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了，大家也都閒了下來，我在打點行裝，準備出門。
一個老朋友忽然來訪，開門就道賀：“聽說你搞內容創業啦，恭喜恭喜？”
我說早著呢，八字還沒一撇呢，何喜之有？
他說：“怎麼不喜啊？現在中美貿易戰，美國加息，經濟下行，房子炒不起來，幹啥都不掙錢，常言道‘國家不幸詩家幸’，對於你們玩筆桿子的來說，可不是大喜嗎。”
我當時就黑了臉，我說第一，國家不幸我沒看出來，我看樓下門外的煎餅果子還在賣，你說話要負責任，第二，如果真像你說的，我寧願詩家不幸。
他笑著說你又裝逼了，我說不是，我要吃飯和安全，國家不幸對我有什麼好處？
家
畢竟是朋友，總得寒暄幾句的，我就問他最近在哪裡發財。
他一聽就來了精神，說他如今也算個實業家，最近正在農村搞生態農業呢，總得為自己的家鄉做點事是不是。
於是他籌錢包了很大一塊土地，開始養豬，就是“大眾創業，萬眾創新”那會兒的事情。我心裡一涼，說你怕不是個PPT養豬吧。
他臉一紅，說一開始確實是想PPT養豬，圈點投資然後弄農家樂，發展個理財項目的。但是人家鄉鎮領導、縣裡電視臺記者都來報道參觀了，騎虎難下。只好硬著頭皮幹起來了，僱傭當地的農民，建了個大養豬場，養了幾萬頭豬，居然轟轟烈烈幹起來了。
我問他，現在豬肉賺錢嗎？他說賺個毛線錢啊，投入成本那麼大，豬飼料那麼貴，豬肉價格又漲不起來，全靠每年政府的幾十萬補貼才不虧損。“不過”，他嘿嘿笑道：“老子也是有辦法弄錢的。”
原來，他買了個保險，一旦發生大規模的豬仔病死，就可以獲得賠償，有一年確實病死了幾十頭豬，拿到賠款之後，發現比賣豬肉賺的錢多多了，他心生一計，這些死豬銷燬浪費了，於是全部拖回去放在冷庫裡凍起來，每年春夏疫情高發的時候，他就派人拖著這些陳年死豬去索賠，屢試不爽。
我心想，你他孃的真是個人才啊，難怪會發財！
他又嘆了口氣說，今年不行了，因為他沒有搞汙水糞便處理，每天成噸成噸的豬糞直接排放到鄉村的河道和農田裡，臭氣熏天，燻得附近的村民晚飯都沒法吃。原來基層政府對他睜隻眼閉隻眼，現在村民天天舉報，上面也要綠水青山，要環保，要淘汰落後產能，天天逼著他建造上百萬的汙水廢氣處理設備。貸款又收緊了，這就難辦了。
我說那你來找我幹嘛？他說你不是認識電商界的大佬嗎，咱們可以包裝一個電商平臺上的“區塊鏈生態養豬”項目，生態豬肉的價格，也不要太貴，弄成崔永元那個有機豬肉的價格就行啦，還可以吸引投資。我說那你搞了“生態養豬”嗎？
他說我哪有錢搞這個，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會寫文章，會發廣告文嘛？你就把它吹成生態養豬不就得了，再和那些電商大佬合作，讓他們弄個區塊鏈技術加持，什麼產品溯源，分佈式數據記錄啦.....總之PPT做好看一點。
我說鬧半天你還是想PPT養豬？
他說到最後，嘆了口氣說：“雖然現在我是什麼優秀鄉鎮企業家，但折騰了幾年，連個家都沒有，相親只能娶村裡的姑娘，把養豬場賣了，還完貸款，也不剩幾個錢，也不如早幾年在省城買房子的同學呢....."
