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连”(小说连载)

文| 陈珍(内蒙古)

90后的小朋友大概大多不懂骑兵为何物吧,不要紧,“百度一下你就知道”。 ——题记。

正是麦吐穗,豆花香的夏锄结束的小农闲时节,吊儿郎当学大寨,扫兴忘事修梯田的日子。认灯时分,父亲的放羊铲刚刚立在门旮旯,二姐的两笼椽皮般莜面大刨渣(一种莜面食品的名称)刚刚起锅。热气腾腾间姐弟们正忙着取碗筷,倒盐汤,只等父亲上炕,全家围剿。母亲下世,大姐出聘,大哥成家另过。二姐在家顶门殿户,做饭缝衣,作务自留地,只有农忙时节出工。海红果大小的煤油灯光被蒸汽笼罩得影影绰绰。突然队长和民兵排长(当时生产队有民兵排,生产大队有民兵连建制)前脚赶后脚,马步相连,推门而入:“哈,正好人全。”队长开门见山地开口了“通知你家草根儿参加公社骑兵连集训。”排长解释道:“公社成立基干民兵骑兵连,每个生产队抽调一名兵员。”

我是去年秋天高中毕业,推荐上大学没有本人的份儿,只有回乡参加生产劳动。为了多挣几个工分,去年那个寒冷的冬天,和今年这个大黄风的春天,就和老马倌杜头一道给生产队“压马”。压马,就是调马。冬春两季,马瘦力弱性疲最好调教。压马人都是些会骑马、懂调马的人。我和压马能手杜头压着三匹生个子马,还有三头荒条子骡驹。先调教骡马通人性,听使唤,由“生”而“熟”。使其逐步习惯笼缰、羁绊、套轭。驮土口袋,习惯备鞍、揭鞍。压马,最多的工作就是骑马。压马也算个技术活儿,还是个危险营生。一般人不愿意干。每天给个上等劳力的工分。

“骑兵连”(小说连载)

队长对我父亲说:“你家劳力多,自留地有人伺候,你家三子骑马全村技术第一。去吧,给记头等工分。”其实,我们半农半牧地区的后生娃子哪个不是骡马背上颠撘出来的,连小媳妇、大闺女都是摔下来又跃上去的主儿。只是队长基层工作老道,会谝哒人。父亲实诚木讷:“他叔说去就去哇,在村里也是个骑马马。”二姐闻听急了:“不行!村里青不楞正几十号年轻后生,为啥单要我家草根儿去。揣见俺家头皮软咋的?要么全村适龄青年抓纸蛋蛋儿(抓阄儿),谁抓着谁去。听说是反修防修,备战备荒,怕是要打仗呢。还说有‘内人党’活动,有蒙修苏修特务……就是不去!”二姐的刀子嘴噼里啪啦撂下斩钉截铁的话,给队长。排长有些二半吊子货色,砍七愣八地威胁道:“不去,扣口粮!!”花布票粮票那年月,扣口粮是最厉害的威慑。二姐为人泼辣刚强,宁折不纥溜(弯曲),闻听此言火往上撞,怒从心头起,气自丹田生,银牙锉碎:“敢——灰圪泡!我家可是根正苗红响当当的‘红五类’,扣了口粮就砸你家的锅,造你的反!”铁勺子甩得锅盖当当响。二哥一看翻脸了,急忙和稀泥打圆场:“我去当骑兵吧。”队长应急能力极强地伸臂把排长扒拉到身后还骂了一句:“不识火色的砍货,只会放屁,不会说话。”遂转向二哥“你劳动技术好,还得给社员记工分,走不开。草根儿刚回村,摇耧不会,帮楼瞌睡,打拉砘打了四个垄背,是个闲劳力。”还是队长老经验,转面问我“根儿,你也十八大九的男子汉了,是有公民权的人了,不应该还由监护人代理,个人的小算盘盘个人打,个人的主意个人拿,你自己决定吧!”我特别爱读有关骑兵的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白马》、《连心锁》看得我神魂颠倒。这几天又和知情姐姐借阅了全国建国后第一部剿匪小说《林海雪原》。正读到“跨谷飞涧,奇袭虎狼窝”这一章。恨不得骑马挎枪,抓几个特务、内人党玩玩。于是,脱口而出:“我去,我去!”不顾二姐的反对,又补充道“不过有个条件,由我挑马、挑马鞍。”

