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十法千萬別嘗試,試過的人都……

見鬼十法千萬別嘗試,試過的人都……

我爺爺是被一口棺材帶走的,從黃河裡浮出來的棺材,很恐怖,以至於很多年之後回想起那一幕,我還是禁不住後怕。當時,我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反正那口棺材從黃河裡浮出來的時候,爺爺就不見了。

那一年,我十九歲,當時正好是初夏,跟往常一樣,大清早吃過早飯之後,爺爺就帶著我去下河。這是一項例行的常事,從我學會走路開始,只要天氣允許,下河巡河就是無可避免的。

“爺。”我晚上沒有睡好,那個年紀是最缺覺的時候,大早上被硬拉起來,很不滿意,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就嘟囔著說:“天天圍著河轉,轉了幾十年,你也不煩,到底有什麼轉頭嘛。”

“水伢子。”爺爺揪了揪我的耳朵,說:“你跟我下河有多久了?少說十年了吧,十年時間,你吃透這條河了?”

“這個......”我尷尬一笑,摸摸腦袋,搖了搖頭。

黃河,這條几乎橫穿了中國大陸的河流象徵著華夏文明的起源,圍繞著這條河,發生過太多太多的故事。這幾年,有的朋友知道我從小在黃河邊長大,問過我一些關於黃河的奇聞怪事,還總會加意問一句:那些事兒是不是真的?

其實,我也說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如果負責的回答一句,那就是有假,也有真。

1968年,黃河沿岸的懷谷村,曾經在黃河裡捕到過一隻大王八,這事越傳越懸,一直到現在,還有人津津樂道。他們說挖出的那隻王八足足有解放車車頭那麼大,已經成精了,被抓到時候,天色一下子陰暗下來,而且接連不斷的打雷。

光這件事我就被人詢問過好多次,每次我都苦笑著跟他們解釋,那隻王八隻有農戶家裡的水缸那麼大,離了水就沒有多少行動能力,是被幾個村民抬豬似的抬走的。

不用懷疑我的講述,對這件事,我比絕大多數人都清楚,因為當時捕到這隻大王八的人,就是我爺爺。

別人一般聽到我的講述時,都會顯得很失望,因為事情的真相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離奇,那麼詭異。其實,很多內情我不想說出來。當年那隻大王八沒有不翼而飛,因為生活條件艱苦,所以抬回去之後,連夜就被村裡的幾個人偷偷殺掉煮著吃了。吃過王八肉的一共有七個人,之後三天時間裡,這七個人相繼吊死在自家的房樑上,死狀相當難看,舌頭伸的老長,肚子裡的五臟六腑爆了一地,流的到處都是。

所以說,關於黃河裡的那些事,有真的,也有假的。

爺爺看到我的窘狀,就不再說什麼了,笑了笑,抬手揚起手裡的鞭子,用力一抖,鞭梢在半空卷出一個鞭花,啪的炸響起來。

說到這裡,有人可能覺得奇怪了,我們下河行船的人,怎麼會帶著一根鞭子?這也正是我想說明的一件事情,這根鞭子,很有說頭。我爺爺所從事的職業,被稱為“河鳧子”,這種職業到今天可能已經完全失傳了。河鳧子兩件寶,舢板船,打鬼鞭,那是一年四季都不能離身的東西。

黃河很髒,這個髒不僅僅是說它的水不清澈,而且河裡面有很多“不乾淨”的東西,河鳧子每天巡河,往返於大河兩岸之間,難免會被一些東西墜上,所以就需要有東西辟邪。打鬼鞭,就是這種辟邪的東西。

河鳧子的打鬼鞭一般都用祖輩留下的一縷頭髮,加上公黑狗的狗毛,還有絲麻,銅線之類的東西,在黑狗血裡面泡上三個月,等所有東西都吃透了狗血,再拿出來反覆揉打上千次,最後結成鞭子。河鳧子巡河回家,走到家門附近的時候,就會用鞭子在自己身後空抽三鞭,不管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墜在身後,肯定會被打散。

我和爺爺走到河灘上,一起用力把頭天用過的小船翻轉過來,然後慢慢順著推下河。這種小船沒有機械動力和船帆,完全要靠掌舵人嫻熟的技巧來控制,很見功夫。

“快要漲水了。”爺爺坐在船頭,隨著小船在水面上下起伏,他抬頭看看天色,摸出自己的旱菸袋,點了一鍋,慢慢的抽。

我們巡河有一條固定的路線,每天基本上都是沿著這條路線走一遍,然後收船回家。我掌船大概有兩三年時間了,技巧是掌握了一些,但力氣不夠,到了天氣不好,風勢水流變化比較大的時候,都需要爺爺來幫忙。

