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末日:天火焚魔,東京大轟炸始末

1945年3月的一天,裕仁天皇出現在東京市中心。然而,並無激動狂熱的民眾前來瞻仰他的聖容,因為這座城市剛剛經歷了一場人類歷史上空前規模的大轟炸——東京大轟炸,裕仁天皇此時所能看到的,不再是他所統治下的“神國”王都,而是人間地獄。

帝國末日:天火焚魔,東京大轟炸始末

這位軍國主義元兇,侵華戰爭與太平洋戰爭的始作俑者,開始戰慄,開始恐懼,開始有了一個念頭——投降。

讓裕仁天皇感到戰慄與恐懼的大規模空襲,其理論上的祖師爺——一個名叫杜黑的意大利人。此人在飛機剛剛問世時,便預見到其在軍事上的巨大價值,並發展出一套“空權論”,核心思想就是以成百上千架轟炸機對敵國進行狂轟濫炸。

這種思想後來被稱為戰略轟炸,即轟炸的目標,並非前線地區,而是敵國的後方;轟炸的目的,也不是打擊敵國的作戰部隊,而是摧毀敵國的戰爭潛力,迫使敵國投降。

其最早的實踐者,正是日本。1938年2月起,日本開始對中國重慶、成都等城市實施大規模轟炸,持續時間達五年之久,造成大量無辜中國百姓死難,大量建築被毀。但中國並未因此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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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力量之對比,在此消彼長,特別是擁有強大工業實力的美國參戰之後,這一變化過程開始加速,直至實現攻防角色的轉換。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也就是最早的戰略轟炸實踐者日本,即將淪為戰略轟炸被實踐者。早在1942年4月18日,美國陸軍航空兵上校杜利特就率領16架B-25轟炸機,從航母上起飛,轟炸了東京。此次轟炸造成的破壞相當有限,政治上的意義大於軍事上的意義,也沒有後續行動。不過日本人,從那一天開始,心中就有了一個倒計時鬧鐘,鬧鐘響的那一刻,美軍轟炸機將再度出現在東京上空投下重磅炸彈。

對此,日本聯合艦隊司令山本五十六早有預知,他曾在襲擊珍珠港之後,對幕僚說道:“東京將在這場戰爭中被夷為平地。”看來對於戰略轟炸的可怕威力,他清楚得很,但對於美軍將用來把東京夷為平地的轟炸機,到底是什麼模樣,山本五十六是沒有機會看到了,因為此人在杜利特轟炸東京後一年,就死於美軍的一次伏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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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轟炸機,美軍編號為B-29,官方綽號為“超級空中堡壘”。此機出自於航空名門波音公司,早在1934年就開始了研製工作,經歷近十年完善之後,終於定型。在機身結構、動力、飛行性能、航程、載彈量、防禦火力、導航系統等等方面都是代表了當時的最高水平,是那個時代的高科技武器,加滿油一次能飛五千多公里,攜帶炸彈能力接近10噸,全身上下有10多挺機槍和機炮。

更加可怕的地方在於,以美國的工業實力,一旦某武器定型,那麼接下來就是大批量生產,不出半年,便可造出幾百乃至上千架B-29來。正是有此重器在手,美國羅斯福總統才有底氣在1943年1月,也就是B-29剛剛定型,即將投產之時,即告知中國方面,他將派出一支空前強大的轟炸機部隊,從中國出擊,轟炸日本本土。

為B-29選擇的出擊基地,是中國成都。這是當時盟國方面距離日本本土最近的陸上出擊基地,有三千七百公里之遙,以B-29之航程,等於有去無回,只有靠採取中途加油、減少載彈量等來盡力延長。更加直接的困難是,成都缺乏可供重達五十餘噸的B-29起降之大型軍用機場,以中國之工業力,又似乎難以在短時間內修建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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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按照羅斯福總統提出的計劃,至少需要四個這樣的機場,外加數個配套的戰鬥機用機場。為抗日計,何事不可為?中國人沒有修建機場所需的工程機械設備,也沒有修建機場的經驗,大部分都是農民,在半年時間裡,就以原始的工具,無數的血汗,建成了四個大型軍用機場,五個戰鬥機機場。

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駐重慶特派員司徒華在目睹了此施工過程之後,有一句評論:“此為二千年前修築長城以來所首見。”然後這道新的“長城”,就化作了投射怒火的平臺,將曾經施加在中國人民身上的苦難,回擊給了日本。

1944年6月15日,第一次出擊,發動。美空軍第20轟炸機聯隊68架B-29轟炸機,迎著晨曦,朝日本本土飛去。因為航程所限,能攜帶近10噸炸彈的B-29,此次只攜帶了兩噸左右,作戰目標,也沒有能夠遠及東京,而是日本本土南端九州,主要打擊八幡鋼鐵廠,此廠所產鋼鐵佔當時日本產量的兩成以上。不過,轟炸效果非常不理想,只有一枚炸彈命中目標。

那出擊之目的何在?在於支援太平洋戰場上盟軍另外一個重要行動――攻佔馬里亞納群島。此地距離東京不到兩千五百公里,有多個島嶼適於修建大型軍用機場,一旦奪得,將成為B-29絕佳的出擊基地。

