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第一场雪，并未像预告的那样如期而至，只是零星下了些雪籽。
关世崇坐在轮椅上，窗外的风雪已与他无关。
六十年前，同样是这个时节，他作为湖北医学院医疗系学生，加入东西湖围垦的大军。
毕业时，原本被分配到武汉市第一医院的关世崇，自愿调任至东西湖，成为一名外科医生。
他也是当时东西湖第一代大学生。
关世崇
大肚子病
东西湖属云梦古泽，血吸虫病流行，民间也称之为“大肚子病”。
1958年，为应对血吸虫病的危害,协和东西湖区人民医院的前身武汉市国营农场管理局职工医院应时而生。
医院选址在吴家山南麓，两山之间的一片空旷野地。没有道路，没有人烟，杂草没膝。
1960年，25岁的关世崇调任至农场医院作外科大夫时，眼前看到的只有一个飞机形平房。
门头朝南，两翼东西展开，尾部北延。前面看病后面住院，整个医院只有30张床位。
当时血吸虫病的确诊主要靠化验粪便查找虫卵，化验室里，每天装着粪便标本的小纸盒堆如小山。
天气一热，刺鼻的气味就在空中弥漫。
由于条件简陋，化验员也全凭手工操作。在玻璃片上涂抹粪便，然后在显微镜下观察，对疑似者，还需多次检查。
一天下来，墙角的竹筐里，早已堆满粪盒，洗手池里，也摞满检验的玻璃片。
手酸眼花，浑身还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味。
当时治疗血吸虫病主要靠注射“锑剂”，对急性血吸虫感染效果明显，但副作用也大。
更多的人感染的是慢性血吸虫病，一时无大害，久而久之，产生腹水脾肿大，如怀孕一般。
作为外科医生，关世崇每天做的最多的手术，就是为血吸虫病患者进行脾脏切除手术。简陋的手术室里，每一次切除，都如履薄冰。
王阳春见过丈夫关世崇做完脾脏手术的样子。尽管穿着罩衣带着口罩，血还是渗透到衣服上，或是溅到脸上。从病人身上切除的脾脏，如血球一般。
外科第一刀
门诊部两台老掉牙的“华生”电扇，是当时只有手术室才能用的专用设备。
炎热的夏季，门诊部顶部没有隔热层，铺上的沥青被融化，低矮的房间内闷如蒸笼。
电扇是手术室内给病人开刀时才能用的设备。电扇一开，呼啦啦响，半个门诊部都能听到，即便如此，护士长仍视如珍宝，一般人，不让用。
若是冬季，没有取暖设备，又因为经常接触冷水，很多人的手脚被冻裂。但这一切并未妨碍关世崇成长为当时外科手术第一刀。
当年由于医疗条件有限，医院并未对科室进行细分。作为外科医生，不管什么类型的手术，关世崇都要接触。
王阳春记得，丈夫的接骨术在当时远近闻名。曾经有位住在新沟农场的村民，骨折后去同济医院接骨过一次，但一直未恢复，后来便找到了关世崇，请关医生再给重新接一接。
“后来真把骨头重新接好了，年轻人很高兴，开着拖拉机，就来我们家了，一定要带我们去农场里看龙舟赛。”王阳春说。
更让她意外的一次，是丈夫大半夜，被同济医院来的专车接走。
关世崇后来告诉妻子，同济医院那晚有一个骨科会诊，很棘手，有人推荐自己，说骨科厉害，医院当即派专车来请自己会诊。
这当然也不是王阳春第一次看到丈夫半夜出门工作。医院分配给关世崇一家的住房，原本是单位对面远离马路的一面，三层，安静、通风、采光也好。
关世崇拒绝了，选择了靠近马路的一层楼，方便有急事敲窗的同事或是病患。
关世崇和女儿关林方
女儿关林方说，记忆中，父亲没有睡过整晚的觉。一晚被敲窗叫醒两三次，是常事，最多的时候，一晚出门七八趟。连带一家人，几乎没在晚上好好睡过觉。
时至今日，血吸虫病在东西湖早已被消灭，2003年，血吸虫病防疫中心也正式撤销；
飞机形门诊早已成为历史，耗资18亿元的人民医院新院区建设项目，即将投入使用；
关世崇的医科大学毕业生身份，也不再稀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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