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十年青春—记录黑龙江嫩江农场知青生活(2)

2018年,对于我们这代曾有过上山下乡经历的人来说,尤为值得纪念。时间如梭,距离我去黑龙江嫩江农场上山下乡已经整整50年了。想过好几次动笔,写下我们这一代人曾经历的故事,但回忆往事总是喜忧参半。今年,当我时隔40年,终于回到为之奉献了10年青春的黑龙江嫩江农场时,往事一幕幕被唤起,我决定开始动笔,打开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完成自己多年的心愿。


作者 — 徐鸿起

我们的十年青春—记录黑龙江嫩江农场知青生活(2)

第二篇 几段难忘的经历

1、掉进大坑

记得有一年的夏秋,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我们一行人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去八分场看露天电影。露天电影,是我们那时唯一的精神食粮,一行人走十几里路根本感觉不到累,只觉得兴奋,因为我们能看到电影了。

回来的时候,我们所有人还沉浸在电影的情节中,踏着齐唰唰的步伐走在夜色的小路上,极速地往回返,可是走了半天也没走出八分场,只是在场边上来回绕圈子。当时我们心里很恐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才知道,原来我掉进了挖土脱泥坯留下的大坑里。最后还是向导把我们带回到了分场。

之所以会掉进大坑,是因为我们长期营养不良,身体严重透支,我们得了夜盲症。后来,医务室给一部分人注射了维生素,有的知青叫家里人寄来了鱼肝油,食堂也改善了几天伙食,很长时间后我们才逐渐恢复了视力。

2

、发烧两天两夜

1972年9月份正是秋收季节,早晨连长喊着“出工了”,每个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镰刀往宿舍外集合,可是我刚要起来就发现脑袋昏沉沉的,浑身酸疼全身发冷,强支撑起来的身体只能又躺下……那次生病,我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了,医生疑似诊断为当地的一种病叫“出血热”,因为我的腋下发现了一些红斑点,他们以为我快不行了。最后医生找兽医所借了几支人畜共用的青梅素,家里也加急寄来了最好的消炎药才得以缓解。

我记得,那时候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是白天还是黑夜,迷糊间隐约听见有人说,“拿酒精来给他擦身体”,然后屋里还不时地传来脚步声……感觉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努力地半睁开双眼,映入我眼帘的是他们的微笑和期盼的眼神,他们每个人都望着我,关切地望着我,这时就听见有人说“你可醒过来了”,此时,我心里有了生的希望。抑制不住的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他们说你高烧40度,已经昏迷两天了.那个年代在北大荒,没有太多的药品可用,只能用我们年轻的身体生扛,现在看来发烧并不算多大的事情,但那时候,两天两夜的发烧,有种绝望的气息。以后几天里医务所还给我开了一个星期的病号饭——面汤。

2017年6月份我专程赶到上海,由当年畜牧排长丁啟妹陪同,和那么多共同经历过艰苦岁月的兄弟姐妹们欢聚一堂,共叙半个世纪的荒友情,并当面致谢医务所的丛恕绩大夫和李丽云她们,为我当年患得那场大病做的积极地治疗,并向已远在天堂的医务所张景瑞大夫道了一声“感恩”。

3、我与牛、马

当年我被调到了畜牧队,开始了我的放牛工作,当时放牛有规定:不能进庄稼地,不能在分厂乱跑,更不许进分场边上的菜地。说句老实话,放牛是件又苦又累的差事,因为如果你不会跟牛沟通,一般人是拗不过牛的牛脾气的,所以爱生气,脾气躁的人还真干不了这差事,也受不了那个苦。那段时间,我整天跟牛打交道,不管什么恶劣的天气都要跑出十几里地,将牛赶到草甸子、沼泽地、水泡子,让它们吃草,喝水,有时候下雨牛不听话,在草甸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它们跑。最艰苦的是冬天,牛找不到吃的到处乱跑,我和另一个战友只顶着刺骨的寒风一前一后,把四处分散的牛聚在一起。赶上下大雪就更糟了,白茫茫一片,我们就跟两个雪人一样,经常从头到脚,棉衣棉裤皮帽子结出了一层冰霜,走起路来浑身咯咯作响。不仅如此,把牛赶回家前,我们还要从井里打水,将水槽里灌满水,供牛饮水,这一天下来筋疲力尽。我刚到畜牧队时,只有50多头山河牛,在我离开前,已经繁殖到200多头了。