所以來自成都的空襲,只不過是一個開始。在B-29自成都出擊的那一天,盟軍攻佔馬里亞納群島第二大島塞班。隨後工兵部隊開始搶修機場,而在其建成之前,B-29將繼續從成都出擊,轟炸日本本土。從1944年6月15日首次出擊,到1944年12月21日最後一次出擊為止,B-29總計從成都出擊20次,投彈近千噸。對日本本土之轟炸,一直侷限於九州,由於進行晝間精確轟炸,又沒有戰鬥機護航,實質性的破壞也不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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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多次出擊,對於盟國,特別是中國之士氣振奮有巨大作用。而多次出擊所得來的經驗,更有巨大價值。這些經驗為一位戰略轟炸史上的名將所吸收領悟,他會將其“發揚光大”,猛烈炸響日本人心中的倒計時鬧鐘。

這位名將的名字,叫柯蒂斯・愛默生・李梅。李梅出生於1906年,家境貧寒決定了他不可能有太好的教育經歷——代表美國教育素質的私立學校與他無緣,代表美國軍事教育頂尖水平的西點軍校,也與他無緣。他讀的是俄亥俄州立大學土木工程系。但他並沒有在畢業後去當房地產老闆或者建築公司工程師,而是加入了美國陸軍航空兵,從此與飛機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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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性格堅毅、作風大膽的男人,所以相比於防禦用的戰鬥機,李梅更傾向於進攻用的轟炸機。杜黑之理論深入其心,戰略轟炸,對他來說是一個早就成熟於胸的概念,只待加以戰場上的實踐——1944年6月,他被作為最具潛力的轟炸機指揮官,從歐洲調到亞洲。

9月8日,李梅親自駕機,率領百餘架B-29,從成都出擊,轟炸日本。當時他的軍銜是少將——將軍級別的人物,開著轟炸機飛臨敵國上空,冒著密集的防空炮火和敵方戰鬥機的攔截,投下炸彈,這種事情在英美軍界十分常見,李梅更是其中之典型。通過這種方式,他獲得了大量經驗,為接下來的“發揚光大”做好了鋪墊。

這種經驗之一,就在於美軍在歐洲所常用的晝間高空精確轟炸,也就是大白天從高空向地面目標扔炸彈,適用於德國,卻並不適用於日本。因為德國工業集中,多為大型廠房,上空雲層稀薄,大群轟炸機集中轟炸,效果“良好”。日本則是恰恰相反,工業呈分散式佈局,廠房只是裝配點,零部件生產分散在大量的小作坊中,散佈於城市的“千家萬戶”裡,上空又時常有厚厚雲層外加強勁高空氣流,晝間高空精確轟炸效果十分不理想。

李梅便轉而想到,何不採取低空夜襲?根據多方所得情報,他得知日本之城市結構,亦大不同於德國。德國多有磚石結構的現代建築,日本則是大量的木製建築。所以美軍常用的高爆炸彈,對於日本城市毀傷效果遠不如對於德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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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增大轟炸效果,時任第21轟炸機聯隊司令的李梅分析,日本的重要軍事工業目標多集中在城市附近,而日本城市的建築物大多是木質結構、極易起火,消防能力差,如果將平時投放的高爆炸彈改用燃燒彈,效果可能更好。

李梅決定先試一試。他先命令機械師將飛機上所有的機關炮都拆下來,以減輕飛機重量,來加載更多的燃燒彈。當飛行員們聽到這一消息,都無比震驚,以為他們的司令真是發瘋了。可李梅認為:夜間進攻是一種奇襲,不會遇到日戰鬥機的攔截,而且拆掉機炮還可以避免在暗夜中造成誤傷。當然他也知道這樣做是有危險性的。

夜幕中,東京化為了一片火海——這番畫面開始越發清晰地出現在李梅腦海裡。1944年11月,包括塞班島在內的多個島嶼建成了大型軍用機場,B-29的出擊基地,也從成都轉到了這裡,李梅隨之調動。1945年2月24日,他以兩百餘架B-29出擊,每架攜帶3噸燃燒彈,首次轟炸東京,此次戰果顯著――東京兩萬八千餘處建築被焚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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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出擊,李梅並未冒險採取夜間低空轟炸戰術,仍以美軍主流戰術晝間高空精確轟炸為主,他主要的目的是檢驗燃燒彈之效果。大為滿意之後,3月9日,他一聲令下,334架B-29,滿載燃燒彈,在茫茫夜色中,向東京飛去,實施“空中火攻閃擊戰”。

這一次,B-29將大膽採取低空夜襲戰術。以李梅之個性,這種事怎能少了他?他卻並未駕機出征。原來當時美國已經啟動原子彈計劃,李梅是知情者之一,按照相關保密條例,這樣的人,是不能再以身犯險的――萬一成了俘虜,為日本人所獲,後果不堪設想。

