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寒窗苦 家贫出贵子|我的家在东北(五)

题记 那年那月那日头, 那山那水那河流。 自传体家史小说, 再现家族历史, 尊重史实, 尊重历史人物,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大哥大姐。 

十年寒窗苦 家贫出贵子|我的家在东北(五)

改革开放前,国家的户籍制度相对稳定,人口流动少。农村孩子想要跳出农门,就只有两条路:上学或者参军。

个别学习好的学生,有机会继续读书考大学;绝大多数学生的命运是大浪淘沙,早早地小学还没毕业就辍学了,回家帮大人干农活。

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们没有文化,羡慕读书人,祈望我们能好好读书,跳出农门,不用再像他们那样,受苦受累甚至挨饿受欺凌。

那种家徒四壁,忍受饥饿,甚至我们娘几个差点食物中毒,险遭不测的情况下,也丝毫没有动摇父母供我们上学的决心。

1963年,大哥初中毕业,考上了学制三年的省农垦赵光农机校。当时大姐十三岁,她个子高挑,十分的俊秀。我们几个还小,全家就靠父亲一个人挣工分儿,养活一家老少。人口多,劳动力少,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父母无奈,决定让小学还没毕业的大姐辍学。

十年寒窗苦 家贫出贵子|我的家在东北(五)

听到父母的决定,大姐哭了三天,她坚决不同意。大姐聪明,学习好,小学五年级的课程,她只念了三年,中间连跳两级,期末考试全班她仍然还是第一。搁现在妥妥的一个学霸,大学苗子。

大姐有志向,她想像大哥一样读书考大学,未来跳出农门。娘找来四姨,叫能说会道的四姨劝说姐,做姐的工作。

一连几天,四姨的努力劝说起了作用,大姐绝望了,她哭着咬牙把课本全撕碎了,答应辍学下地劳动。学校老师听说后,特意赶到我家劝说我父母,说姐是一棵好苗子,未来肯定会考一个不错的学校,辍学回家,实在太可惜了,希望他们能改变态度,让姐继续读书。

但当时家里太困难了,父母没有能力同时供两个孩子上学。

大姐退学下来,既能挣工分贴补家用,还能干家务活,照顾下面的四个弟妹。

多年来,辍学这件事成为姐心中的一个硬刺,一个永远的心结。为了这个家,为了哥哥,她做出了人生最痛苦的选择,辍学回家务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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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大哥在外地上学,家里发生的事,他不知道。那年放寒假,回家过春节,他才知道大姐辍学的事,我亲眼看见大哥抽泣着,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现在,大哥提起此事,仍黯然神伤,说:“你大姐呀,为家里牺牲最大,为我牺牲最大”。

在外求学的大哥,背负着父母的全部希望。从小学到中专毕业,他共念了十二年的书,这中间的辛酸和磨难,勤奋和自律,非一般人能比。

十年寒窗苦,家贫出贵子,大哥天资聪颖,从小学习就好。不论是念书还是后来的入团、入党乃至工作后的提干,他都走在同龄人的前面。为了实现父母的望子成龙梦,为了家里能走出来一个读书人,他书念得非常争气,非常的辛苦和不易。

上小学时,家里买不起书包,娘用拆旧棉裤倒下的一块布,给大哥包书本。哥每天抱着书本去上学,一直到了小学五年级。那年年底,年终分红,父亲花三块七角钱,给大哥买了一个印有“艰苦朴素”四个红字的黄书包。小学都快毕业了,大哥才背上心爱的书包。人家孩子买一角二分一支的天坛牌铅笔,大哥只能买三分一支的白杆铅笔,还得节省用到剩个铅笔头,都舍不得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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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中了,很多同学用上了钢笔,大哥只能买一角钱一支的木杆蘸水笔,两片儿蓝钢笔水片儿,泡在钢笔水瓶里蘸着用。无论天怎么冷,他都得捧在手里。上课时,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用双手捂住墨水瓶,怕墨水冻了不能蘸水写字。

大姨家的二表哥张殿贵,在克东县克东镇当小学教师。一次,他来我家串门,见大哥上学没有钢笔,就把别在左侧上衣兜的钢笔,拿下来送给大哥。这支钢笔,一直陪伴大哥到参加工作,后来条件好了,买了新笔,他也舍不得扔掉,一直珍藏着。

农村学校条件艰苦,一个大教室坐四个年级,一百多号人。一个老师上大课,得一年级讲到四年级。学生们按年级顺序坐,有的坐长条木板上,有的坐砖头上,有的坐土坯上,后边的才能坐凳子,参差不齐的,教室里经常是闹轰轰,老师五马长枪的喊才能上课。