抽著旱菸,爺爺扯開嗓門,吼起了河鳧子才會唱的“巡河調子”。古老蒼涼的巡河調子從爺爺嘴裡吼出來的那一刻,我不由轉頭看了看他。他背對著我坐在船頭,一直到很多年以後,我還能回想起他的背影。

孤獨又消瘦的背影。

我掌船走了大概有二三十分鐘時間,一切都和往常一樣順利。當時我還小,很貪玩,趁著爺爺在船頭打盹的時間,偷偷從身上取出一張小網,想試著從河裡撈些小魚上來。但是網剛剛拿出來,還沒來得及下水,一直沉默不語的爺爺就慢慢轉過頭,我尷尬一笑,趕緊就把手裡的小網重新收了起來。

“水伢子。”爺爺並沒有直接責備我,只是不易覺察的嘆了口氣,低頭想想,重新拿起自己的旱菸袋,一邊慢慢裝煙,一邊道:“生在河鳧子家,是你的命,凡事上心一點,不要......不要和你爹一樣......”

爺爺提到父親,頓時讓我一陣說不出的難過。我爹死的早,我剛剛出生沒多久,他就去世了,死在黃河裡的。

“爺......”

我剛想說話,正順水流而行的小船突然微微震了震,然後猛扎扎的一下子定在水裡,紋絲不動,就好像正在疾馳的汽車突然踩了剎車一樣。隨即,我就感覺到四周的水還是不住的流動,但我們的小船就定在原地,動都不能動。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當時腦子裡第一個反應,就是小船撞到了什麼東西。

我有點慌神了,想趴到船邊朝水面下看,一直穩穩坐著的爺爺嗖的站起身,抬腳跨到船邊,左右看了看,眉頭就是一皺,說:“水伢子,咱們像是遇見‘屍抱船’了”

這些年走黃河的人可能極少遇見如此詭異的情況,但是在過去,十個在黃河行過船的老人,至少有一半都被“屍抱船”騷擾過。所謂的“屍抱船”,就是行駛中的小船沒有任何外力原因,突然定在水流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把船給拽住了。

爺爺講過,遇到這樣的情況,只要下水一看,肯定能看到船底下的水裡,必然有一具直挺挺豎立著的屍體,屍體好像是站在水中一樣,兩隻手託著船底。過去在黃河走船的人,船上常年必備著香燭貢品,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因為他們認為,水下面抱船的屍體,肯定要索取什麼東西,所以才會拖著船不讓走,只有盡力滿足屍體的要求,才可能安全逃脫。所以一般遇到屍抱船,老黃河人就會一件一件的朝水裡丟東西,直到小船可以再次開動為止。

這種事在我們那邊傳的很邪乎,朝水裡丟貢品到底管用不管用,我不知道,不過在我們村子南邊八十里的大荒渡,曾經有一次屍抱船,船上載著十幾個過河的人,船家把預備的香燭供品全部丟下去,船隻還是紋絲不動,就這樣被困了一個多小時,船上的人哭天抹淚,都徹底慌神了。船家直接就跪到船頭,不住的哀求,說下次再下河的時候,一定厚厚的備上一份供品。

船家的哀求竟然得到了回應,不久之後,湍流的河面上,水紋散來散去,最後聚集成一個“人”字。事情一下子變的很殘酷,船家跟船上的人說,水下面的“東西”,想要人。

最後,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被丟到河裡,一直紋絲不動的船突然就能繼續行駛了。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我不會瞎說。

知道我們的小船遇上了屍抱船,我就很慌,因為走黃河的人都清楚,這種事只能聽天由命,一船人能不能活下來,全要看那具抱船的屍體的“心情”。不過對於河鳧子來說,他們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妥協這兩個字。

