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今天的大佬和女王,當年不過是小嘍囉

1996年,空氣中多了一些緊迫的成分,人們的慾望發出拔節的聲響。在大多數人安於現實的軌道上,有人已經等不及要發聲。

這一年3月16日,老百姓打開電視機,發現央視推出了一檔新節目,一個目光狡黠、笑起來嘴一咧的主持人帶著一幫高知討論著與消費者權益有關的問題。

北京一位廚師迅速寫信給央視:“你們怎麼了?欺我中華無人嗎?這麼難看的人怎麼能當主持人?最近在‘嚴打’啊!”

不知看完信的崔永元心裡是什麼滋味,好在《實話實說》首播後,還有一半觀眾對他的幽默控場力表示肯定,甚至有人打電話到央視說:“中國電視有希望了!這麼多年終於出了個有人味兒的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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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實說》節目現場

相比於譭譽各半的小崔,1996年,馮小剛很不如意。電影《過著狼狽不堪的日子》剛一開拍,就被審查叫停,馮小剛直奔韓三平辦公室表示會好好修改劇本。韓三平說:“改了也不會上,你認命吧。”

回去後,馮小剛拆掉佈景,喝了個爛醉。第二天醒來,腦右側的一塊頭髮沒了。後來聽人說,這是著急著大發,遇到了鬼剃頭。

近乎絕望時,96年年底,事情又出現轉機。還是韓三平的電話,告訴他中國電影最近票房不行,可以拍個商業片試試。馮小剛聞言,趕忙埋頭創作《比火還熱的心》。

馮把一切都賭在了這部電影上,後來它有一個我們都很熟的名字,《甲方乙方》。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幸運,靠火熱的心熬過1996年的寒冬。

《實話實說》第二期節目裡,搖滾先驅張楚對崔永元說:“我就是要飯,也會按照我自己的方式來。”這話聽來頗為硬氣,但硬氣挽回不了大局。

這一年搖滾不景氣,張楚錄製《造飛機的工廠》,只能租用最廉價的錄音棚。製片人被他的嗓音嚇得說不出話來,搞不懂為什麼一個瘦子胸腔裡能蘊藏那麼大的能量。

就像很多年輕人搞不懂為什麼搖滾搖著搖著就黃了。1996年,魔巖打算從大陸撤軍,留下一地雞毛。回頭看去,94紅磡之行還是兩年前的事,轉瞬之間,榮光凋零。

吶喊一天天遠去了,倒是那場演唱會臺下一位短頭髮、戴眼鏡的女觀眾,在這一年迎來了第一個人生巔峰。

這個女觀眾,就是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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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紅磡現場,王菲

1996年,一個叫Alex Chan的人將王菲與Cocteau Twins牽線,雙方開始在音樂上往來合作。

隨後,王菲找來竇唯、張亞東,眾人玩兒出了一張離香港主流樂壇最遠的專輯,取名《浮躁》。專輯淡化詞作,實驗性極強,一上市就遭到冷遇。可正是這張專輯,為王菲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美譽。

給王菲錄音的時候,張亞東發現她太牛了,好多歌一遍過,不用接不用修,不像後來那些包裝出來的歌手,一首歌錄20遍,一個字一個字拼出最好的效果。

人家能當天後,不是沒有道理。

是年10月14日,王菲以第一人身份登上《時代》封面,從此一騎絕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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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今天的大佬和女王,當年不過是小嘍囉

1996年,香港電臺十大金曲頒獎禮,王菲一襲白衣,深情演唱《我只在乎你》。那是鄧麗君逝世一週年的日子。

一曲唱罷,王菲對著大銀幕上的鄧麗君深深鞠躬,寓示著時代偶像的順利交接。

這一幕並未給大陸歌迷留下深刻印象。在這片曾被靡靡之音薰陶過的熱土上,人們的選擇越來越多,街巷裡是五花八門的歌聲。

首先不知為何,臧天朔寫於80年代的《朋友》突然火了,很多人都為那句“如果你有新的彼岸,請你離開我”而感動;其次是連樂譜都不認識的滿文軍,憑藉一首《懂你》拿到了青歌賽通俗唱法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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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峰和他的鮑家街43號