“你要当骑兵,今儿个就不给你吃饭。”二姐气得把我的碗筷也刁走了。

“好!一言为定,一切全力以赴。”队长和排长异口同声,满口大承应。一块石头落在肚里般踏实。

……晚饭后,老父亲“无事人睡得安然觉”,早早地睡了。二哥去队房记工分去了。我也少不更事地又一次沉浸在“少剑波雪乡萌情心”那种朦胧而幻化的美妙中。只有二姐眼含着两颗亲情的、不无担心的泪滴,忙着给我整理衣物:一顶洗得泛白的旧军帽,一双洗得泛白的军用球鞋。洗得泛白的叠得整整齐齐的蓝色学生装,上衣左兜上别着领袖像章和一枚共青团员徽章,还插一支英雄牌金星钢笔。右面兜内装一个香烟盒大小的黑皮“采访本”,这是我参加盟报通讯员学习班的纪念品。这身服装平时舍不得穿。二姐常逗我:这是小弟相媳妇的“行头”……此刻,我正沉沉迷醉于少剑波描写小白鸽的那首“雪乡抒怀”:“万马军中一小丫,艳似露润月季花。谁信小丫能飞马,谁信小丫……”

第二天,我早早披挂整齐。左挎绿色军用水壶,右挎草色帆布书包,腰系一条绿帆布武装带,被背一条毛毯。迎着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雄赳赳、气昂昂来到队部大院。排长早到:“成立骑兵连是公社革命委员会的铁令,各大、小队必须全力以赴的政治任务。马任你调,鞍任你选。倾全队之囊,配合支持。”马,当然首选我心爱的小白马了。小白马,其实只是岁口小。(看马牛羊驴骡的岁数叫看口,就是看牙齿。这里有深奥的学问,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个子、力气可不小。长得龙性勃发,十分的雄健、英耀。鬃扬尾炸,前堂阔硕,鼻孔一张,几可入拳。是百里挑一的宝马良驹。浑身皂白,脑门心却长了一撮拳头大的红毛,红灯笼般闪亮。我照抄古书《杨家将》中三关大师杨六郎坐骑的名字也给它取名“千里银河一盏灯”。小白马四岁口,是我在杜头的指导下亲自“压”出来的。冰湖里练“走”,增强腰的弹性和翻蹄亮掌的灵性;雪地里练“颠儿”,增强驰骋的耐力和速度;风沙暴中练驱策,增强人马通性的配合和默契。小白马天生的“胎窜子”,“走马”中的天才走马。

排长说:“马鞍就用队里娶媳妇娉闺女才用的这犋吧。”说着就从库房搬出来了。这是一副雕花的马鞍。是当年斗争一家大地主的胜利果实,入社时保留下来的。鞍座不知是什么木料制作的,轻便灵巧;也不知是怎样的做工,据说扣在任何一匹大小肥瘦的马背都适宜稳当。红漆的前鞍桥雕刻一副苍色的狼图腾,草色的后鞍桥雕有两只镇山的盘羊,都有车轮状的一对盘角。鞍心置一块蒙古族风味的栽绒二蓝备套。特别与众不同的是鞍上配备有三根捆肚大带。当地人称其为“滚肚”,都是用牛皮筋子(用牛皮破成的条儿,香支般粗细)编制而成。中间那根叫满梁滚肚。排长说,这满梁滚肚穿过鞍心,是防止疾驰中或翻山越沟时“滚鞍”。也就是因滚肚松脱马鞍滚到马肚底或滚到马尾后。一般的马鞍都是两条滚肚,听说原来土匪的马鞍是三条。现在马倌的“杆子马”才配备满梁滚肚的。杆子马,就是经过专门训练出的专门用来套马的马倌的坐骑。你懂吗!排长的话让我得意、兴奋。

我兴高采烈地牵出生龙活虎的小白马,排长帮我备上这副雕花的马鞍。啪啪啪!我扣紧了三根马滚肚。犀溜溜,一声暴叫——小白马训练有素,铺身展腰,敛气收腹,配合默契。自觉接受滚肚的勒索。我手搭鞍桥,曳了曳,搬摇不动。满意地笑了。