李梅對自己有信心,但上司對他沒信心,他只好萬般焦急地在指揮部等待消息。代替他出徵的是准將鮑爾斯。此人也是一員猛將,帶著僚機率先闖入東京上空,低空投下燃燒彈,在市中心燒出一個醒目的“X”形標記。隨後跟進10架B-29,將這個“X”形標記進一步擴大。後面的大部隊,以標記為中心,展開轟炸。日軍只有微弱的高炮火力進行回應,因為他們挨慣了美軍大白天從高空發動的轟炸,這一次,措手不及!接近2000噸燃燒彈,在一個小時之內,傾洩到了東京城區。

這些燃燒彈,包括凝固汽油彈與白磷彈,落地之後四處飛濺,木製結構的房屋沾之即燃。當夜東京又有時速三十餘公里之大風,風助火勢,形成極為可怕的火浪,所到之地,房為火房,人為火人。

那不到萬人的東京消防隊伍,在這樣的火海面前,很快就崩潰了,他們連撲滅其中一處的能力都沒有。大量的人群瘋狂地爭搶有水的池子,卻在鑽入其中之後,被極度的高溫化作了煮沸的鍋中之物。至於那些躲到防空洞中的人,則大都被高溫烘烤而死。這一夜,東京城的十分之一被焚燬,死亡人數接近十萬,超過百萬人無家可歸。

裕仁天皇所在皇宮倒是無恙,因為美國對他“另有安排”。但是裕仁天皇治下的“神國”王都,已經如山本五十六所預言,開始逐步地被夷為平地了,當這位四十三歲的男人,戰戰兢兢踏出他的皇宮,出去“視察”時,他震驚地看到了一副滿目瘡痍的畫面。

這應該是出現在中國重慶,或者美國珍珠港的畫面啊?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呈現在了東京?呈現在了他的眼前?更讓裕仁天皇震驚的是,供奉他爺爺明治天皇的明治神宮――東京人的聖地,也在這場空襲中,化為了灰燼。

兩千多公里之外的李梅,可不會管裕仁天皇到底有多震驚,繼此次出擊獲得巨大成功之後,他正式開始了對日本本土的大規模戰略轟炸,用他的話說,就是要用燃燒彈“動搖日本這個罪惡神國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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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十天時間中,李梅麾下的B-29,先後火焚了名古屋、大阪、神戶,用光了太平洋戰區的燃燒彈庫存,不得不等待後方運來。在此期間,他又領命以B-29佈設大量水雷在日本週邊海域,封鎖其海上交通。4月13日,燃燒彈到位之後,李梅的火攻作戰繼續進行,炸到7月初,日本本土五十餘個城市已經被炸到沒什麼目標可炸的境地,簡直是“人間地獄”。其中東京再度被洗禮了四次,千瘡百孔,過半城區被毀。

恐怖的火攻作戰,在造成大量死傷的同時,更讓萬分恐懼的日本人,紛紛從城市逃往鄉下,人數超過八百萬,結果就導致日本的工業失去了根基,無人來加工零配件,也無人來修復工廠。到7月,日本工廠已經失去了一半的工人,煉油、鋼鐵、飛機發動機等工業產量下降一半以上,像三菱這樣的軍事工業大戶更是幾乎全毀。

在日文中,燃燒彈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名字“燒夷彈”,這是從中國古文中借來的詞彙。取其“燒夷”二字,恰好可以用來總結李梅發動的火攻作戰。

1945年7月26日,美國向日本廣播公佈了《波茨坦公告》,但日本當局聽到這個廣播後置之不理。所以,杜魯門決定要用原子彈的巨大殺傷力來教訓日本。

帝國末日:天火焚魔,東京大轟炸始末

1945年8月6日深夜9點15分,美國飛行大隊長保羅·蒂貝茨上校,駕駛著一架載有原子彈的B-29轟炸機飛上天空,他奉命帶著一顆原子彈去轟炸日本廣島。這顆原子彈名叫“小男孩”,身高3米、寬0.6米、重4.5噸,能量與2萬噸普通炸藥爆炸所產生的能量相當——原子彈從10000米的高空投下五分鐘之後,廣島中心上空出現一團直徑約五公里的深灰色煙雲和強烈閃光。閃光強烈到什麼程度呢?可用一首古詩來形容:“漫天奇光霞彩,猶如聖靈逞威,只有一千個太陽,才能與其爭輝”。

轟炸後四小時,攝影偵察機發現廣島市大部分地區仍然被濃煙籠照,在周圍邊緣部分可以看到火光。後來,從所拍的照片表明,廣島60%的地區遭到破壞。據日本當局估計,當天的死亡人數應在十萬人左右。戰後統計,包括後來因輻射中毒、灼傷、創傷等各項死亡人數,共計達到25萬人。當時,這個城市中一切活動於一剎那間降低到了零點!

8月9日,美空軍少校查爾斯·斯威尼駕駛B—29型轟炸機,在日本長崎又投下第二顆名叫“胖子”的原子彈,又造成數萬人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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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毀滅性的打擊,日本天皇終於害怕了,8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宣佈接受《波茨坦公告》,實行無條件投降。9月2日,在東京灣美國的“密蘇里”號戰列艦上,日本簽署了投降書,“二戰”正式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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