汪峰晚來一步,帶著鮑家街43號名動江湖,一曲《晚安,北京》擊穿無數人的心;高曉松跟師兄宋柯成立太合麥田,發行了個人首張作品集《青春無悔》。

太合麥田成立沒多久,就迎來了朴樹。

退學後的朴樹一直無所事事,常帶著樂器跑去燕山一哥們兒家錄音。

1996年,朋友把高曉松的電話給了他。朴樹特傲,壓根兒看不上高曉松那幫寫校園民謠的。他抱著吉他去麥田賣歌時,高曉松問:“你唱這麼好,幹嘛不自己唱?”朴樹直言不諱地說:“我覺得音樂圈的人都是傻逼。”

跟高曉松混熟了,朴樹才發現大緊不傻。每次聚會,大緊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博古通今,能一個人坐那兒噴仨小時。朴樹完全搞不懂一個人怎麼能記住那麼多東西。

畢竟人是擅長遺忘的,一如今日很少有人會記起1996年最紅的一首歌叫《霸王別姬》。

那年,屠洪剛發現市面上太多哀情怨曲,陽剛氣匱乏,於是找到音樂人馮曉泉,麻煩他量身定做一曲。為了寫出“站在烈風中”的雄渾,馮曉泉成天跑去地壇公園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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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首歌爆紅,得感謝一個叫張國立的人。

早在1990年,張國立就跟屠洪剛合作,拍出中國第一個MV。1996年,給《霸王》拍MV時,電腦技術不發達,只能拍實景,為了一個日出鏡頭,張國立操碎了心。屠洪剛愛睡懶覺,一個鏡頭愣是拍了好幾天。

老天不負有心人,拍完MV,張國立轉身拿下“中國音樂電視大賽”年度金獎。不過那一年,大獎並不能滿足他。

因為他參演了一部電視劇,叫《宰相劉羅鍋》。這部劇紅到大街小巷的孩子都會唱:“天地之間有桿秤,那大秤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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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張國立演了不少角色,始終戲比人紅。直到《宰相》播出,終於家喻戶曉。也正是受到這部戲說劇的啟發,張在借古諷今的路上敢打敢衝,生出了後來的《康熙微服私訪記》和《鐵齒銅牙紀曉嵐》。

同樣被改變人生的,還有個叫王剛的春晚主持人。《宰相》劇組找到王時,他心裡直犯嘀咕:“和珅是個大貪官啊,我去演,不合適吧?”劇組等了他一個多月,王剛只好答應,從此和珅附體。

而那一年,張鐵林還在鳳凰衛視主持《電影世界》,跟“皇阿瑪”三個字八竿子也打不著,更別說組成什麼“鐵三角”。

人生就是這麼奇奧,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遇見誰。有些人讓你歡喜,有些人讓你傷悲,還有一些人,讓你從歡喜變得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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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1996年因參演電視劇《北京夏天》而嶄露頭角的歌手陳濤,他完全不知道12歲的小姑娘白雪來到了北京舞蹈學院附中上學。

10年後,陳羽凡與白百何在《與青春有關的日子》裡相遇,兩人懷抱著吉他演唱《往事只能回味》。那是故事的開始。

也是故事的結局。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退一萬步說,就算你躲得過命運,還能躲得過石景山群眾雪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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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除了屠洪剛的《霸王別姬》,田震的《執著》也紅遍大江南北。只是當時沒人注意歌是許巍寫的。那年,許巍出了一首非常牛叉的歌,名字叫做《兩天》。

兩年後,歌詞被錄入《中國當代詩歌文選》,聽來卻很心酸。因為早在1996年,詩歌就成了邊緣藝術。

那一年,詩人張棗回國。臨行前,北島提醒他:“國內的聲色犬馬會毀掉你,回去你就會放棄詩歌。”但張棗還是回到北京。

果然,十多年後,遇到詩人李笠時,張棗無可奈何地說:“除了燈紅酒綠,還是燈紅酒綠,天天洗腳有什麼意思啊!”

