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相愛了，彼此的生活交織在一起，就連情緒也是相互交融的。愛情，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最困難的事情了！兩個人之間的那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斬不斷、理還亂的千絲萬縷的聯繫，使得兩人相互吸引著、融合著、排異著，不知要經受多少的誘惑，衝破多少的阻礙，努力不背叛、不離開，才能歷盡千辛萬苦最終走在一起。
然而，似乎最美的愛情從來都不會有最好的結局，比如化了蝶的梁祝；比如生死相隔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比如銀河兩岸的的牛郎與織女；再比如升了天的許仙和白娘子，等等。千百年來，那些流傳下來的愛情故事，給我們營造出了各種泡沫般的悽美，彷彿只有遺憾才是永恆的。
江山不保，唐明皇馬嵬坡縊死了楊貴妃；陸游和唐婉用詩詞惋惜愛情；紫霞仙子臨死前，對著戴上了緊箍咒的至尊寶說：“我的夢中情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駕著七色祥雲來娶我……我猜著了這開頭，卻猜不中這結尾……”
變成了蝴蝶的梁祝，只能活七天；牛郎織女每年只能見一面；許仙和白娘子升了天，可天上不許談戀愛……我們太需要美好的愛情，來重新相信愛情的美好，於是七仙女下了凡，跟董永相戀了……
所以，遺憾從來都是美好的！
因為有遺憾，我們才能假設有“如果”。我們給自己假定出一幕幕截然不同的“如果”，在腦海中反覆演繹，儘管有時精彩絕倫，儘管有時浪漫圓滿，卻不能改變往事已矣的結局，彌補不了心中的遺憾，只能想象著，事情原本可以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其實，早在我和小芳第一次分手前，當我們的戀情公開以後，就一直不被她的朋友們看好，其中有一些是我們初中時的同學，他們都說我太花心，不會認真對待小芳。我也曾經無數次地問自己，我真的愛他嗎？答案總是肯定的，但是我的行為卻一次次地傷害她，可是愛她為什麼會傷害她？
然而不管別人怎麼說，也不管我怎麼做，小芳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著我。
很多年以後，她告訴我說，那時候，我就是她的全部！
這是不公平的！對小芳是不公平的！因為我愛她卻並不如她愛我那樣多！
她說，我總是想去嘗試新鮮的東西，而她只是想要和我在一起。
事實上，我總是會無意中忽略她的感受。我一次次地傷害她，她卻毫無例外地、一次次地原諒我。很多年後我才發現，她的每一次原諒，都讓我更多愛她一分，但我卻始終說服著自己，愛她就讓她離開，因為我不是很好的自己。
只是不夠愛，何必找藉口！可笑的人哪……
和小芳重歸於好之後，我們一起度過了三年高中生活裡最快樂的一年。應該說，跟她在一起的時光，才是我最好的青春時辰，有她陪在身邊，生活才變得更加有意義。
那年的冬天，北方下著大雪，我們聽說南方出現了疫情，大家都在暗暗憂心。冬天過後，又一個春天來臨，然而病毒卻在此時開始肆虐，電視裡整天都在播報“SARS”病毒造成的破壞性後果，“非典”疫情使得街上的餐館關閉了十之八九，大白天的馬路上也鮮有行人，空氣中漫布著恐怖的氣氛，弄得大家人心惶惶，不可終日。而此時，也正是高考前的關鍵時期，各級學校紛紛隔離，有些甚至直接放了長假。
被隔離的那段時間，我們整天被困在學校裡，除了偶爾能玩玩牌、打打籃球，剩下的時間可謂是“用之不盡”。那時候大家都還在用插IC卡的公用電話亭，學校的宿舍裡也沒有電話，於是我和小芳也就斷了聯繫。
所以，萬般無聊之下，我開始想，是不是應該多看些書準備高考了呢？好在我的基礎功底紮實，天資也不太笨，儘管之前有些“不學無術”，也沒有落下很多課程，每次考試也都沒有跌下及格線——這讓我對高考還有點信心。
“非典”的那段時期，可能是我高中裡唯一“用心”學習的時光了——當然也不是特別地用心，解除隔離的前一週，我就因為翻牆出去撿足球而被教導主任“請出”了校園。當時我並不覺得那是一件壞事，因為我終於能去找小芳去了。
很快，疫情解除，高考也來臨了。
