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庸主漢文帝

一代庸主漢文帝

毛澤東在《沁園春、雪》把秦始皇、漢武帝、唐代宗、宋太祖四位帝王放在一起,我一直納悶,為何是漢武帝劉徹,而不是漢文帝劉恆呢?今晚再讀《資治通鑑 卷14》,也算是找到了一點答案。漢文帝身上的兩大硬傷,一是放縱寵臣,二是埋沒人才,這兩點註定了他只是一代庸主,不能與秦皇、唐宗、宋祖並稱。

一、漢文帝放縱寵臣

放縱淮南王劉長

淮南王劉長自幼喪母,一直親附呂后,所以在孝惠帝和呂后臨朝時,沒有受到呂后的迫害;但他心中卻常常怨恨闢陽侯審食其,認為審食其沒有向呂后力爭,才使他的生母含恨而死。及至文帝即位,淮南王劉長自認為與文帝最親近,驕傲蠻橫,屢違法紀;文帝經常從寬處置,不予追究。本年,淮南王入朝,跟隨文帝去苑囿打獵,與文帝同乘一車,經常稱文帝為“大哥”。劉長有勇力,能舉起大鼎。他去見闢陽侯審食其,用袖中所藏鐵椎將他擊倒,並令隨從魏敬割他的脖子。然後,劉長疾馳到皇宮門前,袒露上身,表示請罪。文帝感念他的為母親復仇之心,所以沒有治他的罪。當時,薄太后及太子和大臣們都懼怕淮南王。因此,淮南王歸國以後,更加驕橫恣肆,出入稱警蹕,自稱皇帝,上比於天子。袁盎進諫說:“諸侯過於驕傲,必生禍患。”文帝不聽。

淮南王劉長自設法令,推行於封國境內,驅逐了漢朝廷所任命的官員,請求允許他自己任命相和二千石官員;漢文帝違背自己的願望同意了他的請求。劉長又擅自刑殺無罪的人,擅自給人封爵,最高到關內侯;多次給朝廷上書都有不遜之語。文帝不願意親自嚴厲地責備他,就讓薄昭致書淮南王,委婉崐地規勸他,徵引周初管叔、蔡叔以及本朝代頃王劉仲、濟北王劉興居驕橫不法、最終被廢被殺之事,請淮南王引以為戒。

淮南王劉長接到薄昭書信,很不高興,指派大夫但、士伍開章等七十餘人與棘蒲侯柴武的太子柴奇合謀,準備用四十輛輦車在谷口發動叛亂;劉長還派出使者,去與閩越、匈奴聯絡。反情敗露,有關機構追究此事來龍去脈;文帝派使臣召淮南王進京。淮南王劉長來到長安,丞相張蒼、代行御史大夫職責的典客馮敬,與宗正、廷尉等大臣啟奏:“劉長應被處以死刑。”文帝命令說:“赦免劉長的死罪,廢去王號;把他遣送安置在蜀郡嚴道縣的邛郵。”與劉長通謀造反的人,都被處死。劉長被安置在密封的囚車中,文帝下令沿途所過各縣依次傳送。

袁盎進諫說:“皇上一直驕寵淮南王,不為他配設嚴厲的太傅和相,所以才發展到這般田地。淮南王秉性剛烈,現在如此突然地摧殘折磨他,我擔心他突然遭受風露生病而死於途中,陛下將有殺害弟弟的惡名,可如何是好?”文帝說:“我的本意,只不過要讓劉長受點困苦罷了,現在就派人召他回來。”

淮南王劉長果然憤恨絕食而死。囚車依次傳送到雍縣,雍縣的縣令打開了封閉的囚車,向朝廷報告了劉長的死訊。文帝哭得很傷心,對袁盎說:“我沒聽你的話,終於害死了淮南王!現在該怎麼辦?”袁盎說:“只有斬殺丞相、御史大夫以向天下謝罪才行。”文帝立即命令丞相、御史大夫逮捕拷問傳送淮南王的沿途各縣不開啟封門送食物的官員,把他們全都處死;用列侯的禮儀把淮南王安葬在雍縣,配置了三十戶百姓專管看護墳墓。

漢文帝自己放縱淮南王劉長,卻讓丞相、御史大夫為自己的錯誤行為當替罪羊,真可謂是無知,袁盎小人出的餿主意,漢文帝劉恆居然採納了,被奸臣玩弄於股掌之間,不明,不智啊!