那時,再無人提起他的那首《鏡中》。

提起那一句:

望著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

梅花便落滿了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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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能讓文學界長點臉的,是韓少功寫了小說《馬橋詞典》。他虛構了115個與“馬橋人”有關的詞,將虛構的歷史融入其中,一經刊載,便引起轟動。

結果沒多久,北大的張頤武在《為您服務報》上寫下評論,直指《馬橋詞典》從形式到內容都模仿自《哈扎爾詞典》。有媒體指責韓少功抄襲,一石激起千層浪,韓少功氣得將張頤武告上法庭,索賠25萬元。

據不完全統計,那兩年裡,有關“馬橋訴訟”的文章和報道多達數百篇。但總的來說,純文學的聲音是蕭瑟的,娛樂生活蒸蒸日上,電視節目花樣百出,已經很少有人能靜下心來老老實實讀一本書。

1996年,《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加在一起都沒賣破2萬冊。那時,《北京青年報》的記者陳年還沒創立凡客,他去採訪餘華,被餘華拽進一間黑漆漆的屋子裡,打開唱片機,讓他聽巴赫。

陳年不知道,就是那一年,餘華正準備寫一部新長篇,只是寫得不夠滿意,才放下它去寫隨筆。這一放,就是10年。

10年後,《兄弟》上市,狂賣數百萬冊。

1996年,史鐵生髮表《務虛筆記》,王安憶出版《長恨歌》。一個沒啥名氣的作家跑去看望“中國民間防艾第一人”高耀潔。從老人口中,作家聽說當年農民在田裡鋤地時,血頭採血500CC,只給五六十塊錢。

賣完血的農民頭暈得不能走路,血頭就提住他的腿抖一抖,讓血迴流到頭上。等到頭不暈了,農民就又回到田裡幹活去了。

老人的話令其深受震動,回去的路上,他就覺得必須寫一部作品。可直到8年後,這個叫閻連科的人,才寫出了《丁莊夢》。

這或許是創作者的宿命,他們的表達與收穫,需要等待時間的沉澱與發酵。有的人只要一兩天,有的人卻要七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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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時間的沉澱給了王小波最大的回饋。他的幽默、機智和浪漫,終於被更多的人看到,影響到了更多的靈魂。

這一年,朱偉接手《三聯生活週刊》,邀請他寫專欄。當時,王問朱:“你就不怕我給你惹麻煩?”

時年2月,王小波在《三聯》上發表第一篇文章《關於媚雅》,對人們崇拜高雅的凹造型發起諷刺。隨後一口氣寫出了生前最重要的一系列思想雜文,其中包括那篇“遺毒不淺”的《一隻特立獨行的豬》。

1996年年底,王小波為《三聯》寫下長文《茫茫黑夜漫遊》。文中,他引用了塞利納同名小說中的詩句:“我們生活在漫漫寒夜,人生好似長途旅行,仰望天空尋找方向,天際卻無引路的明星。”

那彷彿是一個預言。

次年四月,浪漫騎士溘然長逝。

此後,《三聯生活週刊》一直在尋找他的替代者,始終沒能找到。

多年以後,朱偉在回憶王的文中遺憾地說:“現在大家都在商業化,能嚴肅、自由地討論人文問題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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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王小波不但證明自己雜文寫得妙趣橫生,還證明自己能做電影編劇。

寫《東宮西宮》的劇本前,他陪李銀河做同性戀社會調查,剛在廁所裡說完暗號,一個人探出頭,看他一眼就走了。

王小波問李銀河這是什麼意思,李說:“什麼意思,人家沒看上你唄。”

