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三百六十日,黛玉吃醋進行時

寶玉在家待著無趣,走著走著就到了瀟湘館,到了窗戶旁,聽到黛玉說"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寶玉在窗外接到:“為什麼‘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的?”,黛玉紅了臉,不好意思, 翻身過去,婆子們便來趕走寶玉,說:“妹妹睡 覺呢,等醒來再請罷。”剛說著,黛玉便翻身坐起來,笑道:“誰睡覺呢?”黛玉起身,坐在床上,一面抬手整理鬢髮,一面笑向寶玉道:“人家睡覺,你進來做 什麼?”寶玉見他星眼微餳,香腮帶赤,不覺神魂早蕩,一歪身坐在椅子上。紫鵑去倒茶了。寶玉笑對黛玉說:“好丫頭!‘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捨得叫你疊被鋪床?’” 黛玉登時急了,撂下臉來說道:“你說什麼?”寶玉笑道:“我何嘗說什麼?”黛 玉便哭道:“如今新興的,外頭聽了村話來,也說給我聽;看了混帳書,也拿我取 笑兒。我成了替爺們解悶兒的了。”一面哭,一面下床來,往外就走。寶玉心下慌 了,忙趕上來說:“好妹妹,我一時該死,你好歹別告訴去!我再敢說這些話,嘴 上就長個疔,爛了舌頭。” 也許青澀的初戀就是這樣,一面試探,一面躲閃。想知道一個結果,又怕人說輕浮。於是黏黏糊糊,曖昧不清。拈酸吃醋,山盟海誓。正說著,襲人來把寶玉叫走了,老爺找你,快走。寶玉慌忙去了。

一年三百六十日,黛玉吃醋進行時

其實不過是小廝撒謊,是薛蟠叫寶玉吃酒去了,吃酒回來,寶釵也來了,在怡紅院吃茶閒話。黛玉以為賈政叫寶玉過去,不放心,到晚飯後便過來瞧瞧,路上黛玉看到寶釵進怡紅院了,她在路上一步步慢慢走過來,沁芳橋上看了一會水禽,到了怡紅院,已經關門了,黛玉便敲門進去,誰知晴雯和碧痕二人正拌了嘴,沒好氣,忽見寶釵來了, 那晴雯正把氣移在寶釵身上,偷著在院內抱怨說:“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叫我們 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覺!”忽聽又有人叫門,晴雯越發動了氣,也並不問是誰,便說 道:“都睡下了,明兒再來罷!” 黛玉知道寶玉的丫頭們都是寵壞了的,以為他們不知道是自己過來,就說,是我,還不開門麼。晴雯偏偏還沒聽見,便使性子說道:“憑你是誰,二爺吩咐的,一概不許放進人來 呢!”黛玉聽了這話,不覺氣怔在門外。待要高聲問他,逗起氣來,自己又回思一 番:“雖說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樣,到底是客邊。如今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現 在他家依棲,若是認真慪氣,也覺沒趣。”一面想,一面又滾下淚珠來了。真是回 去不是,站著不是。正沒主意,只聽裡面一陣笑語之聲,細聽一聽,竟是寶玉寶釵 二人。黛玉心中越發動了氣,左思右想,忽然想起早起的事來:“必竟是寶玉惱我告他的原故。但只我何嘗告你去了?你也不打聽打聽,就惱我到這步田地!你今兒不 叫我進來,難道明兒就不見面了?”越想越覺傷感,便也不顧蒼苔露冷,花徑風寒, 獨立牆角邊花陰之下,悲悲切切,嗚咽起來。原來這黛玉秉絕代之姿容,具稀世之 俊美,不期這一哭,把那些附近的柳枝花朵上宿鳥棲鴉,一聞此聲,俱忒楞楞飛起遠避,不忍再聽。

一年三百六十日,黛玉吃醋進行時

黛玉因為吃了個閉門羹,傷心不已,也不去找寶玉, 獨自去葬花,寶玉來找黛玉不著,走到了花冢,猶未轉過山坡,只聽那邊有嗚咽之聲,一面數落著,哭的好不 傷心。寶玉想著是哪家的丫頭受了委屈,跑到這裡哭,寶玉一面想著,一面停下腳步,聽見那人哭道: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著處。

手把花鋤出繡簾,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初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

獨把花鋤偷灑淚,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儂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汙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一年三百六十日,黛玉吃醋進行時

黛玉將那一晚閉門羹之事錯疑在寶玉身上,前去葬花,不由得由花及人,感傷不已,隨口唸了幾句,那黛玉正自傷感,忽聽山坡上也有悲聲,見是寶玉,黛玉便啐道:“呸!我打量是誰, 原來是這個狠心短命的。”說到短命,便掩口而住,抽身走了。

寶玉趕忙過去說道:“你且站著。我知道你不理我;我只說一句話,從今以後撩開手。”黛玉回 頭見是寶玉,待要不理他,聽他說只說一句話,便道:“請說。”寶玉笑道:“兩句話,說了你聽不聽呢?”黛玉聽說,回頭就走。寶玉在身後面嘆道:“既有今日, 何必當初?”黛玉聽見這話,由不得站住,回頭道:“當初怎麼樣?今日怎麼樣?” 寶玉道:“噯!當初姑娘來了,那不是我陪著玩笑?憑我心愛的,姑娘要就拿去;我 愛吃的,聽見姑娘也愛吃,連忙收拾的乾乾淨淨收著,等著姑娘回來。一個桌子上 吃飯,一個床兒上睡覺。丫頭們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氣,替丫頭們都想到了。我 想著姊妹們從小兒長大,親也罷,熱也罷,和氣到了兒,才見得比別人好。如今誰 承望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裡,三日不理、四日不見的,倒把外四路兒的什 麼‘寶姐姐’‘鳳姐姐’的放在心坎兒上。我又沒個親兄弟、親妹妹,雖然有兩個, 你難道不知道是我隔母的?我也和你是獨出,只怕你和我的心一樣。誰知我是白操了這一番心,有冤無處訴!”說著,不覺哭起來。

一年三百六十日,黛玉吃醋進行時

黛玉聽了,也滴下淚來。寶玉見此,遂又說道:“我也知道我如今不好了,但只任憑我怎麼不好,萬不敢在妹妹跟前有錯處。就有一二分錯處,你或是教導我,戒我下 次,或罵我幾句,打我幾下,我都不灰心。誰知你總不理我,叫我摸不著頭腦兒, 少魂失魄,不知怎麼樣才好。就是死了也是個屈死鬼,任憑高僧高道懺悔,也不能超生,還得你說明了原故,我才得託生呢!”

黛玉聽了這話,不覺將昨晚的事都忘在九霄雲外了,便說道:“你既這麼說, 為什麼我去了,你不叫丫頭開門呢!”寶玉詫異道:“這話從那裡說起?我要是這麼著,立刻就死了!”黛玉啐道:“大清早起‘死’呀‘活’的,也不忌諱!你說 有呢就有,沒有就沒有,起什麼誓呢!”寶玉道:“實在沒有見你去,就是寶姐姐坐了一坐,就出來了。”黛玉想了一想,笑道:“是了:必是丫頭們懶怠動,喪聲歪氣的,也是有的。”寶玉道:“想必是這個原故。等我回去問了是誰,教訓教訓他們就好了。”黛玉道:“你的那些姑娘們,也該教訓教訓。只是論理我不該說。 今兒得罪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兒‘寶姑娘’來,什麼‘貝姑娘’來,也得罪了,事 情可就大了。”黛玉真是,關心則亂,敏感至此,不傷心怕也難。

黛玉敏感也罷,小性兒也好,總之是,吃醋,管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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