搗清軍腹地南京城下,與當時的文臣武將、抗節義士相比,不知勝過多少倍。
然而,我們不得不承認,鄭成功身上也存在著許多缺憾與不足。比如《海上聞見錄》就說他:“用法峻嚴,果於誅殺,於是人心惶懼,諸將解體。”鄭成功的最大失誤,就是性格暴躁,遇事衝動,感情用事,誅殺過寬、過嚴、過濫,“英邁果斷有餘,而豁達恢宏不足”。鄭成功終其一生,歷經大小戰役百餘次,誅怯斬敗的次數自然很多,有的是非殺不可,但動輒誅殺全家,特別是對那些不服徵輸抗拒的城寨屢施屠戮,當屬擅殺之過。
他犯下的第一件誅殺大錯,便是殺死鎮將施琅父親施大宣、弟弟施顯等人。由於鄭成功的招攬,施琅曾為其部下最年少、知兵、善戰的得力驍將。後因與鄭戰略“舍水就陸,以剽掠籌集軍餉”的做法提出反對意見,鄭成功很不高興,削施兵權,令施琅以閒假人員返回廈門,時遇清軍偷襲廈門,守廈主將鄭芝莞驚慌棄城潰逃,時施琅親率身邊六十餘人主動抵抗,勇不可擋,殺死清軍馬得功之弟,馬得功差點被活擒,率殘兵敗將倉惶逃離廈門。
時在南澳的鄭成功正要班師回廈門,他召集抵抗將領一概重賞,唯獨對“假回閒員”施琅奮勇抗敵隻字未提,只賞紋銀二百了事,先前施琅的左先鋒兵權也未恢復其職,箇中諸多緣由引起施對鄭的不滿。恰在此時,施琅手下的一位親兵曾德犯了死罪而逃匿於鄭成功處,並被提拔為親隨。施琅抓回曾德,準備治罪。鄭聞訊急派人傳達命令不得殺曾德。施琅曰:“法令,琅是不敢違背的,犯法的人怎能逃脫責任?”接著他下令殺了曾德。施琅所為再次觸怒了鄭成功,由此施鄭矛盾升級,鄭遂下令逮捕施琅父子三人。
施琅有過在先,但也不至於處死,更沒有嚴重到累及家小的地步。施琅幸得副將吳芳藏匿幫助,才逃得一命。吳芳包庇施琅脫命,鄭成功將他妻子等五人殺掉。施琅逃脫後投降清軍,這不得不說是鄭成功逼迫的結果。鄭成功追緝施琅未果,當即頓足嘆道:“吾不幸結此禍胎,貽將來一大患。”事實也是如此,施琅給鄭成功帶來了一次又一次的麻煩。而鄭成功卒後21年,正是施琅釀出鄭氏三世滅國之禍——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六月,施琅親率水師東征臺灣,在澎湖海戰中殲滅鄭軍主力,迫使鄭成功之孫鄭克塽投降。
就以鄭成功因長子與四弟乳母私通生子受騙,遣使誅殺妻子董夫人及鄭經等人而言,也有不分輕重、意氣用事之嫌,結果造成部屬藉故抗命,不與臺灣往來,使得鄭氏集團內部不和,出現前所未有的裂痕與危機。
受鄭成功人格魅力吸引及反清復明旗幟感召,不少清軍將領(自然也是漢人)歸附來降,鄭成功對他們總是“投之以重賞,羈之以厚爵”。同時,也有十多員鎮將以上將領因鄭成功御將失當、情事所激而投奔清廷,這些叛將對鄭成功的進取造成了極大損害。
正是這種種與生俱來的性格缺陷,在某種程度上阻礙了鄭成功反清復明事業的發展。他也不過是一介凡人,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的神靈,這些弱點與缺憾,反而讓他的形象顯得更加立體、真實而豐滿。
收復臺灣意義深遠
鄭成功收復臺灣的歷史影響,不僅超越了當年反清復明的目的,更有著深刻的現實意義。自崇禎十三年(1640年)開始,鄭芝龍就控制了東南沿海一帶。鄭成功在接管父親的軍事大權,樹立自己的絕對權威之後,實際影響更為擴大。他以國際航路上重要的中轉口岸——廈門作為大本營,向北反清復明,影響深入內陸,威震中國中部和南部;面向海洋則輻射東海、南海的大部分遼闊水域,成為歐洲殖民擴張的障礙。
就當時情形而言,國內幾大軍事勢力正忙於爭權奪利,根本無暇顧及海洋權屬;日本迫於無奈撤出海洋,採取閉關鎖國政策;於是,以荷蘭人為首的歐洲殖民者基本竊據了東南海商的傳統航路,能夠與之對抗的,唯有鄭成功領導的武裝勢力。如果1662年鄭成功沒有將臺灣從荷蘭人手中收回,那麼今日之臺灣,早離中國而去,成為歐洲人的一塊永久地盤了。臺灣於華夏而言,不僅是一個島嶼,而且是中國走向太平洋,走向世界的一處落腳點、一塊重要基地。失去臺灣,也就意味著中國大陸被封閉在由日本列島、沖繩群島、菲律賓群島、馬來群島等一長串東亞島鏈組成的狹窄水域內,將永遠侷限於東亞地區,與全球大國無緣。
鄭成功以一介儒生高舉反清復明大旗,不得不面臨多種痛苦而艱難的抉擇,雖然勉為其難,但竭盡心智,以一己之力挽大廈於既傾,那種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精神,令人肅然起敬。他雖然沒有完成反清復明大業,但尊其為開山始祖的反清組織——天地會長期致力於他的未竟之業,終於幫助孫中山“驅逐韃虜”,推翻了清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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