那一年,內地電影不太讓人提得起勁,但有幾件事,為中國電影的發展撒下了種子。數年後,這些種子都長成了參天大樹。

剛與鞏俐分手的張藝謀遇到了一個叫張偉平的男人。一次吃飯,張偉平問老謀子忙啥呢,老謀子說:“新片沒有鞏俐,不好拉投資啊。”

張偉平說:“那還不簡單,我給你投錢!”就這麼著,張偉平成立新畫面,投資電影《有話好好說》。他以為老謀子拍肯定賺,結果賠了1800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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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好好說》裡的張藝謀

不過,張偉平並未因此抱怨,反而加強了與老謀子的合作。終於在新世紀之初,兩人交出了票房高達2.5億元的《英雄》,由此拉開中國商業大片的序幕。

同樣是這一年,陳凱歌的《風月》在香港上映。這部與張國榮第二次合作的電影顯然跟《霸王別姬》不在同一檔次。

劇組成立之初,陳凱歌從北京一家歌廳裡帶走了一個面容姣好的姑娘,本想讓她演主角。思量再三,還是請了鞏俐。最終,這個叫周迅的姑娘只在影片中驚鴻一瞥,流下悲傷的眼淚。

後來周迅回憶,要是沒有陳凱歌,自己不會對電影有更深的理解。

雖然沒讓她演主角,卻留下她在劇組打雜。陳導戲時,她就搬個小板凳在旁邊看。《風月》殺青後,周迅決心離開歌廳,做一名真正的演員。

1996年,最神奇的種子,來自北電和中戲。

這兩所被無數俊男靚女憧憬的藝術院校,迎來了人才選拔上的井噴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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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電96明星班

那一年,19歲的黃曉明從青島考入北電,生平第一次見到那麼多漂亮姑娘。其中最讓他心動的,就是趙薇。

可惜黃曉明又胖又土,已經在電影《東宮西宮》裡跑龍套的趙薇怎麼都看不上他。被趙薇拒絕後,黃曉明感悟到一個道理:“一個男人必須要成功,這樣才能讓愛的女人得到更多愛。”

那一年,陳坤在東方歌舞團唱歌,本來是去陪考的,結果複試那天,麥克風出了問題,老師問誰敢清唱,全場只有陳坤站了出來。一曲唱罷,四座皆驚,就這麼拿了男生專業第一。

進入北電後,內向的陳坤總懷疑自己不適合演戲。看到別人接廣告,又很不屑。後來他才知道,那是自卑。

和北電比起來,中戲競爭要激烈得多。

那一年,剛從北京舞蹈學院附中畢業的章子怡給導演孫文學朗誦了一首詩,獲得機會出演電影《星星點燈》。

愛上表演的章子怡考入中戲後,發現自己顏值連前三都排不上。學校裡公認的三大美女是曾黎、張彤和後來在《人民的名義》裡演女反派的胡靜。

不但顏值不拔尖,每次交作業也很讓她痛不欲生。讀了不到一年,章子怡覺得自己不會演戲,差點跑去退學。

比她更抑鬱的是袁泉,由於學習壓力過大,迅速胖到了120斤。為了減肥,袁泉天天吃藥,一到下午就打瞌睡。每到情緒崩潰時,她就穿上減肥褲,跑去安定門的橋上大叫。秦海璐當時也很惆悵,看誰都覺得比自己漂亮。後來,她對記者說:

“我覺得全國的人精都在中戲了。”

那一年,劉燁三試,和趙薇搭檔演小品,稀裡糊塗考上了。趙薇轉身去考北電,得了全國第一,就把他一個人留在了中戲。幸好他遇到了章子怡,每到要交表演課作業前,倆人就喪在一起互相打氣。

那時候,中戲對學生極其嚴格,梅婷因接戲跟學校鬧掰,最後只好退學。那時候,資本尚未介入影視,眾人沉迷學習,無法自拔。他們進入這所學校,更大程度上是出於對錶演的熱愛,而不是對名利的渴望。

