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馬行空:蒲松齡如何藉助佛教打造玄幻小說?

宗教與文學藝術的關係十分密切。德國哲學家費爾巴哈就認為宗教沒有自己的獨特形式,而有藝術創造所必須的想象和幻想。他說:“一個神就是一個被想象的實體,就是一個幻想實體;並且因為幻想是詩的主要形式或工具,所以人們也可以說,宗教就是詩。”正是由於宗教與文學的這種相通性,使我們更好的從宗教角度去理解蒲松齡的《聊齋志異》。

佛教文化作為一種歷史積澱的宗教文化現象,包攝著極為廣泛的內容:靈魂不死、三世輪迴的信仰觀;“諸行無常”、“諸法皆空”的世界觀;菩薩行的人生觀;業感緣起論、因果報應說……所有這些都是佛教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反映出佛教文化的精深博大。正是佛教文化的信仰觀念極大的影響了蒲松齡的藝術思維,形成了獨特的創作思路。

天馬行空:蒲松齡如何藉助佛教打造玄幻小說?

佛教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對蒲松齡的思維方式有著很深的影響。佛教的靈魂不死、三世輪迴的觀念,為《聊齋志異》提供了豐富的意象和情節。佛教化身繁多的菩薩系統,陰森恐怖的地獄、地獄的統治者閻羅王和西方極樂世界“淨土”等,這些都成為了作品中神奇的意象。

除了提供意象外,佛教的誇飾無節的奇思異想使蒲松齡的思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活躍,如天馬行空,人可以離魂,可以神變、異化為動物,這些幻想的情節都是依據佛教神不滅論而衍生出來的。

天馬行空:蒲松齡如何藉助佛教打造玄幻小說?

1、佛教因果、三世觀念對蒲松齡的影響

他從本心出發去觀照世界,心中的世界無不以多相形態同時呈現在他的面前:時間有過去、現在和未來,空間有天堂。地獄和人間,事物有實象、幻象(假相)和空象,人有前世、現世和來世等等。這一切又在“因果相生”的規律支配下,形成割不斷的因果聯繫。在佛教思維方式的影響下,他立足於本心去觀察和體驗心外事物,於靜觀默照中,看到了它們的幻相和空相存在。

佛教的三世輪迴、通陰陽的觀念打破現世規律的約束,不但有現世,還有去世、來世;不但有人間還有天堂地獄,而且將它們相互勾通,從而使小說表現的領域大為拓展,拓寬時空,擴大了題材。使蒲松齡突破了現世規律的約束,他筆下的人物不僅可以生活在現在,也可以生活於過去和未來;不僅可以往來於人間,也可以輾轉於地獄和天堂。

天馬行空:蒲松齡如何藉助佛教打造玄幻小說?

陰間和陽世兩個世界在他筆下是完全溝通的,如《連城》中,連城和喬大年自由往來於人間與冥府,又如《阿寶》中的孫子楚幻變成鸚鵡傳情阿寶,阿寶被感動,誓死相從,終成夫妻。後孫子楚“忽病消渴卒”,阿寶亦乘夜自刎而死,陰間冥王感其誠,又將夫妻送返人間。

這類幻變故事還有《梅女》、《司文郎》等。可見正是佛教的轉世輪迴觀念開闊了蒲松齡的創作思路,遂使《聊齋》中人物的生活場景包括了天上、人間、地獄三界,前世、今世、來世三時,增強了小說的虛幻性。

因果、三世觀念使蒲松齡藝術思維空前解放,正是這種前所未有的自由,使其作品在任意揮灑之時,也賦予人物以空前的自由精神。如《連城》、《連瑣》、《耿十八》中的起死回生現象,《小謝》、《珠兒》、《蓮香》中的借屍還魂現象,《聶小倩》、《葉生》中的雖鬼猶人現象,《魯公女》、《粉蝶》中的投生為人並魂靈依舊現象等,他們的結局全由自己說了算,這在小說人物史上也算是一種奇觀。作者的人格精神在佛教觀念的助長之下,已在精神領域完成了自身的涅架。

天馬行空:蒲松齡如何藉助佛教打造玄幻小說?

2、佛家的色空觀念使蒲松齡形成了獨特的思維方式

佛教這種“諸行無常”、“諸法皆空”的思想貫注到《聊齋》中就昇華為人生如夢、萬境皆空的哲理,體現出作者對於人生意義的思考,佛家認為物無自性,一切皆空。與此同時,佛家又承認生命世界存在著一個友情世間,有情世間裡存在著大量有情眾生—包括人、鬼、各種動物等,佛家的使命就是將這些有情眾生脫度出世,成為覺著。

蒲松齡把自己對於人生意義、生命真諦的體會藉助於佛教“諸行無常”、“諸法皆空”的世界觀消融於作品的故事情節中,給讀者以哲理性啟示。“命”即生命,它轉瞬即逝,譬如朝露。

天馬行空:蒲松齡如何藉助佛教打造玄幻小說?