漢文帝封淮南厲王的兒子劉安等四人為列侯。賈誼知道文帝一定要重立淮南國,就上疏進諫說:“淮南王劉長悖逆無道,天下臣民誰不知道他的罪惡!陛下免其死罪而流放他,這已是他的幸運了,他自己得病而死,天下臣民誰不說他該死!現在尊奉罪人的兒子,恰恰會導致朝廷承擔毀謗之言。劉安等人年歲漸長,怎能忘記他們的父親呢!春秋時期楚國的白公勝為了給父親報仇,報復的對象是他的伯父和叔父。白公發動叛亂,並不想取代君主佔有楚國,只是想發洩怒火實現自己的願望,敏捷地用手把利刃插入仇人的胸膛,本是要同歸於盡而已。淮南地雖小,但黥布曾用它起兵爭奪天下,漢朝廷能戰勝他,只是天幸。給予仇人足以危害朝廷的資本,這個決策並不高明。給予他們大量積蓄的資財,他們不是像伍子胥、白公勝那樣在廣闊的都市復仇,就可能像專諸、荊軻那樣在朝廷之上行刺。這就是所說的給盜賊送上兵器,給猛虎添上翅膀。希望陛下考慮!”文帝沒有聽他的話。

封劉安為淮南王,為兒子劉啟埋下了一個定時炸彈。漢文帝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聽賈誼之言。前幾天,我曾寫了一篇《聽與不聽是水平問題》,漢文帝就是治國水平有限。

放縱寵臣鄧通。

鄧通是漢文帝的嬖臣,他別的本事沒有,只有一套阿諛奉承的本領,於是他拿出渾身解數,奉承吹捧,以取媚於漢文帝,時常能把文帝捧得雲裡霧裡的。漢文帝從此更加寵愛他,時常跑到鄧通家中,跟他玩各種遊戲。太中大夫鄧通得到文帝的寵幸,一天,文帝叫一個看相的術士給鄧通看相,相士直言不諱地對文帝說:"鄧大夫以後會因貧困而餓死。"文帝聽後大不高興,憤憤地對鄧通說:"朕要想讓你富,有何難哉?"說完即下了一道詔書,把蜀郡嚴道縣的銅山賜給鄧通,並允許他鑄錢。鄧通從此富可敵國。鄧通既蒙文帝寵愛,感激涕零,更加想要有所報答才行了。文帝患癰,因感念他的寵愛與恩德,鄧通常為其吸吮患處。文帝悶悶不樂地問鄧通:"天下誰最愛我呢?"鄧通答:"應該沒有比太子更愛您的了。"後來太子進宮問候文帝的病情,文帝要他吸吮患處。太子吸時卻面露難色,事後聽說鄧通經常為皇上吮癰,心裡感到慚愧,卻也因此而怨恨他了。幾年後文帝死,太子即位,這就是景帝。景帝一即位,首先便把鄧通革職,追奪銅山,並沒收他的所有家產。可憐富逾王侯的鄧通,一旦落難,竟與乞丐一樣,身無分文,最後竟應了許負的話,餓死街頭。

有權就任性,壟斷企業怎麼可能隨意交給一個無德無能的嬖臣呢,漢文帝表面上是恩寵了鄧通,實質上卻是鄧通之死的罪魁禍首。

放縱國舅薄昭

國舅薄昭是漢文帝的登上帝王的導師,漢文帝登上帝位之後,薄昭也被宮廷的糖衣炮彈擊倒,仰仗漢文帝撐腰,薄昭也變得更加跋扈。上帝要一個人滅亡,首先就要讓一個人瘋狂。後來,薄昭殺了漢朝廷的使者。文帝不忍心以國法殺他,就派公卿去與他喝酒,想讓他自殺,薄昭卻不肯自殺;文帝又派群臣穿著喪服,到他家中大哭,薄昭才自殺。