有一次中午太阳暴晒的土地,火烤一样煎熬难耐,我们把牛赶到了草甸子,那也是牛最喜欢去的地方,我就下到了20多米长、2米深的水泡子里游泳,缓解一下酷热,没想到刚一下去我才发现,水面的水是温的,但水底的水却是刺骨的冷,身体完全被这乍冷乍热的感觉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上来后,我全身松软地躺在草甸子上。

那时,我仰望着刺眼的阳光,碧蓝的天空,看向四周无边的草甸子,寻望着天边故乡的方向,思绪万千,“我想家,我想父母兄弟,”,那时我就像一只孤独的燕子,思念着远方的亲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家,迷茫、彷徨、没有希望……

北大荒湿地,我终身难忘的荒草甸子。由于牛群的壮大,人也跑不动了,领导决定给我们一匹放牛的马,这样我们骑马放牛就轻松了许多。炎热的夏季,牛也不愿意顶着太阳吃草,到了下午开始吃草,傍晚时分我们才能把牛群往回赶,在进圈的时候,林孝阳在圈口数着牛的头数,突然发现少了一头快要分娩的老母牛,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我们带着手电筒,寻着树林小道,学着牛的叫声,四处巡找,终于在一个堆满草的空旷地方,看到大母牛身边出现了一只跌跌撞撞、浑身湿漉漉的小牛,那一刻,我们忘记了一天的劳累,高兴地站在一旁等大母牛把小牛身上的毛舔干了,小牛站起来了,我们才赶着大牛,回到了牛的产房。

又一个酷暑炎热的夏天,太阳已经下山,牛群还在草地上贪婪地吃草,我骑着马把牛群聚拢在一起在往回赶,在通往分场的大道上,牛挤在一起,撞拥着往回奔,这时天色已晚,牛在前面奔跑地很快,我骑马在后边追得也快,这时我手中的僵绳突然脱落,马头猛地向左转,跨过路边的小沟,窜进了树林小道,我赶忙抓住马背上的麻袋,趁势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摔在大道边,裆下被嗝痛得昏了过去,心里只觉得有些恶心,随着身上的冷汗慢慢退去,我才缓过劲来,可能是因为当时年轻,慢慢站起蹦跶了几下,感觉下腹好受了一些,心里强忍着疼痛,坚强地向漆黑的小道走去。走在漆黑一片的树林时,心里的紧张、害怕让我忘了疼痛、忘了饥饿,不知走了多久,透过树林我看到零星的昏暗的灯光,心里才逐渐踏实起来。走进分场,放牛的小李告诉我,牛和马都圈好了,这时我控制不住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只能强忍着把它咽回去,心里有天大的委屈,没有人倾诉,只能自己承受。

4、老母猪带给我的感动

这一年队领导又把我调到了离分场3里地远的山上“猪号”工作。

每年猪产仔两次,夏天在山上产仔,冬天在分场两处废弃的砖瓦房,这里有两间改造的猪产房,产房里有取暖的“火笼”,这两间房分别给产仔的母猪,以及待产母猪,一共可容纳40多头母猪。冬天知青们都回家过春节了,只有我留下来带班产房,寒冬腊月,三九天,零下30多度,也是猪集中产仔的季节。我们白天两个人值班,一人负责猪产仔,另一人负责运送夜间烧“火笼”的麦秸、豆秸、保证猪舍的温度,有时候白天几个母猪同时产仔,上夜班的人还得过来帮忙,一个母猪产仔十几个,我们首先要护理小猪,包括给它擦干身上的胎水,抠出嘴里的氧水,保护小猪能吃到第一口奶水,还要注意不能让大母猪压死小猪,另外还要保证在夜里气温低时,“火笼”烧得更旺,保证产房的温度,保证小猪的温暖,这些工作让我们这些值班的人忙得精疲力竭,晚班基本睡不了觉。

