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之羽毛 国之毒药

汝之羽毛 国之毒药

​有一天你的一辆奔驰轿车被一辆小电动三轮车剐蹭,造成奔驰车受损。然而三轮车主实在无力赔偿,你该怎么办?

如果你云淡风轻一挥手说“算了”,一定会有媒体用“暖心”一词来报道你。那么这将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如果你有钱任性当然可以,那么你和那三轮车主是皆大欢喜了。但这样做真的很好吗?《吕氏春秋·先识览·察微篇》有这样一则“子贡赎人”的故事:

鲁国有这样一道律法:如果有能够赎回在诸侯国沦为奴隶的同胞的鲁国人,回国后可以领取赏金奖励。

一天,孔子的一位弟子——子贡从诸侯国赎回了一个鲁国人,却没有接受他的赏金。鲁国上下听说后纷纷称赞他重义轻财,子贡也觉得做好事不求回报是很高的善举,因此十分得意。然而,孔子却教育他说:“这件事是你做错了!圣人做事可以改变风俗,教导可以传授给百姓,而不仅仅是考虑适合自己的行为。如今的鲁国,富人少,穷人多,向国家领取赏金,你不会有任何损失,但你不领的话,往后就不会再有人去赎人了。”孔子的意思是,鲁国人被人赎回,赎人者既会收获称赞,也可领取应得的报酬,这是一种平衡。然而子贡打破了这种平衡,日后人们赎回奴隶若还去领取赏金,可能会被当做贪财之人,受到别人的嘲笑。这么一来,救了奴隶后,要么被人嘲笑,要么自己蒙受损失。长此以往,大家渐渐会故意对受苦的奴隶视而不见,便不再有人愿意去救人了。

作为对比,孔子就很赞赏他的另一学生子路的爱财行为,子路救了一个溺水的人,那个人为了表示感谢,送了一头牛给他,子路没有推辞收下了,孔子高兴地说:“以后鲁国人再遇到溺水的人都会尽力相救了。”子路的行为是在倡导一种规则,即善有善报,付出就应该得到回报。

子贡的行为只对他的名誉有利,其实是在破坏社会的大规则,可以说是损公肥私的行为。当然子贡未必知道自己只是爱名声而已怎么就与社会为敌了,而子路也可能纯粹爱财而已,没有站在孔子的高度看自己的行为。但是,我们不必计较一个人主观上的看法,客观上对社会形成什么样的影响,我们可用这个来进行评价。

巜环球时报》总编胡锡进说:“我从没有想过给自己设计一个形象,一切言行都配合这个形象的塑造。我总对同事们说,我们的羽毛没有国家的羽毛重要,我们是被这个时代抓的壮丁,我们与中国崛起共荣辱。”他说的“国家的羽毛”不仅指的是国家的声誉,当然更指国家的整体利益。

我们来看看一个士兵爱声誉反而害了国家的真实事件。文字出自罗辑思维的《不沉的“大凤号”为什么会沉?》

1944年3月日本的大凤号航毋开始服役。那个时间,太平洋战争已经到了后期。大凤号航毋是当时全世界最新,最好的航母之一。它的主打属性,就是:防护性极好。

大凤号可以说一艘装甲航母。它的甲板上铺了一层8厘米的特种钢板。装甲最厚的地方,达到了10厘米。这样的装甲厚度,能经受住美军1100磅炸弹的轰炸。

再加上雷达、泡沫灭火系统这些手段,大凤号的防护在当时绝对属于世界最先进水平。难怪在大凤号出征前,日军总指挥小泽中将亲口称赞它说:“真是一艘不沈的航空母舰啊!”

但是,大凤号造成之后的3个月,第一次出征就被击沈了。更可悲的是,击沉它的不是什么大群的轰炸机,而是一艘潜艇。就一艘潜艇,而且就一发鱼雷。

慢着,不是说大凤号是防护最好的航母吗?不是说好了能防鱼雷吗?怎么一颗就报销了呢?我们来看看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是1944年6月19日,“大凤号”率领其他8艘航母,对阵美国的14艘航母。这就是著名的马里亚纳海战。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次航母大决战。

当时,日本海军决定聚合全部海军力量,对美军发起一次竭尽全力的反击,争取一次夺回太平洋战争的主动权。而日军的信心,在很大程度上,就来自先进的“大凤号”。

这是1944年6月19号上午8点钟,日军突然发现,在海面上,有两条白色的鱼雷航行痕迹,正在快速向大凤号逼近,鱼雷来了。原来,在附近巡逻的美军一艘潜艇发现了大凤号,一口气发射了6枚鱼雷。但是美国人的这艘潜艇,这个时候自己也发生了故障,所以打得不准,只有其中2枚朝大凤打去。

你看,日本人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运气更好的是,大凤号的一个名叫小松关雄的飞行员在空中看见了鱼雷,为了保护母舰,驾着飞机一头冲进海里,用自杀的方式撞毁了一条鱼雷。但是另一颗鱼雷还是击中了目标。大凤的舰首被炸出一个大洞。

这个洞没有什么要紧,但凭借大凤号超强的防护能力,一条鱼雷不至于造成致命的损伤。司令官小泽中将命令大凤继续保持航速,继续让舰载机起飞作战。这个时候,是当地时间的上午9点钟左右。

到了下午3点20分,也就是大凤被鱼雷击中的6个多小时后。大凤号的舰体内部,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巨大的冲击力,把整个甲板都撕裂了。整个船体变成一团火球,火势根本控制不住,然后就是弹药库和油库发生连锁爆炸。2小时后,大凤号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沉了。

什么情况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日本人完全被弄蒙了。在大凤号沉没之后,马里亚纳海战当然以日军的惨败告终。

那这是怎么回事呢?