秦海璐還是太嫩啊,她不知道,現在好多演戲的孩子,比他們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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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中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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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內地沒什麼特別出挑的電影,香港卻有一部《甜蜜蜜》。

一開始,陳可辛想拍個香港版的《午夜牛郎》。劇本寫到一半,鄧麗君去世。編劇岸西說:“你要拍內地人來香港,有誰能比鄧麗君跨地域、跨文化和政治背景?”於是堅持要把鄧寫進去,連電影名都改了。

劇本出來,陳可辛先去找王菲,王菲看都沒看就拒絕了。這時有人提了句張曼玉。當時,張曼玉兩年沒拍戲,讓她演大陸妹,不知普通話有無把握。岸西說:“這還不簡單,演廣東來的不就行了?”

事實證明,陳可辛做了個無比正確的決定。拍認領豹哥屍體那場戲時,曼神第一條先是一笑,繼而絕望飲泣,把陳可辛演懵了:“你怎麼能笑呢?”

緊接著拍了七八條,曼神說:“導演,我不能再哭了,我已經把我好友、親人和養的狗都想了一遍。”最後剪輯,陳可辛發現最動人的還是第一條。這才有了張曼玉電影生涯中最經典的一場哭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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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藉《甜蜜蜜》,張曼玉摘下金馬、金像雙料影后,黎明卻只獲得兩個提名。

一次採訪中,有人問前輩張國榮對此怎麼看。哥哥說:“我覺得他已經進步了,如果沒有張曼玉的照顧,他是不會進步這麼快的。”

1996年,張國榮心情不太好,為了拍《春光乍洩》,又被王家衛坑了一次。因為對阿根廷好奇,王家衛想去那裡拍個同性愛情故事。

去找哥哥時,哥哥說:“不能再像《東邪西毒》一樣拖著拍,年底我要開演唱會。”一到阿根廷,張國榮就開始腹瀉,去醫院一查,才知道中了阿米巴菌毒。

但王家衛始終不急,拿著一個大綱、一張CD和幾張圖片,邊拍邊寫故事。張國榮原本跟他簽了6個星期的檔期,結果拍了足足4個月,氣得上節目時說:“王家衛這個人不做外交官,簡直是浪費人才。”

戲拍到一半,張國榮回港。剩下兩個倒黴蛋,一個叫張震,一個叫關淑怡。兩人每天在酒店無所事事,就等隔壁房間的王家衛出劇本。

好不容易拍完了,墨鏡王又把關淑怡剪得一刀不剩,只給了張震一段殘影。

你說這找誰說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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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1996年的那個夏天是迷人的,王家衛最終拿下戛納最佳導演,梁朝偉也捧獲金像影帝,哥哥則留下了一句無比經典的臺詞:

“黎耀輝,不如我們重新來過。”

多年後,王的御用攝影師杜可風回憶說:“關於時間的故事,總是充滿著哀傷,當我們重新看這部電影,你會發現,‘重新來過’只是一廂情願,時間改變了香港,也永遠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

確實,1996年,香港許多人的命運都得到了改變。那一年,張國榮“跨越97演唱會”復出,對唐先生唱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穿著高跟鞋跳舞被媒體大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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籌備《雪狼湖》期間,張學友去世界音樂大獎頒獎禮唱歌,那天台下坐著席琳·迪翁和邁克爾·傑克遜。劉德華拍戲還債,成龍又拿下最高票房,周星馳開始了導演之路。

諸神混戰,新鮮的血液也湧現出來。

1996年,張衛健因飾演孫悟空而爆紅,陳奕迅出了張個人專輯,一個叫謝霆鋒的混小子從日本留學回來,跟英皇簽下一張賣身契,還有一個剛出道一年名叫舒淇的姑娘,憑電影《色情男女》證明了自己。

不過他們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鄭伊健。

因為那一年,他演了一部非常殘暴的電影。

1996年,導演劉偉強找鄭伊健時,鄭還很猶豫:“我走的是偶像路線,突然跑去打打殺殺,不太好吧?”

