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龍江旅館客滿

明天,龙江旅馆客满

自去年年底辦公地點搬至老縣政府大樓後,耳聞目染,對大南門的名勝古蹟有了更深的認知,也作了一些文字疏理。但大南門歷史文化街區中大部分建築遺存為鹹同兵燹後所建的普通民居,知名人物不多,也幾乎沒有任何文字資料可查,尤其要對一些單體建築進行深入的探討,這是城市考古中“點”的研究範疇,對一個非專業人員來說,確實很難下筆。

當然,我們也不能等著人家送資料上門,或躲在辦公室裡閉門造車。唯有帶著問題,走街串巷,看透每幢房子、每個角落,與龍游老人聊歷史風物,尋找相關的線索。走著看著,聊著想著,有些畫面忽然變得清晰起來,有些記憶又一一重現在腦海中。

聽到“龍江旅館”是很偶然,在做挑水巷、城區水系等訪談活動時,包括勞方在內的多名原始居民都提到過它,於是,就多了些關注。前不久,與嚴氏後人聊過之後,寫“龍江旅館”又成了必然。

明天,龙江旅馆客满
明天,龙江旅馆客满

龍江旅館(國營旅館四部)

龍江旅館門前還掛著一塊門牌:“縣學街19-1”號。縣衙前橫貫東西的一條街卻有兩個名,自馬天驥狀元坊向東至石板街水閘頭這一段稱縣前街;自狀元坊向西至九曲巷那一段,因北臨縣學,又稱縣學街。如今,沿街商鋪林立、熙熙攘攘的場景已然不見。殘存的龍江旅館,只是整體建築的一小部分,近處頹垣廢井,瘋長的野草被風吹得俯仰生姿,瑟瑟作響。

聽嚴氏後人說,嚴氏祖先由蘭溪遷居龍游,曾祖父從他人手中買下這幢房子,開始旅館經營。龍江旅館臨縣學街,穿過馬天驥狀元坊即到,這是一幢二層木質結構的老房子。房子有前後兩進,佔地約550平方,一樓外進5個房間,裡進5個房間;二樓外進7個房間,裡進5個房間,共有22個房間,客房裡既有一室一床,也有一室二床、一室三床等。在龍游城,這算規模較大的旅館了。晚清時一般稱客棧,民國時稱旅館,這一點,正如曾祖父的名字,嚴氏後人已記不清了。

傳至祖父嚴寶坤這一代,他已經不滿足於旅館經營,他用更大的手筆書寫那個時代的商界風雲。

1925年6月,號稱三老闆的嚴寶坤牽頭集資7000元,在龍江旅館南側創辦了城廂電氣股份有限公司,這是龍游首家火力發電廠。他購置了德國產15千伏安交流發電機、瑞典產30匹馬力木炭機各1臺,發電供電龍游城內照明。1936年5月,嚴寶坤將公司轉給朱樂村兄弟經營,並易名樂記電氣公司。1939年,樂記電氣公司為龍游城始裝15盞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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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樓

除了創辦火力發電廠,嚴寶坤還涉足餐飲業。1934年,因衢壽公路施工,通駟橋西首南面的觀音閣被拆,嚴寶坤出資建天香樓於橋西首北面。天香樓前臨靈山江,後倚城牆,三間四層西式洋房。一層城牆邊過道,二層餐館,三層旅館,四層觀音閣,祀觀音。四層內有高級茶室,陳設著藤製太師椅和古樸的紅木茶几。天香樓每層都備有多盞汽燈,夜晚也亮如白晝,平時貴賓雲集,門庭若市。天香樓廊腰縵回,簷牙高啄。登上頂樓,憑欄遠眺,全城風光一覽無餘:挹岑山之白雲,濯靈溪之清流;振之以清風,照之以明月;北望衢江,煙波浩渺,橫無際涯。龍洲塔與雞鳴塔遙相呼應,遊目騁懷,神韻無限。天香樓成為龍游城的一個風景名勝。

嚴寶坤的兩次業務拓展最終都毀於日寇入侵。1942年,樂記電氣被毀壞柴油機2臺、發電機2臺、配電板2副、線杆4公里以及其他設施共計法幣41.20萬,被迫停辦。天香樓也被日寇炸為灰燼。於大多數龍游老人而言,天香樓只是一個記憶符號,他們印象更深的是,後人在原址上覆開隨園酒家。酒店製作的蔥花肉、剔骨雞等杭州名菜,花色頗多,令人垂涎。