對於漢文帝殺薄昭,司馬君實的評價非常中肯:法律是天下共同遵守的準繩,只有善於運用法律的人,不分關係親疏,無所迴避,這樣才能使所有的人都不敢依仗有人撐腰而觸犯法律。薄昭雖然素來被稱為長者,文帝不為他選擇賢人做師傅去約束他,卻任用他掌握兵權;他驕橫犯上,以至於敢殺朝廷使者,不是依仗有人撐腰而如此大膽嗎!假設文帝赦免了他,那與後來成帝、哀帝時朝綱廢弛的局面又有什麼不同呢!魏文帝曾稱讚漢文帝的美德,但卻不贊成他殺薄昭,說:“對舅父之家,皇帝應能讓他們安享富貴,不應給他們干政的權力,既然違法犯罪,卻又不得不按法律論處。”這是諷刺漢文帝不及早限制薄昭,才導致了以後的惡果,魏文帝的評論,是很正確的。由此看來,要想寬慰太后之心,還是從開始就謹慎地行事吧!

二、漢文帝沒有主見

埋沒虎圈嗇夫

有一次,張釋之跟隨文帝,來到禁苑中養虎的虎圈,文帝向上林尉詢問禁苑中所飼養的各種禽獸的登記數目,先後問了十多種,上林尉倉惶失措,左右觀望,全都答不上來。站立於一旁的虎圈嗇夫代上林尉回答了文帝的提問。文帝十分詳細地詢問禽獸登記的情況,想考察虎圈嗇夫的才能;虎圈嗇夫隨問隨答,沒有一個問題被難倒。文帝說:“官吏難道不應像這樣嗎!上林尉不可信賴。”於是,文帝詔令張釋之去任命嗇夫為管理禁苑的上林令。張釋之停了許久,走近文帝說:“陛下以為絳侯周勃是什麼樣的人呢?”文帝回答說:“他是長者。”張釋之又問:“東陽侯張相如是什麼樣的人呢?”文帝答:“長者。”張釋之說:“絳侯周勃、東陽侯張相如被稱作長者,他們兩人在論事時尚且有話說不出口,哪能效法這個嗇夫的多言善辯呢!秦王朝重用刀筆之吏,官場之上爭著用敏捷苛察比較高低,它的害處是空有其表而無實際的內容,皇帝聽不到對朝政過失的批評,卻使國家走上土崩瓦解的末路。現在陛下因嗇夫善於辭令而破格升官,我只怕天下人爭相效仿,都去練習口辯之術而無真才實能。在下位的受到在上位的感化,比影隨景,響應聲還快。君主的舉動不可不審慎啊!”文帝說:“您說得好啊!”於是不給嗇夫升官。文帝上車返回皇宮,令張釋之為陪乘。一路上緩緩而行,文帝詢問秦朝政治的弊端,張釋之都給以質直的回答。車駕返抵宮中,文帝任命張釋之為公車令。

上林尉一問三不知,這樣的管理者,張釋之替上林尉說話是有原因的,替上林尉說話就是替自己說話,因為上林尉與自己是同一階層的人。可漢文帝居然相信張釋之的鬼話,既沒有免去上林尉的職,更沒有提拔重用嗇夫,可憐人才就這樣被張釋之埋沒了。這讓我想起了曾文正公的一則家書:

古之成大業者,

多自克勤小物而來。百尺之樓,基於平地;千丈之帛,一尺一寸之所積也;萬石之鐘,一銖一兩之所累也。文王之聖,而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仲山甫夙夜匪懈,其勤若此,則無小無大,何事之敢慢哉?諸葛忠武為相,自杖罪以上,皆親自臨決。杜慧度為政,纖密一如治家。陶侃綜理密微,雖竹頭木屑皆儲為有用之物。朱子謂為學須銖積寸累,為政者亦未有不由銖積寸累而克底於成者也。

秦始皇衡石量書,魏明帝自案行尚書事,隋文帝衛士傳餐,皆為後世所譏,以為天子不當親理細事。餘謂天子或可不親細事,若為大臣者,則斷不可不親。陳平之問錢穀不知,問刑獄不知,未可以為人臣之法也。凡程功立事,必以目所共見者為效。苟有車必見其軾,苟有衣必見其敝。苟為博物君子,必見其著述滿家,抄撮累篋。苟為躬行君子,必見其容色之悴盎,徒黨之感慕。苟善治民,必見其所居民說,所去見思。苟善治軍,必見其有戰則勝,有攻則取。若不以目所共見者為效,而但憑心所懸揣者為高,則將以虛薄為辯而賤名檢,以望空為賢而笑勤恪。何晏、鄧颺之徒,流風相扇,高心而空腹,尊己而傲物,大事細事皆墮壞於冥昧之中,親者賢者皆見拒於千里之外,以此而冀大業之成,不亦悖哉?孔子許仲弓南面之才,而雍以居敬為行簡之本,蓋必能敬乃無廢事也。

