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中國的國際環境會如何?

姜鋒:上海外國語大學黨委書記

王海運:中國國際戰略學會高級顧問

楊光斌: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院長

高洪:中國社科院日本所研究員

崔洪建: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所所長

蕭功秦:上海師範大學歷史系教授

劉江永:清華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前副院長

馮玉軍: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副院長

野野村海太郎:日本駐華大使館政治部參贊

2019,中國的國際環境會如何?

超越好與壞的二元對立思維

姜鋒:如果說2018年外交環境看大局的話,那麼2019年則需要重視細節。我認為2019年中國外交環境整體上挑戰很多,但機會也不少。2018年裡很多不確定的局面將在2019年變得清晰。美國想幹什麼、特朗普團隊想做什麼,甚至特朗普團隊誰負責對華關係,以前都不是特別清晰,而現在都有了比較清晰的結果。

在未來一年當中,外交很多工作都將集中在細節上,因為傳統外交專業化的界限已經模糊了,原來的一些可能是垂直的,現在則是平衡的了,涉及到貿易、科技和文化等各個領域。此外,今後外交工作的細節不僅僅體現在專業的外交隊伍,還體現在所謂的外部輿論環境,以及和老百姓的緊密聯繫。如果說傳統外交是精英的工作,那麼今後我們的外交工作應該要重視社會輿論的反應、老百姓的意見。

楊光斌:我個人覺得談細節、做預測都是非常困難的,但是我們可以談結構、談理論。世界政治結構發生了根本逆轉。某種意義上,西方說我們的問題是由於中國發展太好引起的。這句話是成立的,為什麼呢?1840年,東西方國家工業製造品各佔40%,到1860年包括中國在內的東方國家佔10%,西方國家佔60%。但是,隨著世界形勢發生的變化,非西方國家工業生產總值佔到40%,我想這個比值會進一步擴大,因此這個問題會導致西方“脫實向虛”,這個結構對我們有利。

劉江永:我認為2018年中國外交環境總體上是向好的,但是局部出現了尖銳的對立,甚至是摩擦。總體向好是相對於2017年和世界的其他地區,比如說歐洲。今年在朝鮮半島出現了70年以來非常重大的變化,中國與朝韓關係同時改善深化,中日關係也重返了正常發展軌道。

中國與印度、東盟關係有了明顯的改善。今年,習主席與印度領導人有四次會晤,特別是武漢的會晤以來,中印關係走上了對話合作,結束了2017年洞朗危機帶來的嚴重影響。11月,李總理訪問了東盟、出席了10+3領導人峰會,不僅促進了“一帶一路”倡議下與東盟的合作,而且還加強了與菲律賓、新加坡等國的關係。

過去,我們認為中美關係是重中之重,中美關係搞不好,其他國家關係也很難搞好。但今年美國不僅向中國施壓,而且也向歐洲、俄羅斯施壓,所以並沒有因中美關係的不好而導致我們同其他國家關係惡化。因此,2018年的國際環境,陰中有陽,陽中有陰。

野野村海太郎:中國的外交環境是惡化還是改善,我覺得一言難盡。從中日兩國來看,至少在氛圍上有大大的改善,兩國政府首腦的互訪,可以說圓滿成功了。那麼,究竟是中國的環境在改變,還是中國本身在改變呢?我覺得兩者是同時進行的。中國改革開放的成果,以及經濟增長是有目共睹的,大家都認同的,日本等其他國家從中國發展中都得到了益處。所以,藉此機會我想對中國人民、中國政府表示敬意,推動了這樣很大的項目,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也有很多困難,我相信中國政府可以克服這些問題。

崔洪建:對於明年中國外交環境問題,我認為應該超越好與壞這樣的二元對立思維,而且好與壞是帶著價值判斷與情感分析的。我認為今後應該處理好內與外、大與小、軟與硬的關係。這幾年,我們推出了很多大的構想,接下來我們需要細化,應該將這些大的構想努力轉化為一些務實的東西。大與小體現在我們是否有足夠的智慧,把大事化小,避免經濟競爭問題上升為政治安全問題,怎麼在大與小之間找平衡,也是對我們的考驗。

現在,除了美國向我們挑起貿易摩擦外,還有一些發達經濟體對我們採取軟磨。我們怎麼在軟與硬方面有所平衡,有所選擇,根據具體的時間、具體的領域,能夠朝著更有利的方向引導。這是接下來決定外交環境與國際環境,是否朝著既有利於中國的發展,也有利於世界發展的方向的關鍵因素。

中國外交應該如何推進

蕭功秦:2018年中國與周邊國家或地區的關係有相當大的改善,在中日關係、中印關係、朝鮮問題上取得的成果可以說出乎預料。但是,我覺得中國與美國的關係,現在已經進入了40年來,甚至可以說是半個世紀來最嚴峻的時期。美國政府第一次公開宣佈中國是美國的“第一挑戰者”,這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而且,美國國會兩黨之間,儘管他們有非常大的分歧,但是在中國問題上前所未有的態度一致,這種情況已經出現。