“水伢子,呆在船上,莫亂動。”爺爺就皺了下眉頭,隨即鎮定下來,一把扯掉外衣。

看著他像是要下水的樣子,我一陣劇烈的緊張,匆忙把手裡的東西丟到一旁,看能不能幫什麼忙。

爺爺在黃河漂流了幾十年,身上已經被曬的黝黑,他年紀大了,但身體還相當好,從他略顯鬆弛的身板上能看出來,年輕的時候,他一定非常精悍結實。

“不慌,沒有甚大不了的。”爺爺回頭看了看我,目光鎮定,接著,他把打鬼鞭纏到腰上,深吸了一口氣,一頭就扎進水裡。

正經的河鳧子,從來都不怕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偌大的河面上,一個人鑽進水裡,就像落進去一粒沙子一樣。我一下子看不到爺爺的身影了,只能緊緊扒著船舷,緊張的注視著他下水的地方。從我這個方位角度看過去,根本看不清楚水面下的任何情況,唯一能做的,就是乾等。

大概兩三分鐘之後,水面上水花一翻,爺爺呼的從水下冒了出來,縱身一挺,朝我伸出手,我趕緊抓住他的手,用力一帶,藉著這股力,爺爺翻身回到船上,一把抹掉臉上的水跡。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發現他的表情變的很怪異,也很複雜。打鬼鞭在他手裡握著,但是握鞭的手卻在不停的發抖。那樣子,顯然是怕極了。

看著爺爺渾身瑟瑟發抖的表情,我的情緒也緊張到了極點。能讓我爺爺害怕的東西,可能存在嗎?在我的印象中,他雖然不善言辭,但膽子大的異乎尋常,水性不是一般的好,在我們家哪一片,很多人背後議論,都說我爺爺是一條鯉魚精轉世的,要不然不可能朝黃河最深的地方一頭紮下去,連著一炷香的時間不換氣。

“爺,你咋了?你咋了?”我心急火燎的問,但一句話尚未說完,從他剛才下水的那個地方,咕嘟嘟的翻起一串一串的水花,好像有一條特別大的魚貼著水面翻騰。我們走船很少會遇到這樣的事兒,當時我還小,情緒一緊張,整個身子彷彿都僵住了。

“水伢子!退後!”爺爺身軀一晃,一把就把我拽到身後。

嘩啦......

泛黃的水花滾動如潮,彷彿一道噴泉。過去聽爺爺還有村裡一些老人說過的各種各樣的傳聞一起浮現在腦海裡,我隱隱約約覺得,水面下似乎不是一條魚,卻不知道那會是什麼。

一連串的水花翻滾中,有東西開始上浮,上浮的速度很慢,卻好像沒有什麼能夠阻止它一樣。我和爺爺兩個人站在小船上,彷彿都石化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再之後,水裡的東西冒出水面,那一瞬間,我清楚的看到,一具很大很大的石頭棺材,從水裡慢慢浮了上來。

眼前這一幕顛覆了我過去的所有認知,我根本想不出來,是什麼力量能讓這麼沉重又碩大的石頭棺材漂浮在水面上。這具棺材至少有三米多長,古樸厚重,棺蓋上滿滿都是雕刻出來的亂七八糟的花紋,它浮出水面之後就定在原地不動了,好像在和我們的小船對峙。

爺爺的臉色唰的一下子變的慘白,嘴唇微微哆嗦了幾下。我完全沒了任何念頭,只剩下驚恐。

咔嚓......

就這樣盯著水裡的大棺材看了一兩分鐘,沉重的棺蓋慢慢的裂開了,頭頂上的太陽高高的懸掛著,陽光無比刺眼,把棺材裡的一切都映照的清清楚楚。

“爺!”我緊張到了極點,不由自主的抓著魚梭。

這口碩大沉重的石頭棺材裡面,躺著一個穿紅衣服的男人。我甚至分辨不清楚那到底是個人,或者是其它什麼東西。他枯瘦的就像一隻從河底跑出來的惡鬼,渾身上下皮包骨頭,穿著鮮豔的紅衣,嘴角微微一咧,笑的很詭異。

隨著這口棺材的出現,一股我至今都無法形容的氣息,就在河面上緩緩飄蕩起來。爺爺好像沒有任何反應了,愣愣的站在船邊,望著棺材裡面那個穿著大紅衣服的男人。

“爺!這是什麼鬼東西!”我大吼起來,但是身前的爺爺好像完全驚呆了,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站著。

就在這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很矛盾的問題。

在我的意識裡,黃河裡的那些“髒東西”是完全見不得太陽的,但是這口棺材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浮出水面,那意味著什麼?

