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的礼物

清晨,提着老旧公文包,步履匆匆登上通勤班车,空军工程大学副教授吴菊英习惯性地向窗外望去。

窗外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她其实并不是在看远处的风景,此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挚爱的高数课和喜爱的学员。

个子不高,花白的头发和圆形的镜框显得和蔼可亲。她称呼学员时总是像妈妈一样,眼睛先眯成一道月牙,然后亲切地叫出学员名字的后两个字。

不知道哪一届学员起的头,“吴妈”这个名字被传开来,成为空军工程大学教员群体中一张温柔的名片。

这是一份浸满爱心的“私人定制”

谁都无法否认,“吴妈”是学校基础课教学一线的中流砥柱。最擅长解决后进生学习困难的“吴妈”,有她令人仰望的教学天赋。

开学初,石成昊成了“吴妈”重点关注的学员。

对于高等数学,石成昊似乎天生少一些灵性。做题对他来说,就像拿着一大串钥匙挨个试。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堂高数课,恰好轮到石成昊作课前发言。这是“吴妈”定下的“铁律”——每堂课前学员轮流发言,针对个人座右铭开展5分钟小演讲——不谈高数,只谈做人。

在旁人看来,教高数的“吴妈”干这件事“很无用”。但“吴妈”特别重视这一环节。她常说:学习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花”是文化知识,“锦”是为人品德。

那天,石成昊一上讲台就显得神色恍惚。“吴妈”一看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为期末考试而头疼!

她像母亲一样用慈爱的目光看着石成昊发完言,像往常一样双手撑着讲台桌,笑眯眯地看着大家,眼神中透着一丝神秘,然后笑着说:“孩子们,今天我给大家带来一份礼物,你们每个人都有份!”

终于等到了“传说”中的礼物,教室里忽然嘈杂起来。

她弯下腰,拿起一个文件袋,高兴地把袋子举过头顶,向学员们展示。一拉开袋子,礼物“哗”的一下倒了出来——77张薄薄的纸片像花瓣一样散落在桌上。77双眼睛盯着这些轻盈的纸片,他们都想知道上面写的什么“秘密”。

“吴妈”把石成昊叫到身边,从纸片中找到写着“石成昊”名字的那一张。石成昊打眼一看,上面是一道高数题,题目后面是标准的解答过程。

“吴妈”问:“成昊,这道题你会不会?”

思考片刻,石成昊摇了摇头。

“吴妈”笑着说:“不会就对了,你交的12次作业里错得最多的就是这类题,做会了它,你就算是把木桶最短的那块板子补上了。”

石成昊望着“吴妈”,眼睛睁得很大,然后使劲点点头。

“数学是练出来的,不是看出来的,数学如此,生活亦同。孩子,妈相信你。”那一瞬间,石成昊的眼眶里泪花涌动。

对视着石成昊,“吴妈”的眼睛也是通红。这不仅因为感动,更因为昨夜几乎无眠——“吴妈”在台灯下紧握钢笔,就像在为远行的游子“缝补衣服”。

77份礼物,每一份都有灯光和深夜的“味道”。

这是一份饱含心血的“慈母叮咛”

“吴妈”视学生如孩子。其实,“吴妈”也有儿子。

“吴妈”的儿子在香港深造读博,儿子知道母亲有送学员礼物的习惯。母亲节那天,儿子给妈妈打来电话,刚好被其他的“儿子”占线。再打通时,吴菊英在最熟悉的实木书桌上研究学生的“短板”。

“妈,期末考试卷可别再让你出了,以你对他们弱点的了解,考试成绩不得让大家全都补考呀?”儿子开玩笑地说。

“妈这样做还有更深层的用意,你知道吗?”吴菊英反问儿子。

电话另一头,陷入了短暂沉默……

吴菊英把摘下的眼镜轻轻放在桌上:“妈过去常对你说,人的时间有限,要用最少的时间做最多的事。尤其是犯错,吸取一次教训就足够了。现在,妈还是常说这话,只不过孩子们多了,没时间一个个叮嘱,只能用数学的语言写一张纸条给他们。”

“他们能明白您的心思吗?”儿子问。

“吴妈”拿着话筒,眼睛又眯成一道弯月:“他们都那么聪明,即使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明白的。”

这些年,吴菊英都是一个人住在家属院的老房子里。房子面积不大,一张书桌摆满了书本。这块方寸之地,是最能体现她慈母温情的地方。

一张张饱含心血的“礼物”里不只有工整的数学题,还有说不完道不尽的叮咛。

“给每一个孩子写纸条时,我首先要回忆这个孩子平时的表现,包括他学习时的状态。然后回翻每个人的作业,看究竟欠缺哪一块知识点。”“吴妈”眯着眼睛说。

学员的籍贯、性格、座右铭,甚至学员的一个眼神,都会被“吴妈”流露到那一张张薄薄的纸片上。

“礼物虽然不贵重,但也是用心准备的。”说到这儿,“吴妈”的眼睛又眯成了一道弯月。

这是一份“吴妈”方能独享的“心灵物语”

三寸粉笔,秉烛铸德。

在学校,吴菊英是平凡的。她没有参与过重要课题的研究,也没有获得过军队育才金奖。但她在学员心目中是“超级英雄”。

爱学员爱了一辈子,教学是她一生不变的研究课题。轻盈的教学纸片像蒲公英一样从1985年播种到了今天,堆积了30多年。如果摞起来,薄薄的纸片,摞成比她还要高的“丰碑”。

别人有荣华富贵,她有桃李三千。每每想到这样的幸福,接到学员打给她的电话,“吴妈”心里就充盈着满足感。

“吴妈”不光“送礼物”,也“收礼物”。她掏出一摞泛黄的课表,那是她从1985年开始教书时到现在带过所有期班的课表。一个爱收藏“古董”的“吴妈”,从30多年前就要求每个人在课前作关于“座右铭”的演讲,每张课表背后都是学员写下的名字和他们的座右铭。

“我记性特别好。”“吴妈”自豪地说,“我认人快且牢,最早带过的一批学员,有的现在已经走上了领导岗位。这么多年过去了,闭上眼我还能想起他们当年的模样。”

那天,“吴妈”办公室来了一位30岁出头的军人。没等张口,年轻人就被叫出了名字:“王鹏,你来啦。”那一刻,王鹏激动地说:“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吴妈”笑眯眯说:“你刚才进来的样子,和十年前遇到问题匆匆找我时一点儿没变。”

王鹏是“吴妈”教过的战士学员,文化基础不好的他一度对高数望而却步。至今,他对“吴妈”的帮助仍感激不已。印象最深刻的,是吴菊英把数学知识改编成陕西方言打油诗:“重积分不能代,线面积分楞怂代,先化简嫽得太,奇零偶倍算得快。”

那天,当他们一起背完这首“诗”时,都笑了。“从您身上,我不仅学到了知识,还学会了做人的道理——解题要一板一眼,做人要一丝不苟。”王鹏言辞恳切。

“教了30多年书,我从没有想过刻意得到什么。老师是个领路人,被学生信任就是让我最自豪的事。我职业生涯最得意的莫过于学员们的肯定,莫过于孩子们喊的那一声‘吴妈’。”

上图:吴菊英在给学员上高数课。

陈 卓摄

“吴妈”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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