《顧生》一文中顧生因目幻而被邀入一巨宅看戲,中途只稍一耽擱,再“循故道而入”時,前時嬰兒已成“蓬首駝背”之娘,少年王子已“頒下添鬢尺餘矣”。一轉瞬而少者已老,正所謂百年猶旦暮耳。生命有限,時光無情,這便是作者對於人生的體驗,這種體驗由於有了“諸行無常”、剎那生滅的禪意的滲入而更具一種慷慨悲涼的人生幻滅感,抒發了作者的傷時之哀音,突現出生命無常的哲理。

他在《畫壁》、《賈奉雄》、《狐女》等許多作品中所描述的百年猶旦夕情景,就是其人生觀念的具體體現。同時他又對現實世界中的有情眾生寄寓深情。除了人之外,世界萬物都是有情之物,有的甚至比人更有靈性,更重感情。

所以,他總是懷著深厚的感情去對待世間的花、鳥、蟲、魚、犬、鼠、嶂、虎,乃至煙、雲、泉、石……它們靈氣洋溢,多情重義,勤勞無私,甚至連石頭也知擇主而存,水缸也有靈魂,虎狼也會報恩!這眾多的生靈與佛家慈悲憐生的思想有密切關係,有的甚至是借異類反照人類的一種藝術手段。

天馬行空:蒲松齡如何藉助佛教打造玄幻小說?

受佛家思維方式的影響,蒲松齡運用多向思維進行的藝術構思。宗教思維與藝術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想象和幻想,它把人的本質變成幻想的現實性,把幻想說成現實,把佛、菩薩以至地獄、惡鬼說成是實有的。

這種“真真假假”、“以假為真”的構思,反映了古人對現實的一種看法,就是常把幻想的世界與現實的世界相混同。正是受佛教的影響,《聊齋》裡面有許多藝術形象,常常不是以單一形態出現,他們有的一會兒是人,一會兒是仙,有的一會兒是物,一會兒是怪。

《宮夢弼》中的宮夢弼,《阿寶》中的孫子楚,《阿纖》中的阿纖,《黃英》裡的陶三朗,《書痴》裡的顏如玉,《素秋》裡的俞士忱,《荷花三娘子》裡的荷花三娘子……都無不以兩種甚至兩種以上的形態出現在作品之中。

景物描寫、環境設置亦復如是。《花姑子》裡燈火輝煌的深宅高第,原來是一個巨蛇洞穴;《巧娘》裡的一堆荒墳,轉瞬間又成了一所庭院……通過合乎幻想邏輯的神奇幻誕的內容,傳達作家的情感、識見和理想,從而具有了較強的表意功能。

天馬行空:蒲松齡如何藉助佛教打造玄幻小說?

3、佛教世界觀影響到了他的時空思維,形成了獨特的時空敘事模式

小說的故事情節,總是在一定的時間推移和空間轉移中完成的,因此,小說情節的發展過程,實際上又是時空的流變過程。對於一切傳統意義上的小說來說,無不如此。

但是,不同的作品,由於情節安排的特色不同,其時空流程又會出現不同的特點。《聊齋志異》中出現的曲折變幻、大起大落和明暗相生的情節,就是佛教時空觀的充分體現。

《聊齋志異》以時空推移的緩急快慢形成敘事節奏。如《續黃粱》和《三生》等,有時時空推移極為迅速,有時則非常遲緩。曾孝廉由現實的時空轉入夢中的時空,由夢中的人間時空轉入地府時空,又有地府時空轉入人間時空等,都十分快速;然而,對他的作威作福,對他在地府受到的懲罰,則作為重點敘述,時間很長,空間容量充實,通過緩急快慢的不同處理體現出時空流程的節奏。從而體現了作者表達的重點所在。通過這一重點的強調,顯示作惡所受處罰的嚴重。

天馬行空:蒲松齡如何藉助佛教打造玄幻小說?

佛教文化對蒲松齡藝術思維的影響,使其幻想藝術達到了較高層面即神界人化。在這一層面上,鬼神世界與現實世界不再對立,而是從彼岸世界轉化為此岸世界,逐漸趨向同一,最後成為富有幻想色彩的現實的世俗社會投影。世俗性的加強,導致了宗教性的弱化。

一方面鬼神形象從單純的神、鬼、人同形向神、鬼、人同性發展,又從單純具有人的共性向個性化發展,成為帶有幻想色彩(鬼神特點)的有性格、有情感、有生氣的真實人物形象。如《聊齋志異》中大量的花妖狐魅形象。

另一方面又藉助幻想性虛構,使人界神化通過誇大人的某種才能(如食量、臂力、忍耐力),或使人成佛成仙,或讓人死後託夢、顯靈,從而使形象具有了半人半神的性質。

作者正是藉助小說中的奇思異想和幻誕神奇的超自然形象,巧妙地表達對現實的關心和對自我價值的肯定,傳達自己的真知灼見。

來稿/秧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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