我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一股寒意瞬間滲透到骨髓裡面。我懷疑,這口棺材裡面那個穿著大紅衣服的“東西”,是活的。

一口突然從黃河深處浮上來的棺材,一個穿著大紅衣服的“活人”?

當年的我,膽子雖然沒有現在大,閱歷也沒有現在多,但卻擁有一股我現在所沒有的血性。我不知道那棺材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然而我能感覺得到,它帶給我和爺爺一種威脅,嚴重的威脅。我怕的要死,不過沒有後退一步,從爺爺身後猛然跨出一步,一把舉起手裡的魚梭,想要用力擲過去。

“水伢子!不要亂動!”爺爺一伸手攔住我,他的胳膊很有力氣,我頓時就不能動了,既憤怒又驚慌的瞪著面前不遠處那口緩緩浮在水面上的棺材。

“桀桀桀......”

在爺爺攔住我的同時,棺材裡那個穿著大紅衣服的男人突然就笑了起來,笑聲無比的怪異,好像在夜裡飛過村子的黑老鴰一樣,讓人不寒而慄。

滾滾的黃河乃至空氣彷彿都在這一瞬間凝固起來,這樣的僵持每持續一秒鐘,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大概有一兩分鐘之後,一直定在水裡的小船突然劇烈的顛簸起來,倉促之下我沒能站穩,東倒西歪的翻過船艙,險些落進河裡,幸好臨危伸手搭住了船舷,半個身子浸到河水裡,接著翻身爬了上來。

我們的小船很結實,但在那種劇烈的顛簸中,彷彿要散架了。

“夠了!”爺爺的身軀很穩,在顛簸的船中好像雙腳長了釘子一樣,牢牢的釘在船板上,他衝著那口棺材大吼了一聲:“走!”

我滿頭滿臉都是水,緊緊抓著船舷不敢鬆手,隨後,爺爺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說不清楚那一眼裡麵包含了多少情感,後來回想,總覺得有不捨,有愛惜,有遺憾,有苦楚,五味交雜。但是在我的回憶裡,我不願把這一切想的那麼複雜,我只知道,那是一個垂暮的老人的目光,僅此而已。

之後的事情是我意想不到的,也是無法阻擋的。爺爺看了我一眼之後,轉身就從船上跳進河裡。那口石頭棺材的蓋子咔的合上了,隨後慢慢的沉入河中。小船也立即停止了顛簸,我鬆開船舷,一步跨到對面,半個身子幾乎都探到船外,拼命的大喊。

“爺!爺!你在哪兒!”

水花還在隱隱的翻滾著,但是我看不到爺爺的身影。十來秒鐘之後,一直定在水裡的小船突然動了,順著水流飛快的衝出去很遠,在這種情況下,我沒有能力掌控小船立即回到剛才的地方,而且水性沒有精熟到一定地步,在這裡下水,和找死沒有區別。

我從來不習慣流淚,但不流淚,只不過是沒有到傷心處。此刻,我再也忍不住了,趴在船上放聲大哭。我從小失去父母,是爺爺把我拉扯大的,從牙牙學語一直到現在,我沒有離開過他一天。

我不知道自己的預感是否準確,但從剛才爺爺跳進水裡的那一瞬間起,我預感到,這好像是我們祖孫兩個之間的訣別,至此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

我哭的一塌糊塗,任由小船在水裡飄蕩,不知道過了多久,水流緩了,我擦掉眼淚,架著船靠岸,然後失魂落魄的沿著河岸朝回跑。那是我一輩子裡跑的最快的一次,絲毫不覺得疲憊,幾乎一口氣跑回剛才的地方。

黃河依然在流淌,好像一百年一千年都沒有改變過一樣,之前的一切都看不到了,爺爺,還有那口怪異的石頭棺材,徹底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我不知道在河邊趴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爺爺消失了,就好像從小到大撐在我頭頂的那片天突然塌了下來。直到走進家門時,我才感覺兩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的抬都抬不起來。

我一頭栽倒在床上,鼻涕眼淚混成一團。我還得找下去,但茫茫一條大河,沿途幾千裡,我該去哪兒找?