我宣宗成皇帝臨御三十年,勤政法祖,每日寅正而興,省覽章奏,卯正而畢,事無留滯。道光二十九年,聖躬不豫,自夏徂冬,猶力疾治事,不趨簡便。三十年正月十四日,始命皇四子代閱章奏,召見大臣,即今皇帝也。對事甫畢而宣宗龍奴上賓,蓋以七十天子篤病半載,其不躬親庶政者僅彌留之頃耳,為人臣者其敢自暇自逸,以不親細事自諉乎?

埋沒賈誼

漢文帝時期,最有能力的才子是誰?賈誼恐怕是當之無愧,賈誼的《治安策》裡的主張,成了漢景帝劉啟、漢武帝劉徹的基本國策!當成,漢文帝提議讓賈誼出任公卿,許多大臣貶責賈誼說:“這個洛陽人,太年輕,學問不深,極力要掌握大權,擾亂朝廷大事。”於是,文帝以後也就疏遠賈誼,不採納他的意見,把他外放為長沙王的太傅。千年之後,唐代一個叫李商隱的才子寫了一首著名的詩,替賈誼打抱不平: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埋沒季布

漢文帝召河東郡郡守季布來京,想任命為御史大夫。有人說季布勇武難制、酗酒好鬥,不適於做皇帝的親近大臣,所以,季布到京後,在官邸中滯留一個月,才得到召見,並令他還歸原任。季布對文帝說:“我本無功勞而有幸得到陛下寵信,擔任河東郡守,陛下無故召我來京,必定是有人向陛下言過其實地推薦我。現在我來京,沒有接受新的使命,仍歸原任,這一定是有人詆譭我。陛下因一人的讚譽而召我來,又因一人的詆譭而令我去,我深恐天下有識之士得知此事,會有人以此來窺探陛下的深淺得失!”文帝默然,面露慚色,過了好久才說:“河東郡,是我重要而得力的郡,所以特地召你來面談。”

後來,王船山這樣評價:以一人之譽而召季布,以一人之毀而遣季布,天下將窺其淺深。雖然,何病?人主威福之大權,豈以天下莫能窺為不測哉!布之悻悻於罷去,而仰詰人主以取快,其不足以為御史大夫,明矣。使酒難近之實,自露而不可掩矣。文帝之失,輕於召布也,非輕於罷布也。慎用大臣而不吝於改過,聞人之言,遲之一月,而察其非誣,默然良久,而曰:“河東吾股肱郡,故特召君。”所以養臣子之恥也,非慚也。如其慚邪,抑以輕於召布而媿其知人之不夙也。

冤枉周勃

絳侯周勃在前往封地之後,每當河東郡的郡守、郡尉巡行縣級屬地來到絳地,周勃都深怕他們是受命前來捕殺自己,經常身穿鎧甲,令家中人手執兵器,然後與郡守、郡尉相見。其後,有人向皇帝上書,舉告周勃要造反,皇帝交給廷尉處置,廷尉將周勃逮捕下獄,審訊案情。周勃極為恐懼,不知怎樣對答才好;獄吏逐漸對周勃有所凌辱。周勃用千金行賄獄吏,獄吏就在公文木牘背面寫了“以公主為證”,暗示周勃讓公主作證。公主是指文帝的女兒,周勃的長子周勝之娶她為妻。薄太后也以為周勃不會謀反。文帝朝見太后時,太后惱怒地將護頭的帽絮扔到文帝身上說:“絳侯周勃當初在誅滅諸呂的時候,手持皇帝玉璽,身統北軍將士,他不利用這一時機謀反,今天住在一個小縣,反而要謀反嗎!”文帝此時已見到了周勃在獄中所寫的辯白之辭,於是向太后謝罪說:“獄吏剛剛證實他無罪,就要釋放他了。”漢文帝派使者持皇帝信節赦免絳侯周勃,恢復他原有的爵位和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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