没操心队长是甚会儿到的:“呵,人俊,马骏。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你小子不要给咱队里丢人哈!”我深知队长又在谝我,但一颗年轻的心也很受用。队长拍了两下巴掌一声令下“出发!”我应声飞身上马。回头笑出满口的白玉米。复又车转身,腰一哈,双腿一夹,猛地刮马一鞭,抖缰策驰,绝尘而去。把队长的话甩在身后。

翻过山梁驰进一段平川地带,蒿草丰美,莺飞蝶舞,好一派乡野风光。我便信马由缰放缓了骑行。小白马是个“胎窜子”,行云流水,一路好走。我稳坐马鞍桥,心里一阵舒畅惬意。随口吟出一首小诗:

金鞍银镫雪白马,

我骑骏马马踏风。

头上朵朵浮云过,

脚下一片绿花丛。

“骑兵连”(小说连载)

……因为大一点儿的生产队要出两名人员接受骑兵连挑选。六十多个小队的一百多犋骑马拥在公社门前,都是生个子马,骑手驾驭不了,排了几次连个队列都排布不成。乱成一窝蜂,搅成一拿糕,互相拥挤、碰撞,漫了一滩。有的踢咬开了,有的惊跑了又圈回来。连长说:“乱不成了,干脆蛮野奔子选拔哇!”于是,我们从公社所在地出发,到最东边的团结生产队返回。来回一百几十里山路跑下来,淘汰了一多半。旗人武部的解放牌大卡车开路,公社武装部部长亲自选拔人马。跑满全程的就算及格,半路掉队的淘汰。去时,我的“千里银河一盏灯”一路领先,保持在汽车头里的名次;连长的“花斑豹”保存着车尾的速度。连长的马是买的后草地马倌的杆子马,是匹“二颠子马”奔跑速度快而膀头儿长,有耐力。一身的豹子皮毛片,村人也称“火烧烂棉花”。回来时,我仍然跑在车头,连长仍然跑在车尾。其它的都落后汽车老远……

公社武装部长宣布:至此,忽吉尔图公社基干民兵骑兵连成立。并把一面“连旗”送给连长。全连64名官兵。连部由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和一名通讯员组成。下设三个排,包括正副排长每排20人。我是全连唯一的高中文化,又因马好,骑术高,被命名为连部通讯员兼文书。全连凡是带“长”字的都是退伍军人,且都是骑兵出身。副连长当过号兵兼司号员。全连真正参加过战争的真枪实弹打过仗的只有连长一人。

连长其人与我邻村上下,大名赵福善。三十几岁的年龄,一米八零的个子,扇子面的身材,精瘦而有力。他曾在解放军骑兵部队服役五年,参加过五九年平息西藏叛乱的战争。据他自己说,曾是“白副司令的警卫班长,神枪手。”农闲时常穿一身洗得干净泛白的骑兵军服。上衣兜里常揣着两张照片:一张是骑马挎枪的黑白个人照。英姿飒爽中透着干练果毅,有着逼人的英气。一张是平叛胜利归来,内蒙籍参战立功将士受到自治区乌兰夫主席亲切接见合影留念的团体照。文革时打到“刘邓陶乌”后就再也不敢叫人看了。连长平时少言寡语,不苟言笑,但冷不丁就突然来一句“骑马挎枪走天下……”抑或“十八岁的哥哥要把军来参……”连长复员后娶得一位城市姑娘,过了几年皆因人家不愿过艰苦落后的山村生活,只好分手离异。此后经年,农村婚娶的彩礼日渐加重,连长的父母老迈,家庭生活拖累过大,自己也属大龄青年,所以至今还是光棍一条。人们戏称“闪棍”。他一直是我们大队不脱产的基干民兵连长。我上初中时连长作为“贫管代表”进驻学校,还兼代军体课。墨面、豹头,鹰一般犀利的双目,口令威严震撼:“突刺——刺!”“目标正前方——成战斗队形——匍匐前进!”至今犹在耳畔。连长的军体课曾作为当时“新生事物”的范例,受到全旗教育单位的观摩推广。我一直没放下连长传授的那套“反修拳”——掏心击蛋、脑后摘金瓜、打鬓角,锁喉……尽是些怪招、狠招,首发命中,一击致命的招。

“骑兵连”(小说连载)