身體的疲倦和情緒的低落讓我累的半死,腦袋昏昏沉沉,哭著就睡了過去。都是從十幾歲那時候過來的人,知道那年紀是最貪睡的,以往我只要睡著,肯定醒都不醒的睡到天亮。但是這時候,我睡的一點都不踏實,恍恍惚惚中,總覺得自己睡著了,又醒過來了,接著又睡著了。

就在這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我睡了很久,一直在做夢,亂糟糟的夢,夢境虛幻又飄渺,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夢突然變的真實起來。

我夢見爺爺回家了,和過去一樣,拿著自己的鞭子,腰裡彆著旱菸袋。我夢見他走到我的屋裡,站在床邊,兩隻老眼中充滿了對我的關愛和憐惜。

“水伢子,咱們河鳧子,快要絕種了。”爺爺彷彿剛從水裡上來一樣,渾身上下溼漉漉的,但他不擦水,拿著旱菸袋慢慢的裝煙,道:“算上你,天下的河鳧子至多不超過三個。”

那夢真實到了極點,我想開口說話,但渾身沒有一點力氣。

“乖孩子,河鳧子都是苦命,你更苦。”爺爺在打火抽菸,說著話,他的眼角似乎溢出了幾滴老淚:“但是你得撐住,再苦,最多就是個熬,熬過這輩子,也就算了......乖孩子,爺爺不能再照看你了,你的日子比樹葉還稠,往後的路,你要自己一個人走......”

旱菸袋的煙鍋一明一暗,點點火光好像把爺爺那張黑瘦的臉龐映照的清清楚楚,我看到他在流淚。

“爺爺要走了。”爺爺拿下旱菸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我屋子床下貼著牆根第三塊磚頭下面,給你留了點東西,你保管好,可能你現在看不懂,遲早有一天,你會懂的。”

說完這些話,爺爺深深嘆了口氣,抹掉眼角的淚,最後看了我一眼,轉身走出了房門。我痛苦的扭來扭去,想要睜開眼睛,但是就和被鬼上身了一樣,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過了一會兒,我終於從那種困頓中掙脫,一下子坐了起來,滿頭都是冷汗。房子裡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我低下了頭,覺得沮喪又難過,爺爺回來了,那只是一個夢而已。

但是轉眼間,我一下子抬起頭,因為我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旱菸的味道,跟著爺爺那麼多年,我對這種味道已經熟悉到了極點。我不抽菸,房間裡不可能有煙味兒。

“爺!”我翻身就跳下床,失口大喊,到了這時候,我已經有點分辨不清了,之前真的只是做夢嗎?

在我翻身跳下床的同一時間,藉著窗外透過的清凌凌的月光,一眼就看到地面上有一排溼漉漉的腳印。

這行清晰的腳印頓時讓我覺得剛才的“夢”似真又似假,我什麼都顧不得想了,光著腳就衝出屋子。

在我衝出去的一瞬間,眼睛死死的盯著院子的地面,那行腳印依然清晰,從我的房間裡延伸出來,直直的穿過院子,然後又穿出院門。我的感覺強烈之極,感覺這腳印就是爺爺留下來的。

我發了瘋一樣的順著腳印就追出去,嘴裡大聲喊著。夜很深了,村子裡一片靜謐,偶爾有幾聲狗吠。地上的腳印就像鑿刻下來的一樣,成為很顯眼的目標。我一路跑,腳印始終沒有斷絕,腳印旁邊是還沒有乾透的水漬,看上去,腳印的主人好像剛剛從水裡爬出來。

我跑出村子,最後順著腳印跟到了河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睛看花了,當我抬眼朝前面張望的時候,就看到河岸邊站著一道孤零零的影子。

“爺!”我不顧一切的大喊了一聲,隨即朝那道影子飛跑過去,但是就那麼一轉眼的功夫,影子不見了。

我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渾濁的河水,和岸邊一排尚未被衝散的腳印。當時的心情,很難用語言來形容,以至於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忍不住心酸,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獨自望著那條好像沒有盡頭的河。

那個時候我還小,平時被爺爺呵護慣了,遇事就沒了主心骨。我呆呆站在河邊想了很久,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等到天亮之後,駕船去找。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比爺爺更重要,我要找,一定得找。

我不知道去哪兒找,也不知道要找多久,但心裡打定了主意,打算回去收拾一些東西,然後在河灘守到天亮,馬上開船。我不想驚動任何人,當時的生活條件很不好,村裡的人平時各自為生活奔波,一個個累的和土驢一樣,我生性又不喜歡求人,當時就想著,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只不過一條黃河而已,就算把整條河都走遍,也要找到爺爺。