誰都沒想到,雖然電影籌拍時就被質疑,檔期一直被排到最雞肋的時段,結果在華懋戲院半夜12點首映時,當地流氓圍滿戲院,不停地叫喊:“陳浩南!”最終,電影斬獲2100萬的票房。

這部電影,就是《古惑仔之人在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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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系列爆紅後,連黃秋生、莫文蔚都入坑。1996年香港十大票房,《古惑仔》佔了三部。當它們隨著盜版碟漂入大陸後,無數錄像廳、髮廊、遊戲廳、檯球室裡都貼著浩南、山雞的赤膊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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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的是,由於盜版猖獗和分級制度的缺失,不少中小學生因觀閱此片誤入歧途。鄭伊健得知後倍感頭大,以至於在《九龍冰室》裡,一臉歉疚地說:

“對不起,我沒想到我會害那麼多人。”

可如果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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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古惑仔”進入內地,大陸正在第二次“嚴打”。據統計,全國刑事案件比上年下降5.4%,法院共判處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322382人。

這些人裡面,有持槍搶銀行的鹿憲洲,有殺害女作家戴厚英的陶鋒,還有婚外戀不成朝外遇妻女潑硫酸的楊玉霞。只能說,無論哪一年,人性的黑洞都是幽暗到深不可測的。

就像1996年夏天,一個姓汪的女人與王自新發生糾紛,被王的兒子用木棍擊打身亡,誰也想不到,汪氏的兒子張扣扣,會在2018年年初製造一起轟動全國的殺人案。

這都是見了報的事,雖比不上1996年勞動合同建立、亞特蘭大奧運會征戰奪金、《中國可以說不》引起轟動這些事具有歷史意義,但至少也是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唯獨有些“小事”,被老百姓忽視了。

1996年,《萌芽》雜誌發行量差點跌破一萬。為提升銷量,《萌芽》改版做偏向年輕人的內容。

社長趙長天發現,一些名家的作品還不如學生寫青春生活的作品受歡迎。這便為日後的“新概念大賽”埋下伏筆。

同樣是這一年,某出版社編輯得知鬱秀在16歲時寫出一本20多萬字的小說,爭取到書稿後,將《花季雨季》出版。

遠在美國留學的鬱秀想不到,小說一出版,就創造了神話,連續數月都是暢銷書第一名。

“校園文學鼻祖”由此誕生。

而那一年,為照顧韓寒讀書,他的父母把家搬到了朱涇。韓寒對數學大有牴觸,加上老師太嚴格,兩人越來越不對付。

不知韓寒讀到《花季雨季》時是何心情,反正後來寫出《三重門》,他對記者說:“鬱秀寫的那一套東西,已經過時了。”

還記得小說《三重門》裡,韓寒學錢鍾書掉書袋,一直沒忘記給廣大青少年開書單。裡面有位女教師,不但給他們唱《青春無悔》,還讓他們讀惠特曼,尤其推薦了一本名叫《數字化生存》的暢銷書。