训练开始了。我们的训练是在一个与牧区衔接处的冬营盘进行。搭了几顶帐篷,四围栽了一圈马桩子。训练基地就是无垠的大草滩。还就地取材安装了一些简易的适合骑兵训练的器材,草人、靶牌等。以班为单位,轮流值日。值日的班白天做饭,夜里放马。除去原来基干民兵所发的枪支弹药,每人还配备了一把马刀。那是公社联合厂的铁匠炉按照连长画的图样尺寸打造的。背宽刃薄,也有护手,也有生牛皮缝制的刀鞘,吊在马鞍桥的左侧。照猫画虎也像模像样。

第一次训练是在马背上聆听连长讲座,传授骑兵的知识。

连长讲到:骑兵,这里单讲骑马打仗的兵。这个兵种创建于远古,有5000多年的历史了——听我们的白副司令说,骑兵,在古今中外的战场上表演了威武雄壮的活剧,创造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战争奇迹……骑兵最难训的不是兵,而是马——你的无言战友。对战马的基本要求是,训练有素,操纵自如。听得懂口令,听得懂号音,习惯骑乘,习惯炮火硝烟。总之就是马通人性,人马合一,马随人动。纪律严明,敢于冲锋陷阵。这样方可成为战马。

“战马的训练,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没个一年二载,门儿都没有。”连长抹了把唾沫星子,指着我们的队列说:“你们看,枪炮一响队伍肯定就乱得突螺螺的刮旋风了……我刚入伍训军马,教官要求每顿马料里必须要挑破中指滴几点血,拌和起来。长年累月与马沟通有了感应,马就和战友一样亲密了,效果极灵。”可休息时连长又泄着气说:“我们哪有那多时间呀!”继而又说:“……现代化战争,飞机大炮,坦克导弹,军舰航母……这骑兵连吗,不过是个政治任务,充其量维护个地方治安。落伍了哈。”

开头几天,很新鲜,我们也练得很认真。

那天,我们早早起来摁在大磨石上给军刀开刃。嚓嚓声中,几个老兵油子叽叽咕咕嘲笑我们。“不知者不怪,有什么好笑的。”连长走过来说“给他们讲讲道理”。于是,一个老兵就教导我们:“新兵蛋子听好了,军刀是不能开刃的。军刀,不是宰杀牲口的屠刀。开了刃的冷兵器只能砍、剁、刺一两次,因为人的体内温度极高,插进去一次就把刃口烧软了。再砍杀就会卷刃,崩豁口,钝了。看你们嘴叉窝(口角)还黄的了;芯门子(脑门子)还软的了;掐一指甲还流水哩,嫩瓜蛋蛋哩。”

“这家伙真能谝了”。我们虽然半信半疑,但也随即收刀不磨了……

“拔刀要蜷身,然后猛地挺起,扬臂。仰角尽可能的大,可别把自己马头给削着了哇。”连长一边讲述一边做示范,然后奋力劈下一刀。连长的拔刀速度快得惊人,一套动作做下来气定神闲,行云流水般操纵自如。可见训练有素。接着又给我们讲授训练例题:“马刀的劈杀不是演戏的表演,耍花架子博眼球,而是一切以实战为基准,以克敌制胜为目的。我们在部队训练时,要求把马刀练成必杀利器。战友对练,结业的试题是砍破对方的棉衣,绽出棉花,而不能伤及对方的皮肉。刀刀下去,棉絮纷飞——那是何等精湛的刀术,出神入化的功夫呵!”连长许是陷入深深的回忆里。感慨、惬意,好久才酣畅淋漓地呼吸了一次。

“下面,拔刀100次,劈杀100次。”连长下令道。其实,这两样动作就是直截了当,快而且有力。

两个小时后我们就开始训练骑马冲锋。背枪持刀,成战斗队形。军号一响,发起冲锋。跑着跑着,就乱了套了。漫山遍野,蛮了一通野奔子,就听到停止前进,收兵回营的集合号声。连长说:“这队形就慢慢地训练吧,急水下缸,一下子也形不成战斗力。”