功夫不负有心人,转年五月,万物复苏,小草从地皮钻了出来,小猪也长到了十几斤,我们早上开始把两个圈40多头母猪和300多头小猪赶到树林边的草地里吃鲜嫩的草,回来在喂一些饲料。经过畜牧队几年来的不断努力,加强了夏天山上,冬天山下的产房分娩,母猪分圈管理,科学喂养,积累了一些养猪经验,提高了产仔成活率,生猪存栏数翻了几倍,保证了12分场养猪业的发展。

夏季的一天,我们和平常一样早上来到山上“猪号”上班,到了带小猪的母猪圈时,我们被吓呆了,一头大黑老母猪臀部血淋淋的,暴躁地在满是泥土的大圈里奔跑,愤怒且大声地狂叫,十几头带仔的老母猪也在小圈门口来回奔走,我们马上意识到夜里可能“狼”来了,值夜班的刘师傅告诉我们昨天下半夜,只听到一声‘狼’的嚎叫,然后跑进来好几只狼跳进母猪圈和这头母猪撕咬,听闻狼的叫声,我被吓得赶紧把门紧锁不敢出来。我们把暴躁的黑老母猪赶进小圈里,看到它的十几只仔猪惊恐地挤在一起,躲进鸡角旮旯里,那一刻,我们所有人都被这只勇敢的母猪拼死保护孩子的母爱深深的打动了。

当看到母猪被狼咬得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到的臀部,我们不忍直视,,最后我们将伤残的母猪和十几个小猪赶到了山下的兽医所,兽医诊断后只说了一句,“治不活了”,那时母猪的肠子已经漏出来了,看着母猪痛苦和哀怨地眼神,我们所有人都沉默了,如果不是伟大的母爱,这十几头小猪,肯定被狼吃掉了。最后那头母猪被食堂弄走杀掉了(十几头小猪分给了几头老实的母猪喂养),那天食堂给大家改善了一顿伙食,但我记得畜牧队一个人也没去买,因为我们忘不了母猪当时的惨状。

5、喝鸡蛋

在‘山上的猪号’和饲料房,并排有一栋鸡舍,饲养了几十只下蛋的母鸡,由排长带着一人专门饲养,排长有钥匙,其他人不准入内以免丢失鸡蛋,每次由排长亲自到鸡舍收鸡蛋,下班的时候挎着一篮子鸡蛋,在班长和饲养员的保护下到分场,交给食品库开出收据,到会计那记账。由畜牧排领出鸡饲料,到收回鸡蛋,也要收支两条线,进行成本核算。当时鸡蛋管理和控制的挺严,在我印象中农场十年劳动生活,我基本上没吃过一个鸡蛋,也许在‘病号饭’里见过蛋花。上交的鸡蛋也是分场一把手“签字”供给当地的住户,我们‘知青’根本吃不到鸡蛋。

