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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分鐘。堵車（第2集）
杜駿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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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胡佛站在高處眺望時，確實看見過藍光閃爍，他以為那只是高原上的自然風光。此刻將近傍晚，兩人站在車頂，極目望去，天空仍留有淡淡的彩影。
胡佛問：“那麼，這藍光是什麼呢？說得這麼懸疑。”董小姐說：“你猜我是什麼專業的博士？”胡佛說：“請賜告，不過，女博士還不都差不多嘛？”董小姐意味深長地嘿嘿一笑，道：“這位兄臺，你有所不知，我的專業是光電制導。”她指指自己豐田車前窗內的探頭，“它不是行車記錄儀，是全波長功率計，你看看上午讀數的極值記錄，只有10微米！”胡佛皺起眉頭問：“那又怎樣？”董小姐說：“跟你普及一下常識，脈衝方式產生波長10.6 微米的激光，是目前最強大的一種激光，我們在實驗室裡，能用它打出原子核中的中子。所以——”
聽到這裡，胡佛情不自禁地接話道：“那就是說，這種東西是造核武器用的？”董小姐瞥了他一眼，表揚道：“看你人高馬大的，反應還挺快。”胡佛道：“沒聽說過嗎？大塊頭有大智慧。”董小姐不以為然地說：“恐龍，也算大塊頭，滅絕了。”胡佛悚然道：“求博士在我滅絕之前，指點一條生路。”
董小姐用一張漂亮的錫紙把書包好，放在車頂旅行箱裡，一捋自己的短髮，道：“10.6 微米的激光，是強激光裡的高精尖，目前最主流的軍事應用是二氧化碳激光器，這可是光武器和核聚變研究中的重大成果。它產生的激光是看不見的，但是足以把岩石燒到發出白光。之前，探頭測到波長，我還以為是偶然的漫射，但後來又看到高空中的雲層卷積物，就沒什麼疑問了，你看那些雲朵的藍色鑲邊！那可不是什麼自然風光，而是地地道道的光霧化殘留物。”
胡佛大驚道：“你確定？那就是說，剛才發生了核戰爭？”董小姐眺望著山路上的車陣，嘆了口氣，不置可否。胡佛倒是馬上恢復了鎮定：“就算有什麼戰爭，也與我們這些人無關，怕什麼呢？”董小姐道：“說無關也無關，說有關也有關，你不是被關在這半山腰上下不去了嘛？”胡佛說：“下不去怕什麼，又不是關在墳墓裡，再說了，當年小龍女常對楊過說的的就是一句話：不用管他們，我們回古墓去。你看他們倆那會兒關在一起，不肯回到塵世，便光大了古墓派，我們倆陷在路上，沒準也能合作創立個馬路派，小龍女楊過有寒玉床，咱們也有後備箱啊。”
胡佛正絮絮叨叨著，董小姐拽了拽他衣袖：“戰爭來了。”果然，馬路上忽然爆發了一陣喧譁，仔細一聽，原來是兩夥人為了公共衛生吵鬧起來，因為有人隨地大小便，上海人與東北人路怒症大作，爭吵之餘，上海一小青年對東三省在全國各地的擴張出言不遜，不料，東北人裡走出個胖子，揮拳就打，上海那個團車多人多，年紀也輕，紛紛上來助拳，東北人的同伴當然也得加入，況且胖子車上還有親戚，那是兩個更胖的胖子，轉眼間，二十多人摟頭抱頸扭打在一起，並且不顧語言不通，邊打邊互相謾罵。就這樣，最有中國特色的網上地圖炮戰，就在史上最強國慶大堵車中，轉化為了群體事件。
一位幹部模樣的北京人實在看不下去，走上前來，一手叉腰，一手拿報紙卷兒，從旁喊話勸道：“各位息怒，咱冷靜點兒，要相信黨和政府，相信中央，相信全國人民，俗話說，一方有難，八方……”話音未落，後腦勺捱了什麼人一巴掌，頓時眼冒金星，差點倒地。
另一側，胖子一邊跟人摔跤，一邊側身衝幹部吼道：“廢話什麼，這路上堵了幾千人，一整天吃喝拉撒沒人管，也沒看見你中央來人！”幹部唔住頭：“可別亂說，我不是中央領導，要是中央的，會堵在這兒嗎？會挨你們巴掌嗎？會捱打不還手嗎？”
說出了自己平常擅長的排比句，幹部暢快了許多，他轉身對著車頂上的董小姐說：“你看看這幫群眾，就是沒素養。老毛當年說過，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你看看，到現在這個問題還是沒解決。”
董小姐照例平淡地點點頭，意思是，“哀家知道了，下去吧”，但幹部還不理解董小姐的語態，開始長篇大論地闡發城鄉差別，意思是誰打了他誰肯定就是失地農民。
胡佛忍不住了，站起身來譏誚道：“誰還不是農民？1936年，偉大領袖在延安會見美國作家斯諾時說：誰贏得了農民，誰就會贏得了中國，誰解決土地問題，誰就會贏得農民。你忘了嗎？你怎麼能讓農民素質變差呢？怎麼能讓他們打你呢？”可能是沒讓別人用排比句質問過，又或是因為胡佛顏值高讓他感到了壓力，幹部臉紅了，很娘地回了一句：“呦你這人，真討厭。”
胡佛得理不讓人，繼續開導著幹部：“毛爺爺如果現在還活著，一定會說，嚴重的問題是教育幹部，我推薦你讀本書，《中國農民調查》，裡面談了城鄉分治的來龍去脈，談了貧困、權力壓迫、上訪、稅費改革，讀了它就理解了中國的根本。還有李昌平拿命給總理寫的信，題目叫：中國農民真苦，農村真窮，農業真危險，讀了這些，你們這些幹部，大概就不會這麼說話了。”
為了不讓幹部繼續糾纏，胡佛轉頭就跟董小姐切換了話題：“哎，咱繼續談核戰爭，你以前殺過多少人？今天帶導彈了嗎？”幹部一聽，這話題太刺激了，實在是接不上，悻悻然地走了。
董小姐笑嘻嘻地看著胡佛：“不錯啊，作為一個修理工，你好像什麼都懂呀。”胡佛一挺胸膛：“謝董小姐，此生如果要為董小姐服務，董小姐懂的東西，我就要一概不懂，董小姐不願意懂的東西，我就一概都要懂。”董小姐嘖嘖讚歎：“你這人真是，不做官可惜了，話說得八面玲瓏，滴水不漏。”
忽然，董小姐正色道：“說吧，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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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杜駿飛，南京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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