興許是上天眷顧，我的高考成績還算不錯。記得拿成績單的時候，班主任點著頭、苦笑著對我說：“嗯，不錯……唉，很好……”其實我知道他心底裡是想說：“我怎麼沒想到，你能考上大學！”
我的確讓同學們大跌了眼鏡，最後兩排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們，只有我考上了大學，一時間我成了他們心中“神”一樣的存在，各種羨慕嫉妒恨。
考上大學，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是，年少叛逆的我，總想著要逃離父母的溫暖懷抱，所以填報志願的時候，我選擇了祖國最西北的一所學校，這就意味著，我和小芳要兩地相隔了，而且是相隔三千多公里，我們該怎麼繼續我們的愛情呢？
我想了很多很多，好幾個晚上都夜不能寐。我的愛情，究竟是要被距離拉得很長很長，直到被時空淡化到相思的斷點；還是，忍痛將它遺留在曾經的美好呢？我不只對前路迷茫，對自己也沒有信心，我越想越多，多到彌矇了自己的雙眼，看不清愛情的方向，也看不見她溼潤的雙眼……
於是，我選擇了分手。我們的愛情還未經分離的考驗，就已經輸給了將要拉遠的空間。
我真的愛她嗎？我又一次質問自己。
是的，我想我真的愛她！我依然這樣騙自己，用“長痛不如短痛”的鬼話來安慰自己，以為這樣做是放給了彼此的“自由”。
這是個什麼邏輯？
然而那時我就這麼輕易地選擇了結束一段感情。
這真的是個神經邏輯！
離開一中的前一天，我和小芳最後一次約會，我跟她說了分手，她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掉眼淚。可是她不知道，那滴落的每一顆，同樣也都是我的心痛。
我為什麼一定要和她分手呢？後來，我才想通，原來那時我們都還太小，對於未知的未來充滿著恐懼，我害怕我和小芳最後會因為異地，而最終在承受了諸多相思煎熬之後分手，與其那樣，還不如早早分開。正如我說的——這是個神經邏輯，可它不正是印證了我們的年少無知嗎？
那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多年後我曾經這樣想。
小芳抱著我哭了很久，然後她擦乾眼淚，勉強地笑了一下，說：“好吧！就這樣吧！”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強裝的笑容，充滿了無辜，充滿了自嘲，充滿了失望。我知道，我又一次傷害了她，我也親手埋葬了我們的愛情……
和小芳分手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無精打采，對生活也失去了本有的熱心。我蓄起了鬍鬚，留長了頭髮，隱藏了笑臉，一個人孤單地踏上了西行的列車……
遠處破舊的籬笆
記憶裡的那個她
眼前模糊的玻璃窗
結出了淚花
曾經的那些情話
一字一句多麼傻
靜謐黃昏的湖邊
回首早已沒了她
那個我愛的人啊
如今的你在哪兒
是否風兒吹亂了你的頭髮
身後依偎著那個他
那個愛過的人啊
現在的你還好嗎
是否遺忘了年少時心中的傷疤
只剩下漸漸老去的我們
還有枯藤、老樹、昏鴉
石城，是個既陌生又遙遠的地方。當時也只是心頭一熱，就選定了那所我之前從沒有聽說過的大學。就我自身來說，能考上大學，我自己也是相當意外。而我卻因為這個“意外”，捨棄了我的愛情。
對於大學的生活，我沒有絲毫的期待，對我來說不過是再換個地方，繼續混過四年的校園時光。
忘記和記得，其實是同一種情緒，同一個過程，其實忘記比記得更難，因為忘記一個所花費的時間要比記得一個所花費的時間多得多。剛到大學的時候，我加入了學校的舞蹈隊，經常出入網吧，嘗試各種不同的事情，只為能逐漸淡忘離別的傷痛。
那時候上網，大家主要還都在用騰訊QQ聊天，每次到網吧，開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陸QQ軟件，而我總會有意無意地先看一眼她的登陸狀態，有時隱身在灰暗裡，默默地注視著她點亮了的頭像而感到欣慰，有時彷徨在忙碌中，呆呆地看著她灰色的頭像而陷入失落。
即便是分手以後，我和小芳也都還在彼此的“好友列表”裡面。我們很默契地關注著對方的在線狀態，彼此都沉默著，我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她不願再暴露自己的軟弱，我們都倔強著，誰也沒有先開口。