但嚴寶坤依然堅守著他的龍江旅館。上世紀四十年代,龍江旅館較高檔的單套間每宿法幣5角,外加小費;二人間或三人間的每鋪收2-3角不等。

只是在第三代嚴氏後人中,1914年出生的嚴景權並沒有繼承父親的旅館經營,或許因為嚴家創辦電氣公司的緣故,他學的是鉗工,他用另一種方式書寫了又一個傳奇。

上世紀三十年代末,年輕的嚴景權到安徽屯溪兵工廠當鉗工,時任廠長的陳先是中共黨員,解放後陳先曾任全國最大軍工廠重慶兵工廠廠長。據史料記載,1938年8月,中共皖南特委先後在黃山地區創辦後方醫院(在小河口,現已被太平湖淹沒)、印刷廠、軍需廠等後勤機關,並在麻嶺坑建兵工廠,有工人數百名。安徽屯溪兵工廠應該是指麻嶺坑兵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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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南門糕餅店

1941年1月初,“晥南事變”後的一天,陳先匆匆帶著一名稱謂“侄兒”的人(實際上是新四軍與國民黨的聯絡官)到嚴景權在屯溪的家中避難。嚴景權把自已的衣服給聯絡官穿,並安排其躲進山裡二天,期間秘密送食物。二天後又親自開貨車送其到開化。而在這一時間段,屯溪亦有一戶老百姓因私蔵新四軍,全家遭國民黨槍殺。

解放後的某一天,陳先突然到龍江旅館探望嚴景權,並開具一份介紹信給嚴,囑咐其到上海找汪道涵。介紹信大致內容為:嚴系我廠高級鉗工,對革命有所貢獻,請安排工作。嚴景權比汪道涵大一歲。1940年後,汪道涵曾任淮南嘉山縣縣長、縣委書記,淮南行署副主任,淮南津浦路東專員公署專員,淮南地委財經部部長、行署副主任。他親歷過“晥南事變”,自然非常瞭解那段歷史。嚴景權找到汪道涵後,汪安排嚴到東北某軍工廠,後因嚴寶坤捨不得兒子遠行等原因,嚴景權未到東北工作。

對於這段歷史,嚴景權的大兒子嚴孝明在報考浙江大學時,因祖父嚴寶坤1951年劃為工商業兼地主,在報考說明一欄必須如實反映,組織政審時認為是屬實的。

嚴氏後人還保存著一張嚴景權穿鐵路正裝的照片,非常帥氣。原來,嚴景權曾在津浦鐵路上過班,當時廟下人邱偉任津浦鐵路董事長,嚴景權的小舅子勞正寬是邱的侄婿。後來,嚴景權還在遂昌集中倉做過工。

但是,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歷史的滾滾車輪,龍江旅館也不例外。1955年11月,龍游縣委成立資本主義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辦公室;1956年1月底,龍江旅館先公私合營,後改製為國營旅館四部,同時改制的還有濠沿街東側吉安客棧改為國營旅館一部,勝利路東側大達旅館改為國營旅館二部,勝利路西側45號公和旅館改為國營旅館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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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達旅館

(國營旅館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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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和旅館

(國營旅館三部)

龍江旅館,它見證了一段歷史,是一個時代的符號。1955年,馬寅初到龍游進行人口調查時就住在龍江旅館。曾經來來往往的住客,以及國營時一個月還有兩條香菸供應的輝煌,都隨著時光的流逝不知所蹤,唯有印在牆上的斑駁記住了一切。慶幸的是,除吉安客棧原建築被拆外,大南門的其他三部均保留有建築遺存。

修復後的古民居

明天,龙江旅馆客满

今天,大南門依舊靜悄悄,正如那段漸行漸遠的歷史。但你若細心觀察,仍會感受到每天的變化:古建一幢接一幢的修復,圖紙設計已經啟動,文化與業態的融合,投資與運營商的考察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駐足於老縣衙門前,荒蕪一片空白,那隻屬於我一個人的兵荒馬亂。越過白蓮橋,輕輕叩開龍江旅館的門,一老嫗立於櫃檯前,似曾相識,只聽見她自言自語:昨夜,尚餘二間客房,且留清秋夢;明天,龍江旅館客滿,繪一城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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