是啊，這個時代，當什麼企業家，什麼作家，這家那家，都不如有個自己的家。
國
送走了他，我想起了另外一個朋友，他是個房地產銷售，卻整天憂國憂民。
天天唸叨，中國要挺住啊，房地產不能崩啊，崩了就多少人失業，物價飛漲，中國的國運就斷了啊。害得我總是在思考房地產和國運的關係。
昨天，他給我發了一張圖，我一看，紅彤彤的三個字“活下去”，嚇了一大跳，連忙問他怎麼了，他說這是萬科秋季例會的大屏幕主題。我說你去萬科工作啦，恭喜了。
他說恭喜個屁，老子還在老家的小房企待著呢，你不知道，萬科瘋了，打價格戰了，廈門的房子五折出售，老家這邊的也在打折，他這個“活下去”，不是說給自己聽的，是說給我們這些底子薄、負債高的小房企聽的。今年800宗土地流拍，金九銀十也生意慘淡，咱們老家八線小縣城，雖然價格喊得高，但成交的缺沒幾個，不光老闆發火，連縣領導都發火了。說市場太冷了，降價的話，業主非要集體維權不可，大過節的可不能出現群體性事件。
我笑道：“人家買不起房的大多數人都沒上街維權呢，這幫買了房的維什麼權？當初漲價的時候怎麼不維權？”
他愣了半晌，罵道：“都怪你們這夥唱衰房市的自媒體，置國家利益於不顧，明明知道中美貿易戰不能輸，還要唱空房市，你們有點愛國心沒有？”
我心想臥槽，你們這夥子無良奸商藉著土地財政把房價抬到這個程度，當年買通了多少媒體一起吆喝？天天專家站臺、報紙炒作、再不上車就晚了，買到就是賺到？你們齊心協力把房價抬到了這個程度，榨乾了中國老百姓的購買力，現在賣不出去了，就開始怪我們說兩句真話的自媒體？我們當年想說這些話都發不出去！
我正兒八經對他說，愛國，首先要愛身邊的每一箇中國人，如果每一個人都被高房價所苦，那麼愛國就是要反對高房價。然後把他拉黑了。
回頭再看了看萬科那張紅彤彤的“活下去”，越看越覺得挺開心的。
天下
我上了地鐵，聽到前後左右都有人在高談闊論，彷彿進入了政治局會議。
有個老爺子說：“特朗普急了，正在指控中國用貿易戰影響他中期選舉呢。”
旁邊的眼鏡男冷笑道：“他急什麼，中國中了計啦，他已經掏出幾百億補貼美國農民了，根本不怕中國加徵的農產品關稅。”
老爺子反唇相譏：“那他還好意思說中國政府補貼自己的產業啊？”
眼鏡男又冷笑道：“和地球第一的國家打貿易戰，我看沒什麼好結果，我們全民玩互聯網玩金融，能是人家對手嗎？最後可能雙輸。現在是民主社會，要懂得妥協。”
老爺子急了：“你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誰先打的貿易戰？”
邊上一位公務員模樣的人也說：“年輕人不要滿腹怨氣，要向前看，中國確實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美國也不是正義化身嘛，你看把人家敘利亞，都炸成什麼樣子了？哎，亂離人不如太平犬啊。”
旁邊一個禿頭大叔拍拍手，做了個總結髮言：“莫急，莫急，二位，要一分為二地看問題，貿易戰對兩國其實都是好事，都在幫對方提升自己的製造業實力，淘汰落後產能，加快科技創新，誰輸誰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世界的生產力會發展，你們想想，人類科技進步最快的時候是什麼時候——是美蘇冷戰期間啊，幾乎所有的高科技都是那時候產生的，我認為，這對人類來說，這是一件好事。”
旁邊一個揹著書包的小朋友瞪大了眼睛，對著那位大叔說：“大叔，你是用上帝視角在玩戰略遊戲吧？”
另外一為小姑娘連忙拉住他的手說：“傻瓜，把剛剛大叔說的話都記下來，放到作文裡，豈不是要拿高分？”
我聽得哈哈大笑，車已經到站。
好好活，活下去
我走出站臺，站在郊外的高鐵站旁，看著人流洶湧，江闊雲垂，秋風颯颯，人們洗去了上班時候的一臉疲憊，拖著行李箱，有說有笑地走在回家、出遊的路上。
國慶節的橫幅和燈籠已經掛起，車站外的小攤販做著自己的小生意，倒買車票的黃牛、舉著牌子的黑車司機依舊在大聲吆喝，路邊散發出煎餅和烤紅薯的香味。網絡和生活，小圈子和大世界，還是兩碼事。
我心想，這才是中國嘛。
萬科的口號打的挺好，每個人，都要好好活，活下去！
願祖國富強，人人身體健康，安居樂業，願有情人都成了眷屬，願所有人的心願都能滿足，願世界和平，天下大同。
國慶節快樂，我我一直在外遊玩，更新不定時，不要生氣，做人哪一定要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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