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鹽:《耶穌·孔子·披頭士列儂》——沙葉新話劇里的荒誕美學

馬小鹽:《耶穌·孔子·披頭士列儂》——沙葉新話劇裡的荒誕美學

沙老仙逝,互聯網一片靜寂,看不到幾篇悼念文章。有約寫稿,卻因自身對沙葉新著作所讀甚少,不敢貿然動筆。只好補課,友人推薦閱讀《耶穌·孔子·披頭士列儂》,讀完大驚。這部創作於1987年、獲加拿大“1988年舞臺奇蹟與里程碑”獎、出版於1989年3月的劇作,罕見的沒有那個時代傷痕文學、尋媽文學的主流文化印痕,反而有一種不下於周星馳電影、王小波小說的後現代式的詼諧幽默,令人在妙趣橫生的閱讀快感之中,捧腹之餘,陷入深思。

《耶穌·孔子·披頭士列儂》應該是沙葉新在八十年開放的文化氛圍中,受西方超現實主義與後現代主義的影響,而創作的一部與自身所處的現實社會密切結合的荒誕劇。因人類歷史過長,歷代眾賢齊聚天堂,導致天堂求職困難、住房不足,無所不能的上帝,因諸如此類的瑣事開始變得“無能”,於是想逃離天堂,出去旅遊度假。在煉獄等待了二、三十年,還不能進階天堂的眾亡靈,在具有反叛精神的披頭士主唱列儂的帶領下,來至天堂門口遊行示威……於是一系列有趣的事情發生了。上帝好奇於人類世界的科技成果,於是派耶穌、孔子與列儂“三個代表”去地球考察。這個古今交融、東西並存、性格迥異的三人考察團,顯然代表著三種文化:耶穌,西方古典文化;列儂,西方現代文化;孔子,東方古典文化。三人因為文化背景、思維方式的不同,一路上衝突不斷、彼此戲謔、互相調侃的來到地球。

在地球,三人誤入兩個國度:金人國和紫人國。金人國物質至上、唯利是圖,父子會因金錢反目,彼此致死。紫人國則精神至上,排斥金錢與物質。紫人國的國民,不但要被注射統一思想的針劑、唱“同一首歌”、撒“同一泡尿”,還只能擁有統一的“性”別——大家都是無性人。紫人國裡只許女王繁衍,不許民眾生育,孩子都是組織計劃與分配。於是上帝派來的“三個代表”,因天然擁有生殖器,在紫人國便有了原罪,面臨著被注射紫色針劑和閹割的危機。他們如何逃離紫人國這個奇異的國度?有興趣的可以購書一讀。

《耶穌·孔子·披頭士列儂》一劇,在荒誕的面具下,實際上呈現的是兩個性質截然不同的惡託邦。聰慧的讀者都可以看出,金人國與紫人國,在沙葉新劇本中,不但是一組物質與精神、資本與思想互相對立的簡單二元體,還分別隱喻著拜金主義國家與極權主義國家。拜金主義國家與極權主義國家是國家政體的兩種極端形態,但在20世紀,這兩類極端政體反而成為人類社會的主流形態。極度拜金,人類便會喪失精神追求與文化追求,不但異化為純粹的物,反而被物所奴役。極度專制,人類便在腐朽敗壞的權力之下匍匐前行,既愚且傻,與不會語言的動物毫無差異。要知道,人類與動物的最大差異,是因我們是唯一擁有語言與文字的生物。

馬小鹽:《耶穌·孔子·披頭士列儂》——沙葉新話劇裡的荒誕美學

歷史告訴我們,一個事物,一旦走向極端,便會成為它自身的反面,社會制度亦然。物質與精神應該互相補充,而非一者獨大。一旦將一個事物放大為全人類唯一的選擇,那便非常危險。任何激進主義皆是如此,最近風靡一時的女權主義Me too運動,亦然如此。正如我們常常探討的倫理道德中的善與惡,極善往往是極惡。事實上善惡之界並非如一般大眾所理解的黑白分明,而是一個類似於莫比烏斯帶的構成物。當善發展為極端的善,已經開始轉化為惡。一旦越過某一個點,善就悄然的行走在邪惡之路上。意大利小說家埃柯在《玫瑰之名》中塑造的那位善之修士波赫士,非常清晰的呈現了善與惡共有一條莫比烏斯帶的倫理學現象:當波赫士以善之名大開殺戒之時,實際上早已開啟了惡之大門,他早已成為地獄的使者,自身卻毫不知情。

我想,喜歡周星馳《大話西遊》電影的觀眾,應該會熱愛沙葉新的《耶穌·孔子·披頭士列儂》一劇。餘生晚也,不知《耶穌·孔子·披頭士列儂》是否是中國第一部後現代風格的荒誕劇?要知道,《耶穌·孔子·披頭士列儂》的創作時間,可遠遠比《大話西遊》早了十年,裡面諸多關於惡託邦的荒誕片段,既捧腹又讓人深思。當然,比起周星馳的《大話西遊》,該劇唯一匱乏的是大眾熱愛的愛情片段,但沙葉新顯然想呈現的是更為深刻的文化內涵。這是一部被國內低估了的有趣的話劇作品,今天我們很有必要,返回去重新閱讀它,重新排演它,讓它再度返回話劇舞臺,放射出獨有的魅力與光芒。

本文圖片皆來自互聯網

上傳與管理: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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