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平地一声雷,一位花脸奇才出世,扭转了铜锤花脸久居人下的地位,使净
行艺术登上了独踞龙庭的宝座。
这位被誉为“嗓高何九、做精黄三”、“乌龙下界、十全大净”的人物,就是金
秀山的儿子金少山。金少山生于1889年,早年随父搭班,与何桂山、黄润甫都曾
同台,耳濡目染,深得教益,但他的嗓子倒仓后一直喑哑不全,父亲去世后,他
在北京甚至不能自立,只好到烟台等外埠小镇演出。传说在他在海边曾一度灰心
,陡生蹈海轻生之念,幸遇一崂山道士,送他丸药一袋,嗓音才渐见转好。故而
又有“神医其嗓”的传说。随后他到上海,长期坐班演戏,潜心温习家传技艺,
同时学习新戏,如全部《浔阳楼》、《李七长亭》等。经过近二十年的千锤百炼
、漱石砺齿,终于练出了音若洪钟、声震屋瓦的嗓音,一鸣惊人。来京之前在上
海与杨小楼合演《拜山》,与梅兰芳演《别姬》,他饰的窦尔墩和楚项羽已博得
了“铁罗汉”、“金霸王”的称号,誉扬全国。来京就独挑大梁组班,第一天在
华乐戏院演出《盗御马.连环套》,第二天演出了《头二本草桥关》,之后几场
是《清风寨》、《刺王僚》、《断太后.打龙袍》。四场剧目铜锤为主,架子兼
工,一时誉满京华、声震九门。梨园名宿弹冠相庆,赞其为盖世天才。但是这位
天才人物,却如电光火石、水月昙花,没过几年就凋零枯萎,几至死无葬身之地
。
说金少山是天赋奇才,十全大花脸,实在并非过誉。直至今日,老北京人谈起金
当年演出的盛况,还是眉飞色舞,津津乐道。他那势如长江大河、滚滚天来,一
泻千里,震得整个剧场嗡嗡作响、四壁回声的念唱;他那体魄伟岸、宽额丰颐、
龙骧虎踞的扮相,真是得天独厚。金少山身高一米七八,扮戏后带上头盔、穿上
厚底靴,凛然已过两米,簪翎子时则更显得顶天立地。金虽身高,却屈伸善用与
身量较矮小的演员同台,亦能默契交融。他与杨小楼合作,看来比杨高出一头,
但却欺不着杨的英雄气概;与梅兰芳合作,他那项羽的夫子盔的峥嵘、霸王靠的
雄丽,却掩不住梅扮演的虞姬的哀艳巾帼风度。他善于刻画各种人物,有时眼神
象闪电飙,被时人誉为“目有鬼光”――这鬼就是机灵善变之意。他的舞姿演做
,尤得师祖何九真传。他跟何学过《嫁妹》和《山门》。虽未露演过,却吸收了
一些玲珑剔透的舞姿用于别处:如他演《黄鹤楼》带“水战”的张飞,他撕着黑
髯,一手撩起袍襟,蹲身下腰走碎步,真鹭伏鹤行,既“帅”且美。此即行家所
谓“旦起净落”也。他善演狠戏。《红逼宫》中他演司马师,剑劈贾羽,满脸凶
光煞气,真有毛风雪雨之疾,令人激灵而战。
金少山为花脸春秋谱下了光辉灿烂的一章。他除了筋斗不能翻,可谓花脸全才。
他创造的少金派艺术,为后来裘盛戎的卓尔成家,都起了开拓激励之功。这样一
位优秀演员,为何后断乏人,销声艺坛呢?这就是由于金少山的保守和早逝(保
守一语翁偶虹先生另有见解,附后。豹注)。金吊嗓子时,除琴师外从不许他人
在旁,徒弟吴松岩虽随侍半夜,但师父开吊时也得悄然离开。金演出时连脸谱都
不画全,随演随到后台再添上几笔,直到一出戏演完才画成一幅完整脸谱,而且
立即用热手巾擦掉。青年裘盛戎为学他的脸谱,经常守在下场门匆匆看上一眼。
艺人保守也是那个险恶社会造成的,这是许多绝艺失传的重要原因。金少山博闻
强记,兴趣广泛,上自琴棋书画、下至花鸟鹰犬,以及摔跤、曲艺、鼻烟壶儿、
雨花石子,样样内行,买起来一掷千金,他甚至养过老虎、猴子。他善从各类风
物中摄取艺术滋养,故有人说他“取象于花、择音于鸟”。但也有人说他玩物丧
志、挥霍无度,这是他寅吃卯粮,债台高垒的根源。其实这两种说不法都对。金
少山的悲剧根本还应归咎于那腐化恶浊的世道上,解放前的北京、上海,烟馆娼
寮`欲豁纵横;声色犬马、魔障重重,爱讲排场、没有多少政治头脑的金少山怎么
抵挡这些诱惑!当时物价飞涨,医药又贵,因此虽只病卧两月,就四壁皆空,只
落个一领芦席为褥、半块砖头作枕的惨境。多亏梨园同仁仗义募捐,才得在松柏
庵义地安葬,逝年仅五十九岁。
注:翁偶虹先生在他的《十全大净金少山》一文中说:“……我们相见恨晚,约
定每星期一、三、五日,每夜十一时,我到他家,谈到次晨五、六时,他支溜弯
,我再回家。在此期间,他的弟子吴松岩(即吴钰璋之父),夜侍于侧,到了两
、三点钟,琴师赵桂元来调嗓子的时候,吴松岩即自动回家,金少山从不允许弟
子听他吊嗓子。我奇怪他这种教徒弟的方法,他向我解释说:‘我的唱腔时常变
化,徒弟们听了,摸不到准谱儿,来回晃悠,反而削弱了他们的信心。’”
另注:金少山病逝于1948年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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