教室没暖气,学生手脚都冻裂了。学校用砖坯给砌了个炉子,买不起炉盖子,就用教师食堂的一口破锅扣在炉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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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没有煤烧,学校组织学生,去生产队地里,把苞米柞子、谷柞子、茄柞子都拔回来烧,熏的满屋都是烟,呛的老师学生直咳嗽。

学校离家远,中午得带饭。娘用蒸干粮的苞米叶子包个大饼子或窝头,中间夹半根咸黄瓜,给哥带。天寒地冻,凉苞米面饼子冻着吃,一咬一个白茬,大哥想喝一口凉水都没有。

几年下来,大哥患上了严重的胃病,天天胃疼冒酸水,直到三十多岁以后才慢慢将养好了。

每天上学,离家六里多地,碰到刮风下雨天,他都是跑跑走走。夏天下雨,头顶一块麻袋片,雨水浸湿脚上的鞋,连双替换的都没有。

冬天,风雪天就戴一顶破狗皮帽子,没有衬衣没有内裤就一套棉外衣。冷风顺着脖领子、袖口往身子里面灌,寒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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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零下40多度冻脚啊,出门的人都在脚上穿着靰勒,得绪上锤软了的靰勒草,绑靰勒带子。父亲起的早,早晨要领着社员下地干活,娘要做早饭。大哥自己不会绑,绑不上那个靰勒,绪不好草。着急啊,他就边哭边绑。好赖绑上了,在路上走一会,脚一动一抹,靰勒草就都滚包窜一边去了。脚后跟全都磨坏了,连磨带冻,脚后跟都烂成大窟窿。

后来穿上一种黑色的棉胶鞋,也没啥可垫的,那时候哪有鞋垫儿,脚冻的都起大泡,脚后跟都烂多少次。大哥疼的上不了学,抱着脚在炕上哭。娘搂着大哥,心疼掉眼泪,没有药就上点艾叶灰。

那个年代,考学升学就是小宝塔,完全是大浪淘沙,每年大部学生都要被淘汰掉。等大哥考学的时候,全乡毕业班,仅剩下二十八个考生,仅有的三名女生,都被绥化护士学校提前招走。

那一年,学校考上十四个人,列全县第二,这也是卫星中学有史以来最辉煌的一次。我们惠头乡敏西村儿当时最响亮,五个考走四个,水头村考走三个,兰头村考走三个,其余就分散了。

初中毕业,成绩优异的大哥选择报考了农字头的学校。他目的非常明确,农字口的毕业生,毕业后就能进国营农场。一旦人到了农场,就能把全家八口人带走。如果大哥上高中再考大学,毕业进城里,按当时的户口政策,全家进城的可能性为零。

大哥心系全家,还有一点就是早工作早挣钱,尽早减轻家庭负担。同类的中专校,大哥选择了学制最短的赵光农机校。结果毕业时赶上文化大革命,又多念了一年。

求学在赵光机校,大哥申请了助学金,国家每月给特困生助学金七元二角钱。光靠补贴,吃饭都不够。当年,一个馒头(二两)四分钱,一碗菠菜汤土豆条、大头菜汤才二分钱,白菜炒粉一角钱,炒干豆付二角钱。大哥舍不得花钱买菜吃,每顿吃两个馒头喝一碗菜汤,每天花三角钱,吃饭一个月也得九元的花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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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不够啊,大姐就领我到南山下砖窑背砖搬砖,我小搬不了几块,大姐稚嫩的双肩、双手都磨出了血泡;每周去一次,每月能掙六七块钱,家里打完场分了口粮,爹用爬犁拉一些到卫星粮库卖粮。从牙缝里挤出粮,换成粮票和钱,凑上大姐挣的钱一并补贴给大哥。

一次,家里省吃俭用攒下了十五元钱,娘让大姐去惠头乡的西屯邮局给大哥邮钱。大姐走在路上不慎把钱给弄丢了,她在路上往返两次,来回寻找,问路过的村民都说没捡到。

大姐号淘大哭,生气自己弄丢了钱,哭的几天吃不下饭。不得已,娘把家里养的两只母鸡卖了七元钱,给大哥邮去,接济大哥别饿肚子。

那年大哥放暑假回家,眼看九月一日要开学了,人走不了没钱买返校车票。铁路公路加一起才六元六角钱,可家里只有三元,差三元六角钱没着落。娘无奈,领着大哥去了老舅家,向老舅借了三块六角钱。

到了年底,生产队欠收分不到活钱,实在没办法,家里卖了点口粮,才还上欠我老舅的三块六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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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夏天,大哥只有一件花格衬衣。衣服脏了,要赶天好太阳足,午饭后洗凉在外边。在宿舍里光着上身午休,下午上课时再把衬衣穿上。