某天中午,轮到我在‘猪号’值班,因为值班窒就在饲料房的套间里,离鸡舍不远。我刚好从饲料房出来时,正好看见管种马的,于宪林从鸡舍的窗户里跳了出来,我看到了他的背影,但他并没有发现我,这时我就走到窗户跟前观望,看到里面都是几层格式的鸡窝,靠近一看,里面有刚下出来的鸡蛋,还有很多鸡正趴在窝里。我恍然大悟,看着诱人的鸡蛋,缺失营养的身体不断地咽着口水,这时我就身不由己地蹬上窗户跳了进去,拿起一个还有点热呼的鸡蛋磕开、一仰脖就喝了进去,就感觉到有一股腥香味,贪欲、渴望、趋使我又拿起了一个鸡蛋喝了进去,当时一急惊慌地还被噎了一口。因为我背对着窗户,突然一声,“你在干什么了”鸡蛋已经下肚了,我慌忙回答:没干什么!当时排长看到我慌张的样子严厉地问:“你还说没干什么?”我低下头,脸刷得红到了脖子根,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前边衣襟残留了一下子的蛋液,我只好红着脸,低着头出来了。还好排长每天中午上班来得早,只有她看见了,其他人还没有来,一下午我的情绪都非常低落,总是偷偷地瞄着排长,观察她的表情。但排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和往常一样招呼我们喂猪,干活。一连几天过去了,队长也没找我。这件事至今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我在想,排长应该清楚我自尊心强,干活能吃苦,守本份,是一个说话会脸红的人,所以那次鸡蛋事件她没有惩罚我。

40年过去了,当我这次专程到上海和荒友们聚会时,我特意找到排长问她:“还能回忆起这件事情吗?”她用东北话说:“那咋能忘了呢?我当时很够意思吧,没向领导打小报告?”我伸出大母指,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说了声真“够意思”,我们都会意地笑了。

我现在回想起当时分场的形式、处境,分场的菜地丢了点菜,总场还派专案组调查,向我这样的问题,还不得全分场作捡查呀?最轻的也要向畜牧队作内部捡查。可是由于排长的善意,我逃过了一劫,至今想起此事,心里总存有一份的感激。

6、救人于危难

那一年,我被调到兽医所工作,这是对我的新考验,在师傅范兽医指导下,边学习、 边工作,每年春天都要给马、牛、羊注射炭疽、口蹄疫、各种疫苗,几百头仔猪注射、白痢疫苗,这可是一个体力劳动。有时候夜里赶上大牲畜生病,不论多困多冷多难受都要起来,手提马灯,冒着零下40度上下的刺骨寒风,到兽医所给马看病。马得了结症,我就得用手掏粪便,灌药、在马脖子静脉注射止疼消炎药。每年还要给几百头仔猪做阉割,整天猫着腰,低着头,一做就是几个小时,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手指抽筋,两眼冒金花。

虽然给牲畜看病很累,但在北大荒的冬季,外出办事更是一个难以忍受的苦差事儿,我们分场的交通工具是一辆蹦蹦车带着一个挎斗儿车,每次外出前都需要提前打听好小蹦蹦车开车时间。大家提前穿好预寒的棉大衣、皮帽子、棉胶鞋、粘袜子。因为坐车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总场部,遇到大雪封路,上坡路打滑上不去时,所有人都要下车,在雪地上作会运动暖暖身子,等车爬上了坡后才能再上车。

有一次我要到总场兽医院取药,我提前打听好了小蹦车开车的时间,自己全副武装,早以等候在机耕队开车的地方,那一天,天气很好,雪后的树林、大道、披上了银装。小车在轧出光滑的雪道上艰难地缓行着,挎斗儿车里座满了人,根本没有站立活动的地方。车开出一半路的时候,坐在我对面的一个上海女知青王怡虹开始低声“哎呦”,原来她是冻得受不了了,当她冻得实在坚持不住时,她开始大吼:“我的脚要冻坏啦……”她边吼边颤抖的声音让我心碎,大家注视着她问:“不能再坚持一会吗?”我心里知道,是真的能把脚冻坏的,因为天津知青仲秋良就是坐在马车上,把手冻下来的。她喊叫声越来越大,我犹豫了一会,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军大衣的扣子解开了,她马上把脚伸了进来,然后我紧紧地裹上了军大衣。此时,她脸上流露出了笑容,我紧张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到了场部下车以后,她连声向我致谢,回到了分场她的朋友找到我,当面向我表示谢意,我也为自己做了一件救人于危难的事情觉得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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