但是還沒等我走回村子,遠遠就聽到一陣很異常的動靜,整個村子好像炸窩了,雞飛狗跳。村民們大多被這些響動給驚醒了,開始掌燈,我在村口愣愣的站了那麼幾分鐘,從村子各個角落裡猛然躥出很多黑乎乎的影子,一起朝我這邊衝過來。那陣勢把我嚇了一跳,不過轉眼間,我就藉著頭頂的月光看清楚了,黑乎乎的影子全部都是村裡的雞鴨豬狗。

領頭的是一隻至少二百多斤的大肥豬,哼哼唧唧的抖著一身肥膘,跑的異常迅猛,我估計著,全村人家裡養的家禽家畜幾乎全都跑出來了。我趕緊讓了條路出來,那頭大肥豬帶著數不清的“同伴”,跑出村子之後一刻不停,奔命似的沿著村口那條通往河灘的路狂奔。

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正常,而且發生在深更半夜,越發讓我覺得詫異。成片的雞鴨豬狗跑過去之後,那些被驚醒的村民也紛紛帶著燈跑出來了。那個年頭兒,大夥兒日子都過的苦,沒有多餘的閒錢,老人生病,孕婦分娩,全靠這些家禽家畜補養身子,如果運氣好,家裡一年平安,那麼到了年底肥豬出欄,可以賣一筆錢,好好過個年。所以豬一跑,村民們都慌了,使勁在後面追。

跑在最前面的是村裡的胡老三,也就是那口大肥豬的主人,我看見他臉都綠了,腳底下跟長了風火輪一樣,足不沾地一樣的追著,嘴裡罵道:“你個龜孫!你給我站住!站住!”

村子裡的人呼呼啦啦的追著牲口跑向河灘,我本來不願意湊這個熱鬧,但是之前河灘上那道一晃而過的孤零零的身影,卻讓我始終不能安心,想了想,我果斷調頭跟在村子裡那些人身後,重新跑回河灘。

為了追回跑丟的牲口,人人都和玩命一樣,不多久就衝到了河灘附近。黑壓壓一片家禽牲口全部集中在河岸邊上,看著滾滾的河水,可能被嚇住了。

“龜孫!”胡老三帶著一眾人跑的氣喘吁吁,一眼就在那片牲口家禽裡看到了自家的大肥豬,他隨口吐了口唾沫:“抓住你馬上宰了你個孬孫!”

胡老三看著快要跑進河裡的肥豬,就好像看見一疊花花綠綠的鈔票要從眼前飛走,他顧不上把氣喘勻,馬上快步帶著人跑過去。那口大肥豬回頭看了看,猛的哼哼了兩聲,接著就一頭扎到面前的河裡,緊跟著,大大小小的雞鴨撲稜著翅膀一起朝河裡跳,胡老三急了,箭步前衝,臨跑到河邊的時候朝前一撲,堪堪抓住了豬尾巴。

二百多斤的大肥豬有多大力氣,這不好說,但胡老三顯然不是對手,那頭豬已經很不正常了,拖著胡老三繼續下水。只有住在河邊上的人才知道這條河有多危險,大家一起停住了腳步,想把胡老三給喊回來。

不能說胡老三貪心,那頭豬是他辛苦養起來的,眼看就能賣錢了,他肯定不甘。我站在人群后面,眼睜睜看著胡老三死不鬆手,最後被肥豬一口氣帶進了河。不過這個時候大夥兒並沒有絕望,畢竟是河邊長大的人,水性都好的很,他們認為胡老三拖不回肥豬,自己耗一會兒也會游回來。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的月光猛然被一片黑壓壓的烏雲給擋住了,剛剛還滿天星星,轉眼就就陰沉的和鍋底一樣。烏雲的邊緣來回繚繞著電芒,劈啪作響,前後幾個呼吸的空當,一道粗大的閃電從雲層中直劈下來,震耳欲聾,瞬間就好像把漆黑的河面照的一片通明。

“俺了娘啊......”一些人被這道前所未見的巨雷給嚇住了,忍不住就倒退幾步,捂著耳朵蹲下來。我並不覺得害怕,然而在閃電劃過河面的一刻,我的目光頓住了。

我好像看到了那口石頭棺材,悄無聲息的漂浮在河裡。

但是還沒等我看清楚,雷光閃過,第二道炸雷緊跟著又從雲層中劈了下來。這一次我看的更加清晰,那道雷彷彿就是衝著河裡的棺材而去的。

這真的是恐怖又壯觀的一幕,第二道炸雷之後,接連不斷的雷密密麻麻的炸響,我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意外,所有的雷全部集中到一點,目標就是河裡那口石頭棺材。