其实,这马术训练跟玩是的。时间太短,连长也没信心。民兵,毕竟不是军队,纪律也上不去。这天,我们还做了个游戏:我和连长表演马术——“走马赛”。走马,不是为了冲锋陷阵,追歼驰援。只是一个长途行军的训练项目。马和人都能够节省体力而又能够长久行进。骑马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劳动,不会骑马的人骑上二百里的马,骑上三天的马总能撒了你的骨头架子。走马赛,就是较量走的速度和平稳的技能:游戏规则是我俩每人背一桶欠满的水,骑马绕场竞走三圈儿,谁的背上溅的水多,谁就算输。这不仅是骑术的高下问题,坐骑自身的竞走本领起着关键作用。结果我的“千里银河一盏灯”轻松地以大比分取胜。我的背上只有几片溢湿的地方,而连长的背上湿的一塌糊涂。他的“火烧烂棉花”是个“二颠子”,颠儿颠儿的非跑非走。速度快但走不稳。连长输了不服气:“我要给你们表演骑马射击。”

好个“骑兵连”连长,搬鞍认镫,一个鹞子翻身稳坐鞍桥,刮马一鞭跑出一百多米,列马回头,单手持一支半自动步枪与靶牌跑出条平行线。当当当,马不停蹄连放十枪。发发命中,只是十环八环不等。五四式手枪的飞马射击是十发连中靶心。还是使得“镫里藏身”绝技。须臾,马肚下探手一枪;俄顷,马胯下甩手一枪。我们一片掌声,连长得意中连连摇头惋惜:“唉唉,三天不练手生,马也是荒条子,不配合。嘿嘿,在部队那时我们这些老兵油子,白天穿子弹壳儿,夜晚打香烟头儿。绝对的‘二百米硬工夫’”。

一天夜里,轮我和连长值日放马。俗话说马是直肠子,随吃随消化没有停歇的时候。后半夜,连长怕我瞌睡,也是一时兴起,就训练场给我表演他的拿手绝活儿“一马三刀”基础训练科目(值日班的马匹白天夜里都是不卸鞍的)。劈草人,劈小旗,劈石球儿。这是练习劈杀立射,跪射,卧射的敌方步兵的。一个“杀——”声震耳欲聋。连长的人、马箭一般射向靶场,只见他金钩倒挂在马鞍桥下,一手提缰,一手挥刀,身形探下去。刀随意动,刈割莜麦般随心所欲。身后的草人、小旗纷纷倒下,刀下的石球儿乱滚,火星四溅看得我双目磁吸在靶场……

“骑兵连”(小说连载)

仲夏的后半夜,参落商升,一轮晓月朦胧而恬静。马儿在不倦地觅食。偶尔几声响鼻儿,愈发呈显出夜的安宁。一块雨毡铺开了,我俩头对头促膝而坐。连长点燃一支太阳牌香烟,深深长长地吸了一口,就无限依恋地回忆起他的“生命中有一段当兵的岁月”:

1959年初夏,连长虽然是个23岁的毛头小伙,却已经是个有五年军令的老战士了。

“连长,直接讲打仗的故事吧,爱听。”我恳请道。

……平息西藏叛乱,我们部队出发时每人配备一把新型马刀,薄而有韧性,掰弯到180度的弧不会折。猛地抖开,瓮瓮作响,久久颤动。最易斜劈。碗口来来粗细的树杆甩手挥去,齐茬茬,一刀两断。一次追击一股叛匪,白副司令命令我们警卫连出击:这股叛匪里没有当官的,都是些受蒙蔽的藏民,可教育争取的对象。只可威慑,屈其悔悟,不可击伤、击杀。具体要求:六零迫击炮,四零掷弹筒只可在头顶爆炸;机关枪,冲锋枪只可朝头顶发射。马刀只许砍破衣服,不可砍破皮肉。伤了皮肉也不可伤筋断骨。嘀嘀嘀——冲锋号响起,我伏击战士火力齐发。叛匪本是些乌合之众,哪见过这等阵势,自顾逃命,哪里还有回击的能力。警卫连100多号铁骑跃马扬刀,杀入敌群。马快刀疾,顷刻间100多个叛匪笼罩在一片寒光之下:一条条腰带被砍飞,破碎的衣襟、各色的帽子、长短不齐的头发漫天飞舞。见没伤着皮肉和性命,这些教徒们愈加迷信起教主“刀枪不入”的蛊惑,反而坚定了逃命的信心。“不给点厉害的是不知道马王爷长得几只眼睛。用拖地刀法!”连长大声命令。战士们金钩倒挂,探刀扫地泼风,横削斜劈,专砍马后腿。片刻之间,几十只马蹄绕天乱射,叛匪纷纷落马倒地,放了路灯,弃枪跪地投降……

“骑兵连”(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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