這本書大膽預測了數字科技對人類未來生活的影響,預言我們的生活、工作、教育、娛樂終將被網絡顛覆。

1996年12月,《數》一面市就引起了各個行業震動。可實際上,早在12月前,無數微小的震動就已經發生。

只有在浩蕩的時間流逝後,今天的我們才能意識到當初那些事意味著什麼。

1996年5月,中國第一家網吧“威蓋特”在上海開業,一個小時40元,沒幾個老百姓會傻傻乎跑去上網。

也沒多少人知道,早在一個月前,才創立一年的Yahoo!在納斯達克上市,一舉創下了8.5億美元的市值。

那一年,離《數字化生存》最近的中國人叫張朝陽。這本書的作者不但是他老師,還是他的投資人。

張朝陽從老師手上拿到風投,回國創立愛特信。因為做信息搜索分類網站,於是取名“搜乎”,後來覺得不夠形象,看人家叫“雅虎”,就改叫了“搜狐”。

那一年,馬大佬也嗅到了網絡商機。為了給中國黃頁造勢,跑遍了北京各個部門,一次合作也沒談成。

這期間,他認識了在《東方時空》上班的老鄉樊馨蔓。聽了馬雲的故事,樊很感動,決定拍一部專題片。在這部名為《書生馬雲》的專題片的結尾,馬雲望著車窗外的燈火說:

“再過幾年,北京就不會這麼對我,等到那時候,他們就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了。”

那一年,三個以色列人決定開發一款網絡交流軟件。以“I SEEK YOU(我找你)”的意思,取名為ICQ。人們可以通過它聊天、傳文件。

短短6個月,它就成為世界上用戶量最大的交流軟件。三個以色列人想不到,這年靠炒股賺了幾十萬的馬化騰,很快就會把它中國化,取名為OICQ。

更加想不到的是,多年後,ICQ幾乎被人遺忘,騰訊卻成了中國互聯網巨頭。

那一年,李彥宏還在華爾街上班,明明是碩士學位,拿的卻是博士薪水。雖然懂技術,但未起創業之心。

相比之下,在廣州一家ISP做技術助理的丁磊卻十分膽大,眼看著公司不行了,第二年就建立了網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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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ny馬

這些事,普通老百姓都不太關心。

就像他們不太關心,1996年12月20日,一個叫喬布斯的人重返蘋果。

就像他們不太關心,1996年更早的2月10日,國際象棋大師卡斯帕羅夫和超級電腦“深藍”就已展開了人機大戰。

1996年,時代鉅變,都在悄無聲息中發生。

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最後都成了大事。

1996,今天的大佬和女王,當年不過是小嘍囉

1996年,空氣中多了一些緊迫的成分,人們的慾望發出拔節的聲響。

許多事概括起來,就像那本雜誌的名字,《萌芽》。天王天后們登頂巔峰或開疆拓土的時刻,一些新人迎來了命運轉折。

他們可能是崔永元是張國立是鄭伊健,一夜間就紅遍大江南北;

也可能是閻連科是周迅是韓寒,正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

還可能是張朝陽是馬雲是丁磊,相時而動伺機而行,為十年乃至二十年後的人生鋪路。

撥開時間的迷霧往回看,96年嶄露頭角或即將嶄露頭角的人如此之多。迫不及待改變自身命運的人,一點兒也沒閒著。他們做好了該做的事,缺的只是一個舞臺。

俗話說得好,一個人的成功,依賴於歷史進程,但前提是你得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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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年現象級暢銷書《中國可以說不》

1996年對我而言也很重要,那年我7歲,上小學二年級,偶然間看到《唐伯虎點秋香》,從此喜歡上週星馳。

那一年,周星馳自導自演《食神》,在劇中發明了一碗“黯然銷魂飯”,其實不過普通的叉燒飯。

黯然銷魂之所以高明,是因為它靠最簡單的食材,做成人間美味。

多年後,想起這個梗,我把自己的這個公號,命名為“叉燒往事”。對我而言,這是2018年這一年裡最大的收穫。

所以歸根結底,真正想做事,無論大小,我們並不用在乎它是哪一年。它可以是1996,也可以是2018,當然也可以是2019。每一年,都可能是命運轉折的1996年。

一切取決於你自己。

要知道,1996年才火的崔永元,其實早在1993年,就有機會主持《東方之子》。由於對顏值不自信,崔把自認為更醜的白巖松推了上去。

萬萬沒想到,節目一播,白巖松火了。此後,每每遇見白巖松,崔永元都旁敲側擊,恨不能以伯樂自居。

但是白巖松對他說: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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