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義洋的電影蠻難歸納,論及最重要的標籤,絕對是
荒誕無疑。他和御用編劇伊坂幸太郎皆粉於科恩兄弟,因此他們的懸疑片荒誕至極。
他師從伊丹十三,伊丹影片中的煙火味依稀可見。
因而荒誕之外,充滿治癒。
荒誕與治癒的極致,是[兩個穿運動服的人]。
兩個穿運動服的人
導演:中村義洋
主演:鯰川誠、堺雅人
上映日期:2008年7月19日
事件:上映10週年
2008年,[兩個穿運動服的人]上映。
電影裡父與子隱於山林,對山外之事充耳不聞。
進食隨緣,行動隨性,看似荒誕,實則在荒誕之外訴說平凡的感動。
山川的清流,淨化城市中腐蝕的內心。
縱然千里之外的都市中,妻子正與旁人悱惻纏綿。
兒子卻不問不棄,用遺忘來遮蓋心中每一寸悲傷。
影片乃中村義洋風格之集大成者,謂之名目,曰「治癒荒誕懸疑喜劇」 。
治癒荒誕懸疑喜劇片的形成
「薪火相傳的懸疑喜劇」
懸疑片和喜劇誕生之初,謬之千里。
黃金好萊塢末期,冰川開始融化,二者有所結合,遂生「懸疑喜劇」。
謂之「懸疑喜劇」,懸疑是其手段,喜劇是其本質,抖出精彩的包袱,呈現「好萊塢式結局」。
60年代,此類影片如過江之鯽,優良者如馬克·羅布森1963[大獎]。
80年代,獨立電影初期,科恩兄弟橫空出世,懸疑喜劇平添荒誕。
科恩風格化極強,是以影評人冠以「懸疑荒誕喜劇」。
由此,喜劇不再是重點,影片目的轉向闡釋荒誕與虛無。
無論1987[撫養亞利桑那],1994[謀殺綠腳趾],抑或2000[逃獄三王],皆旨於此。
上述影片上映之時,中村義洋完成學業,正因短片[五月雨廚房]的機會,習於伊丹十三。
經年之後,偶遇記者訪問,他曾說恩師伊丹十三對他影響莫大。
言語之外,句句真切。
科恩之荒誕懸疑爛熟於心,伊丹之溫情治癒歷歷在目,中村義洋本該憑藉鍛煉出來的技巧閃耀日本電影界。
然而,製片公司一紙令狀 ,險令這種獨有的電影類型胎死腹中。
「初出茅廬的中村義洋」
2000年,日本。
一年前,[午夜兇鈴]上映,轟動之聲不絕於耳。
一月未至,恐怖片已在東瀛炙手可熱,各大公司爭相模仿。
如此環境下,中村義洋花了兩年時間寫就的《水銀燈下死》被駁回。
而[增值,世紀末的詛咒]竟成他的商業片處女作。
快餐式恐怖片,激發荷爾蒙之外,無甚價值。
想來人群趨之若鶩,竟為一時之快,令人感慨。
不過,熱度在手,影片不失票房。
票房既得,中村義洋本可鬆一口氣,對未來稍加期許。
誰成想,其後等待他的並非天堂,而是地獄。
足足十八層。
2004年,中村義洋再接兩部恐怖片,[東瀛鬼咒]與[怪奇,鬼胎纏身]。
影片嚇人,無聊,拿票房。
2005年,一部恐怖片,[禁止入座]。
無聊,拿票房。
2006年,一部恐怖片,[絕對恐怖] 。
無聊。
如此循環往復,著實令人哀愁。
他如何扛過這一時期,早已無人知曉,從採訪中看,他大概是個隨和的人罷。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雖為引子,又有其意。
正像機會如水中潛龍,雲間隱鶴,不望而臨,不期而至。
「並不遲來的厚積薄發」
也許是製片公司大發善心,也許上天終於開了眼,總之,2007年,中村義洋的下一部電影終於不是恐怖片了。
2007年,拍攝恐怖片已歷7年的中村義洋,揮就[鴨子和野鴨子的投幣式自動存放櫃]。
而編劇那一欄,除卻他本人,首次多了“伊坂幸太郎”的名字。
以後的每一年,這個名字皆會隨他一起,不斷創造奇蹟。
[鴨子和野鴨子的投幣式自動存放櫃]乃是治癒荒誕懸疑喜劇之始。
影片是洪尚秀般的兩段劇情重複,在此基礎之上,多了身份誤認。
角色把他人的故事當作自己的故事講,卻又將自己的故事變作別人的故事講給後來人。
大城市的外來人反覆如此,循環不斷,荒誕形成。
鄉下來客椎名卻離開荒誕之地,不做下一個講述人,令故事無疾而終。
荒誕被打破,隱現治癒之情。
於是,影片大獲成功。
、
治癒荒誕懸疑的極致
由於[鴨子和野鴨子的投幣式自動存放櫃]反響不俗,中村義洋治癒荒誕懸疑的風格得以延續。
一年後,也就是
2008年,[兩個穿運動服的人]緊隨其後,閃亮登場。電影講述厭煩工作的父親和辭職待業的兒子相約逃離大都市,來到北輕井澤的山間度假別墅。
影片中,荒誕而又治癒之處就如小津的茶壺,伍迪的包袱,隨處可見。
總有一個女學生在村頭十字路口對天舉手,令兒子心生困擾。
一次偶然路過,才知女學生是在搜尋信號。
總有一個叫“遠山”的老婆婆來為其拍照,卻不願進屋做客。
原來,她乃山中巫靈,踏入凡人之宅於她大有不利。
妻子與人墜入愛河,兒子雖然苦惱,卻也拿笑容掩蓋。
總給妻子打電話,詢問新歡是否如自己一般對她好。
自[兩個穿運動服的人]而始,中村義洋將生活一切兩半。
一半悲傷,一半感動。
悲傷由懸疑包辦,
感動被治癒灑滿。影片最後,父子倆在山間別墅中悟到人生的真諦,埋葬了痛苦和悲傷,只留下感動和希望。
治癒荒誕懸疑進行時
2009年,伊坂幸太郎將自己的小說《一首朋克救地球》搬上銀幕,最終定名為[魚的故事]。
不出意料,導演依舊是中村義洋,依舊治癒荒誕懸疑。
除了這個大框架之外,他總會玩一些編劇手段。
例如之前[鴨子和野鴨子的投幣式自動存放櫃]中的兩段重複。
[魚的故事]則是“四段式蝴蝶效應”。
出租車上聽搖滾會遭遇不幸、錄像店裡的殘疾人期待世界末日、被朋克拯救的小行星撞地球。
花樣縱然繁多,每一段卻都荒誕拉滿,懸疑不斷。
有情人終成眷屬,地球逃過一劫,惡勢力得到懲罰,治癒依舊凸顯。
2010年的[金色夢鄉]如此。
2012年的[洋芋片]亦如此。
不過,近年來,中村義洋確乎是在走下坡路。
2016年的[殿下,給點利息]與[忍之國]反響平平。
就像科恩兄弟的[凱撒萬歲]遭遇滑鐵盧,人們對於同一種風格,終究產生審美疲勞。
或許,一年一部的拍片速度使他應接不暇,再無敵的段子手終有包袱枯竭之時。
如今,中村義洋的電影裡,[兩個穿運動服的人]般輕鬆、寫意之感難覓蹤影。
巫靈歸隱山林,運動服落滿灰塵。
痛苦和傷悲缺乏支點,感動與希望就飄渺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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