時間就在沉默中溜走，後來我們都開始了各自新的感情，儘管如此，彼此心中仍有一種牽掛，這種牽掛，只屬於天各一方的我和她。
大約一年以後，我終於忍不住問她：“你還好嗎？”
“還好，你呢？……”她很快就答覆，使我有些意外。
那天她告訴我，她交了新的男朋友，可是每一次跟他在一起，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我，她受不了跟別人在一起的時候心裡裝的卻是我，所以她又分手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簡單說了一句：“對不起！”她說：“這不是你的錯，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沉寂已久的思念，在那一瞬間重又被勾起，放大、再放大，真想立刻飛到她的面前，擦乾她正在湧出的淚水。那時我才發現，那個點亮的QQ頭像，其實代表的就是一種思念，一種等待。
等待
是無邊的苦海
越掙扎
越是痛苦難捱
相戀的畫面
重又在眼前呈現
一幕一幕
彷彿就在剛才
你望我時
我避向別處
我望你時
你已轉身走遠
愛情
就在等待中涅槃
再也不會回來
你說我像尼采
幻想自己是太陽
灼傷了自己
也帶給別人傷害
於是
你選擇離開
剩下回憶
珍藏起來
回憶裡你微笑著朝我招手
回憶裡你溫情地向我走來
回憶裡春暖花開
我靜靜地回憶
直到這回憶里布滿青苔
生活就是這樣，彷彿從來都不會按照我們理想的那樣來安排。曾經的那些海誓山盟，在時間面前，顯得是那麼微不足道，不值一文。
“我是你的什麼？”大概熱戀中的人都會這樣問對方。可是當我們漸漸長大，就會發現，誰也不是誰的什麼！
“分手後，我們還是朋友嗎？”也有人會這樣問。我一直都堅定不移地認為——戀愛，本就是為了成為更好的朋友！所以當然，我當然希望分手以後，我們還能是朋友。
戀愛是為了什麼？或者說，戀愛是因為什麼？或許我們可以這樣想，不就是因為我們想和對方成為更親密的朋友嗎？這一點，是我們一開始就確定了的！分手的原因有千萬種，卻並不是每一種都值得我們去徹底否定一個曾被自己肯定了的人。
愛情，從來都是沒有道理的！
戀愛的時候，我們總能從對方身上看到閃光點，可是分手之後，當它們暗淡下來，沒有了那些閃光的矇蔽，對方的不足就會一一凸顯出來，才好讓我們有足夠的理由來安慰自己，才好讓自己不那麼傷心，才好讓失去顯得不那麼痛苦。有時我們否定自己，覺得自己不夠好，可即便這樣，也沒有讓生活更加簡單一些。我們依舊會感到失落，感到迷茫和不知所措。
我繼續著無聊的大學生活，終日裡無所事事，逃課的慣性也從高中帶到了大學，每天不逃個一兩節課，就感覺缺了點什麼似的。
後來，我開始了一段新的感情。小芳說，家裡面給她安排了相親，我說，挺好的……
我們偶爾給對方留言，寫信，有時通電話，繼續著各自不同的生活。
那年冬天，我因為受了傷，在宿舍的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所以寒假沒有回去家鄉。當人們承受著身體上的傷痛時，心理的感受會變得異常敏感。每天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醒著的時候就變得更加難熬，空虛、無聊、寂寞無助，各種負面情緒會一湧而來。每天有大把的時間用來發呆，也就有大把的時間用來回憶過去。我煞有介事地思考著人生，將從前一一記起，往事如倒帶一般重新“播放”一遍，細細回想，猛然發現，回憶起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就只剩下了一個——她。
原來，在我的愛情世界裡，她從來都沒有離去。
那時通訊還不發達，打電話都是去“話吧”。傷勢稍微好些以後，我下樓寄出早已寫好了許久的信箋，到樓下的“話吧”裡，又一次撥通了小芳宿舍的號碼。
我問她，相親相得怎麼樣？
她有些生氣地說，要你管！然後她又說，其實是陪別人去了幾次，自己沒有單獨去相親。
我問，交新男朋友了嗎？
她說，有幾個人追求她，還沒有決定選哪個。
我知道她是故意氣我，笑著對她說：“不錯嘛！挺好的……”
她“呵呵”一聲，說，是挺好的！