之後,漫天的雷光幾乎讓我睜不開眼睛了,轟隆聲不絕於耳,儘管距離雷光還有一段距離,但在這樣的雲層和雷電裡,任何一個人都渺小的好像一粒沙子。我的雙腿漸漸開始發軟,雖然還想繼續觀察河裡那口浮在水面的石頭棺材,但不由自主的就縮著身子。

炸雷又響了那麼幾分鐘,籠罩在頭頂的那層厚重的鉛雲無聲無息的散去了,河面恢復了平靜。我迫不及待的揉揉眼睛,一口氣衝到了河邊。但是,那口石頭棺材不見了,連同之前跳進水裡的雞鴨豬狗,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

被驚雷震懾的人群這時候開始騷動,他們一起站起來,匆忙的奔向河邊,自然,這些人根本不知道石頭棺材的事,他們所在意的,只是胡老三,還有那些家禽家畜。

村子裡的人站在河邊張望了一會兒,都開始唉聲嘆氣,儘管什麼都看不到,不過有些事情已經不用證明,剛才的河面幾乎被炸雷覆蓋了,那種情況下,胡老三還能活下來?人群裡一個年紀比較大的村民就暗自嘆了口氣,說回去通知胡老三的家人,準備後事,人肯定是找不回來了,只能修個衣冠冢。

我的心情相當複雜,隱隱之中,我覺得今天所發生的這些事情,好像都跟河裡那口石頭棺材有關。

隨後,我跟著村子裡的人回去,然後把自己本來就不多的東西收拾了兩個小包袱,盤腿坐到床上。我不打算睡覺,離天亮還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熬過去就算了。我剛坐下不久,從窗戶裡就傳來一陣隱約的哭聲,那應該是胡老三的老婆孩子在哭。男人是家裡的頂樑柱,胡老三一旦死掉,這個家也會隨之塌下來。我心裡很同情,卻幫不上什麼忙,轉念想想,就覺得自己管的太寬了。

我總有種感覺,爺爺的事情,絕對不會比胡老三落水死掉的事情更讓人輕鬆。

窗外的哭聲持續了一會兒,可能就被人勸住了,除了一些幫忙的人,其餘的村民回去補覺。我暗中想著,計劃了一條尋找的路線,我跟爺爺巡河那麼多年,對這附近的地勢熟悉的很,按照我的計劃,這片地域大概需要五六天時間才能完全找尋一遍。

說實話,腦子裡有點亂,全都是亂七八糟的事情,所以不斷的走神,又不斷的自己提醒自己不能慌亂。就這樣糊里糊塗的熬了兩個來小時,天馬上就要亮了。

砰砰......

一陣敲門聲把我從思索中驚醒過來,這個時間段,很少有人會敲門,但是當時也沒想那麼多,跑出去就打開了院門。

當我打開院門的那一瞬間,渾身上下的汗毛全部激靈靈的直立起來,眼珠子似乎都不會轉動了,結結巴巴望著敲門的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胡老三!站在門外的人,竟然是胡老三!

“三叔......你......你......”我跟胡老三很熟,但此時此刻,完全就被他嚇住了,一步一步的倒退,額頭瞬間就流滿了冷汗。

“豬沒找回來。”胡老三渾身上下都是水,像是剛從河裡出來一樣,他低著頭,砸砸嘴巴,道:“有兩句話跟你說說。”

他這麼一說,我的慌亂立即減少了很多,因為眼前的胡老三是活生生的人,會說會動。我長長的鬆了口氣,擦擦額頭上的汗,道:“三叔,剛才在河裡,是怎麼回事?”

胡老三抬起頭,說沒什麼事,就是呆在水裡被雷給嚇壞了,不敢亂動。他的目光有點呆滯,也有點直,就好像喝醉酒的人一樣,直勾勾的望著我。

看著胡老三,我剛剛放下來的心頓時又提到嗓子眼,一種極度的驚恐瞬間就讓心跳加快了不止一倍。因為我看到胡老三的耳朵,鼻子,還有嘴巴里,全部都是沙子。

河邊長大的人都很清楚,不會有誰沒事閒的去含一口沙子。嘴裡含沙的,只有一種人,那就是從河裡撈上來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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