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是一門有「語法」而無「詞彙」的語言

文 | 孫鵬傑

每個人都會經歷出生和離世,在起終點之間,我們通過五官感知世界,並且將這些信息輸送給大腦。抬頭環顧一下你的四周,或許你正坐在鋼琴面前,或許你正站在地鐵裡,又或許你正在月光下散步。不管你屬於哪個哲學派系去看待現實的本質,我們可以把這種感官的世界叫作外部世界。而除了外部世界,我們還有一個由自己大腦形成的內心世界。閉上眼睛想象一下你正在一個熱帶海濱的沙灘上,與你愛慕的名流手牽手秘密約會,還一起甜蜜地吃雪糕。

音樂是一門有“語法”而無“詞彙”的語言

這當然不可能發生,但是它剛剛確實在你的內心世界裡發生了。外部和內心世界可以同時發生,互不影響。外部世界中你正在星巴克喝咖啡的時候,或許你的內心世界正在想著晚一點是要步行、騎車還是叫車回家。但它們也可以互相影響,當你真的就像剛剛想象的那樣在海灘漫步的時候,你的內心世界可能就在尖叫:“我不敢相信這一切真的在發生!”總而言之,外部世界包括所有的感知,而內心世界可以認知、可以理解,也可以忽略這些感知並生成自創的內容。

19世紀初期出現了一種叫“絕對音樂”也叫“無標題音樂”的理論。“絕對音樂”具有獨立性和自主性,不表達任何其他的感知體驗。換句話說,當我們聽到這種音樂時,它並不需要代表任何東西。

音樂是一門有“語法”而無“詞彙”的語言

絕對音樂的提倡者認為音樂是一種對外部世界的直接體驗,而且不需要通過內心世界加入任何詮釋或聯想就能被欣賞。從表面上看,這並不是一個不合理的命題,就像嚐到喜歡的口味,看到喜歡的顏色,通過味覺視覺就可以直接欣賞它們了。但是如果我們品嚐、觀察或傾聽得再深入一些,這個推理就顯得有點不夠充分了。比如想象一下你媽媽的愛心早餐,你校服的樣子或甚至是一股能勾起你記憶中那個人的專屬香水味,這些感覺背後的意義會在你的內心世界神奇地產生更多的聯想,從而豐富感官體驗的情感和意義。

音樂是一門有“語法”而無“詞彙”的語言

在《追尋逝去的時光》中,普魯斯特因那塊著名的瑪德萊娜蛋糕,開啟了一整段少年時代的回憶。

因此,在這件事上如果我們請教真正的音樂家,他們通常會引用類似門德爾松說過的話:“人總會抱怨音樂是模糊的,聽音樂時不知道該想什麼,而對文字總是能夠理解得一清二楚。不過,對我來說正好相反……一首我喜愛的樂曲所傳達給我的思想和意義是不能用語言表達的。這不是因為音樂不夠具體,而是因為它太具體了。

音樂是一門有“語法”而無“詞彙”的語言

門德爾松

的確,從語言學的出現和腦電波的分析來看,音樂的聽覺體驗實際上會激發我們大腦中的“語法職能中樞”。當我們在聽音樂時,大腦其實就如同語言去對這些流淌聲音組織語法。它可以形成簡單的先行詞語法結構(do re mi fa sol, sol fa mi re do),或者標點符號(mi la si do?),又或者更復雜的文學結構,比如段落和章節(呈示部、發展部、再現部)。這些語文構造能做什麼呢?能為情節發展奠定基礎。

音樂是一門有“語法”而無“詞彙”的語言

創作中的貝多芬

情節發展這個概念特別有趣,因為音樂會隨著時間以自己的序列和邏輯展開,像極了說故事。偉大的作曲家貝多芬曾經說過,當他創作的時候,他會跟著腦海裡的情節發展去“寫”,只要這個情節合理,音樂也會合理地發展。我以前有個老師經常會在課堂上問我:“這裡發生了什麼?怎麼引發的?如何影響下一句?最終要去到哪?”這些戲劇賞析通常都是通過音樂的基本元素節奏、結構、動機、主題、和聲、復調等方面著手解析的。但是所有的這些音樂元素最終都會轉化為真實的體驗,如同貝多芬所說的“合理的情節”。當然這個“合理”的定義是因人而異的:會下金蛋的鵝、會飛的猴子、會入侵地球的外星人等,這些構思和細節是你獨一無二的想象,只要它們“合理”,那麼你的音樂就能被別人理解。

有趣的是,雖然音樂會觸動大腦中的“語法職能中樞”,但音樂不會觸動“詞彙職能中樞”。也就是說作曲家會通過他的音樂去創造一連串事情(A引起B導致C結果D),但具體什麼事情由你來想象。有些人聽貝多芬《第十七號鋼琴奏鳴曲“暴風雨”》的開頭,可能會覺得像在描繪一幅烏雲壓在地平線上的畫面,有些人聽到它可能會喚起高考前的淡定(如果你充分準備了),我聽到這段音樂會有種宇宙大爆炸前即將要創世的奇妙感。

從功能的角度上說,這三種情節都是重要時刻的前奏(A引起B),但是這個重要時刻是什麼就取決於你的想象、你的閱歷和你對世界的理解了。音樂的美也正在於此。它既是宇宙的又是個人的,既是廣義的又是狹義的。所以下次練琴時,聆聽自己的內心世界是什麼感覺、什麼想象,讓音樂與你的想象和感覺產生豐富的故事,我想你會發現你不但可以和音樂變得更親密,還可以讓聽眾更能理解你的音樂。當然如果最後你發現沒有一個人能理解你的音樂,那麼恐怕你不是個天才就是個傻瓜了。




- THE END -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