然後，不知為什麼我就脫口而出：“我想你了！”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兒，她淡淡地笑笑：“是嗎？”
“是。”
“嗯，知道了……”
我們都再也想不出說什麼話才適合，沉默著、沉默著，然後簡單地相互說了再見，掛斷了電話。
從“話吧”出來的時候，我仰頭望了望天空，那天的傍晚，天空很藍，潔白的雲朵安安靜靜地鋪在天上，西邊的太陽正要落山，映出了火一般的紅霞，一切顯得是那樣的安逸和淡然。我長吁一口氣，感覺愜意而釋然。電話那端的她，應該也是如此的感受吧……
之後的數年裡，我們斷斷續續地保持著聯繫。每一次回到家鄉，我都十分渴望見到她。每次和她見面，我們又都會很自然地在一起。我就那麼理所當然地虧欠著她，享受著她的愛，放不下、捨不得，她早已流進我內心的最深處，流進我的血液裡。只是，我還不能承諾跟她在一起。
對於這一切，她明明都知道，卻始終忍著，閉口不提。這個傻姑娘，就那樣傻傻地愛著我，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
我的心無數次地搖擺，充滿了無限的矛盾和不安，因為我不能義無反顧地回到她身邊。我明知道自己在一次次地傷害她，還是停不下走近她的腳步，也許正是因為我知道——她會無限地原諒我，這使得我變得有些“猖狂”。
我就那麼貪婪地、“無恥地”霸佔著她的愛。
幾年的時間裡，我們都糾結著，不知道最後會不會再走到一起。從她的眼睛裡，我一次次看到失望和無奈，看到她對我的不捨和怨恨，卻一再假裝麻木和冰冷，因為對這一切我早已有心而無力。
她再沒有笑得如從前般那麼燦爛，我也再擦不干她心底的淚水。
她說她從沒有恨過我。我想這是因為她的善良。
她曾說，誓言會變，人也會變，等哪天她不愛我了，她就離開我了。
我知道，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有一年冬天，在分別的路口，我轉身要走，她在我身後低聲說：“如果我還願意嫁給你，你會娶我嗎？”
那聲音極低，好似沒有發出過，而我卻聽得真真切切，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我愣住了，腦袋裡一下子就空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敢馬上轉身。其實我甚至都不確定她是否那樣說了，或者是我以為她那樣說了……
我假裝什麼也沒聽到，回過頭問她：“你說什麼？”
她笑了笑說，沒什麼。
後來她說，我們不要再約會了。
我問，為什麼？
她頓了一下，說：“有個人一直在追求我，我覺得他很好，也準備答應了。”
我望著她，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映出了霓虹色的光，一縷清風拂過，撩起她額前的頭髮，她站在那兒，還是那麼清靈、可愛，如當市初見的年華……
“他對你好嗎？”我問。
“很好……”她笑著說：“比你好……”
“挺好的！祝你幸福！”
“我會的，謝謝！”
第二年春天，她跟我說，她要結婚了。
我開玩笑說：“請我去參加婚禮嗎？”
“如果你願意來……”
“我不願意！”
“小氣！”
人性是自私的！我雖然不能娶她，但是如果要親眼看著她嫁給別人，我想我還是不能接受。一直以來，我都固執地以為，她是我的，可我忘了，我早已丟掉了她……
“祝你幸福！”我也只能這麼說了。
“謝謝！”她笑得很開心，我知道她是幸福的，這讓我很安心。
“你也快點結婚吧！”她說。我知道這只是隨口一說。
“嗯……”我答應著。
有時候，我仍然會追問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傷害她呢？後來我才明白，那是因為我自私——自私到只愛自己，而一次次地傷害她，則是因為我貪心，貪心到總是以為她就是我屬於我的——其實卻不是。
楊柳梢頭曉月斜。
夢裡纏綿，落寞清閨夜。
窗外蟲噪不曾已，窗內紅燭不曾滅。
獨自傷神心竊竊。
不為離別，只為桃花謝。
君攜春心隨風去，消愁烈酒何處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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