不久前,我在哈佛做訪問的時候,一個美國學者對我說,今後一段時間,美國國會可能會不斷地提出一些對中國的不利法案。另外,一些美國對華友好人士,現在不願意到中國來,原因是他們害怕在美國被看作是中國的“代理人”。這個情況說明什麼呢?說明中國與美國之間,原來半個世紀一直存在的壓艙石已經逐漸淡出,在有壓艙石的情況下,大問題會變成小問題,都可以通過。但是,沒有壓艙石的情況下,小問題會變成大問題。這種小問題會變成大問題,然後產生衝突,甚至出現戰爭。

事實上,人的理性是有限的,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是脆弱的,並且受文化支配,不同文化條件下的理性互動,往往會產生誤判與誤解,而誤判與誤解會產生衝突與戰爭,這種可能是存在的。因此,我個人看法是,在中國現有的條件下,我們的綜合國力還比不上美國,所以應該採取以柔克剛的方式來處理中美之間的問題,通過理性互動來不斷髮展中美關係。

馮玉軍:現在,有些人講美國人四處點火,我們要形成“反美統一戰線”,但我覺得這樣的觀點有失偏頗。好與壞是相互轉化,不是固定不變的。在中美關係上,我們確實遇到了巨大的挑戰,但是如果雙方都可以展現出政治智慧,在90天甚至未來的談判裡面,就貿易問題、戰略安排問題,達成某種共識的話,我覺得中美關係肯定會再上一個新的臺階。美國幾個重要報告把我們列為“頭號競爭對手”,這是否就代表我們要跟美國對著幹呢?我不認為是這樣的,我們要採取更理智的方法,來避免發生全面衝突。

王海運:在中俄關系上,我認為必須給予高度關注。俄羅斯不但是我們的最大鄰國,而且其大國底蘊非常深厚,經常會產生重大的戰略影響。中俄關系在我們的戰略全局中比例也是非常大的,如果中俄關系不穩定,40年來沿海開放如何做?當我們面臨巨大的霸權壓力時,中俄關系如果不穩定,甚至像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劍拔弩張,我們就不能放心大膽地實施沿海開放。中俄兩國領導人都強調中俄關系是全球戰略穩定的壓艙石,對兩國發展與安全來講,都是重大的影響因素。因此,搞好中俄關系,對我們營造一個良好的外交環境,是非常必要的。更何況兩國在國際秩序問題上有廣泛共識。

高洪:中日兩國文化交流源遠流長,日本是除了我國之外,唯一官方要求使用漢字的國家。這儘管屬於文化層面,但也可以說是兩國關係一種穩定器。

2019年的中日關係,我認為會延續當前的改善勢頭。儘管日本會受到美國的約束,做一些讓我們不太開心的事情,但是兩國關係會向前走。明年6月,日本將在大阪舉辦G20峰會,作為東道國自然希望獲得包括中國在內的國家支持。而且習主席此前明確表示,我們會支持日本舉辦G20峰會。不過,兩國關係發展需要雙方共同努力、相向而行。如果日本懾於美國的政治壓力在對華高科技領域合作上打退堂鼓,必將使兩國關係倒退。因此,中日關係的改善,我們需在全局高度謀劃與塑造,我們要積極作為,中日關係深化與發展是大事也是好事。

明年會發生“黑天鵝”事件嗎

劉江永:說到“黑天鵝”,我想到我們忘記了一個視角,2019年將是世界各大國國內安全年。為什麼呢?因為我們忘記了在傳統的國際格局之外,已經出現了非傳統的國際格局,也就是非政府非國家行為體和以美國為首的一些國家間發生的衝突,包括國際恐怖主義等。美國國內反恐形勢,包括在歐洲出現的難民潮,當然恐怖襲擊跟難民潮沒有直接關係,但是我們發現冷戰後歷次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發起的局部戰爭,導致極端勢力之間的對抗,已經形成了非傳統的國際格局,而且沒有終點,包括“伊斯蘭國”出現,現在還可能反彈,這是最大的“黑天鵝”事件。世界各國攜起手來,實現可持續的安全。這一點很重要。

楊光斌:我們常常談大國關係,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關係,但我覺得國際關係研究需要轉型升級。從世界經濟結構角度而言,“黑天鵝”已經出現,它就是中國崛起。過去40年認為和平是必然的,戰爭是可以避免的,其實戰爭、和平、鬥爭是世界政治應有的本意。因為過去40年,讓很多人變得很膽小,一有衝突,膽小如鼠,這是不符合世界政治的趨勢。

馮玉軍:明年“黑天鵝”事件不一定出現在國際之間,更可能出現在不同國家內部。今年普京以76%得票,實現了連任。但是,普京推動的延遲退休改革、提高國內增值稅等政策導致其支持率跌到了36%。如果預測明年的“黑天鵝”事件的話,我認為俄羅斯值得關注。如果俄羅斯國內大規模“反普京”示威出現,俄羅斯是否會通過俄烏紛爭來緩解國內的政治問題,值得關注。

原標題:2019,中國國際環境好轉還是惡化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