学校三年,哥没使过一块香皂,一支牙膏,用一块钱买来的牙粉,每天刷牙。

放暑假,大哥回家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光着脚跟大人一样下地割小麦。父亲干活快,在前面领头,一个叫鄂四另一个叫利君山的两个人,他们不想快干,又找不着偷懒的理由,等割到一片洼地时,俩人放下镰刀,用手连根拔小麦,把淤泥故意甩在我父亲身上。

父亲回头看了看,没言语,抖落了一下身上的土,继续低头割麦子。大哥看在眼里,气的浑身哆嗦。他和鄂四吵了起来。社员汤大姨父把大哥拉到一边,小声劝大哥:孩子,你小整不过他们,你别跟他们一样,你爹当队长孤单没有势利,你要好好学习,等你有出息了,把全家带走,带出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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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大哥就暗下决心,一是要念好书,把全家带走,离开农村,绝不能让老爹在这儿再受欺负。

大哥学习刻苦,思想要求进步。凡事,他一定要走在同学的前面。

他中学就入团当学生干部,在学校就和另一名同学,代表卫星中学参加了公社团代会。

1968年,大哥中专毕业后,分配去了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兵团一师二团。参加工作仅三天,经师部在二团蹲点的师干部科现役军人介绍,报请师党委直接批准入党,师部建议二团提了干,被二团党委任命为二营宣传干事。

1970年,大哥任连队副指导员,他从基层领导做起,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仅用十多年的努力,就连任政企合一的北安农垦局红星农场党委书记兼场长、北大荒集团红星农垦科工贸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领导三万七千多名职工和家属。

1972年,大哥终于如愿以偿把全家接走,安家落户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全家人过上了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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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歌曲《大哥》中唱的一样,为了这个家,从来不说苦,总和我们一起分享快乐......面对挫折不曾退缩,每一次总是分担......

大哥孝敬父母,扶携弟妹,尽到了长子和长兄的责任。他是父亲的好儿子,弟弟妹妹的好哥哥。

当年在农村,九口之家(嫂子和我们一起住),干一年到头,有时成了胀肚户,口粮都靠赊欠才领回来。到了兵团,全家人吃上雪白的大馒头了,饿不着了,也冷不着了。

大哥在王氏家族的历史上写出了浓墨重彩的一页。

八十年代初,组织上要发展我入党,局党委政治部派人到大哥单位搞外调,北安农垦局党委组织部出具的大哥档案材料,上面写着省委组织部和省农垦总局对大哥的考核评语:政治历史清白,无任何历史和现实问题。结论是: 此人可以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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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时才明白父亲在严重自然灾害时,为什么不许我们参与偷粮抢粮,父亲就是希望我们严守法纪保持政治历史清白。小时候我受娘的影响,当年曾误解父亲,认为他无能胆小怕事,参加公安工作后, 我才理解了父亲。

在那艰苦的条件下,父母省吃俭用,宁可累折腰弦也要供我们上学,除大姐辍学以外,其他二个女儿也都是初中毕业和高中毕业。

我们哥仨个,笫一学历都是中专、大专毕业。参加工作后,我和弟弟志钢都通过在职推荐选拔保送,脱产学习上的大学,大哥工作忙,是通过自学考试,取得了本科以上学历。都被评聘上了高级工程师、政工师的职称。

大姐在伊春林区任朗乡林业局木材加工厂团委书记,后调到教育后勤作,现已退休,在林区安度晚年,二个妹妹工作都能独档一面,二妹淑玲任农场职工医院化验师,刚一退休,就被上海的大医院高薪聘请为检验科主任,到大城市医院发挥余热,小妹淑英任农场粮食外贸科助理,现在烟台开发区经商,发展不错。

这在父亲的同龄人中,寥寥无几;就是我们的同龄人中,也屈指可数。

我们兄弟姐妹,出生和成长的那个年代,正是国家经济最困难时期 。不单我家这样,绝大多数的家庭也未脫贫都达不到温饱,但像我父母,一心供子女读书的,子女都能事业有成,岀类拔翠,就是少数了。

父亲性格坚强刚毅,想事开通,眼光长远,三个女儿找对象嫁人,都是自由恋爱,没收一分彩礼。

当年,如果没有父母含辛茹苦,没有大姐牺牲自己,帮父母托举起这个家,就没有大哥的今天,也更没有兄弟姐妹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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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2017.2月于海南三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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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寒窗苦 家贫出贵子|我的家在东北(五)

作者于三亚

作者简介王志华 ,笔名远近,齐齐哈尔市作家协会会员。曾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知青,中国一重教师,富拉尔基公安分局民警、副所长、指导员、分局政治处宣传干事、教导员。1977年毕业于哈尔滨电机学校政文专业。在《齐齐哈尔日报》《鹤城晚报》《齐齐哈尔公安报》《原创文学》《海南文苑》等报刊发表过多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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