首先,那颗鱼雷确实没造成什么致命伤。但因为鱼雷的爆炸力太猛,大凤号的船舱里一个燃油罐被挤出了一道裂缝。大量高挥发性的汽油,就从这道缝隙里泄漏出来,在空气中形成了一股弥漫的易爆气体。

船员也马上汇报了这个情况。最高指挥官小泽中将下达了指令,打碎船上的全部玻璃窗,让全舰通风。这挥发性的气体不就全出去了么?但这个指令是完全错误的。砸碎玻璃这个动作,倒是确实是通风了,但是它没有从根本上阻止易燃气体的扩散。反而让易燃气体钻遍了大凤号的每个角落。一旦一处被点燃,就是全舰爆炸。

所以6个小时后,一个微小的火星,飞机起降、金属和金属摩擦,出现的火星就点燃了整个大凤号。

听到这儿,你可能会觉得,这就是一个倒霉蛋的故事。一个极小的偶然因素,引发的一场悲剧。其实不然,再给大凤号一次机会,它还是会沉,为啥?因为事情发生的过程,证明当时日本海军的损管能力太差了。

什么是损管?就是损害管理嘛。当时欧洲国家和美国的海军的损管队水平是非常高的。

损管队,很像是战场上的医疗兵,但他们救治的不是人,而是舰船本身。一旦船体受伤,损管队是冲在最前面的人。如果船体着火了,他们就灭火;如果船舱进水了,他们就堵窟窿。损管队,就是负责想尽任何办法,让船不要沈。

这套体制是其实是俄国人发明的。然后英国人把它发扬光大,并且把这些知识都分享给了他们的盟友美军。

二战中美军的损管队强大到了什么程度呢?他们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日军会“多次”击沉同“一艘”军舰。这什么意思?就是日军飞行员在攻击完一艘美国战舰后,看见这艘舰都被炸成这样了,那肯定是要沈先生沉的,就把它计入了“已击沉”名单。但船上的美军损管队员居然把这艘船救活了。而修好之后,这艘船又出现在战场上。甚至出现了日军飞行员三次“炸沉”同一艘船的记录。

那损管水平等于修船的技术水平吗?不全是。

损管人员不是在船受伤之后才开始工作,他们平时,就在不断清除船上的安全隐患。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不仅是职责所在,而且还在救自己的命。为啥呢?

你想,一旦船严重受伤,有些人一定要优先撤离,比如:有经验的飞行员,炮手,舰队的长官,甚至包括普通水手。他们确实没必要在船上等死嘛。但是不管谁走,损管人员都不能走。因为他们要尽最后一点努力,保证船不沈,别人才能有时间撤离啊。

一般来说,如果一艘船因为损伤太重而最终沉没了,损管人员常常全部牺牲。所以,平时,损管队员在船上清除安全隐患的时候,他们不仅是在救船啊,他们还在救自己的命。

谁要是不听他们的话,这就不是个听不听话的问题了。你等于是在把这批损管队员置于生命危险之中。船一旦出事,你们可以先走,他们走不了啊。你就得听他的。所以,损管队员其实是在用生命为代价,换来了平时在船上对安全问题的权威。

中途岛海战中,日军主力航母的甲板上随便堆放着炸弹和鱼雷,结果被美军轰炸机攻击后,引发了这些炸弹的爆炸,所以船沉了。这种事,在损管队员水平很高的美国战舰上不可能发生。损管队员玩了命也要制止这种乱堆乱放。但是这种情况在日本的战舰上就有一个微妙的区别,他不会发生,因为船上上下只会听指挥官的。为什么?日本船上应该也有损管队员啊。

对,也有,但是没用。他们不仅水平差,而且没有权威。为啥啊?他们也面临生命危险啊。为什么在安全问题上也没有权威吗?

但是你还记得我吗前面讲的细节吗?一名叫小松关雄的飞行员,用自杀的方式搞掉了一条鱼雷。在战场上,这看起来是一件好事,是日本人自认为军队的一项优势:战士不怕死。

但是,如果所有人都不怕死,都不知道生命的珍贵,大家对生命就没有任何敬意。在美国船上出现的损管队员的权威,也就没有了。你损管队员这么在意安全,你是怕死吗?所以日本战舰,从上到下,就只有最高指挥官一个权威。在风险无处不在的战场上,安全隐患就没有一个合格的管理者了。那你说,即使再给大凤号一次机会,它是不是一样也会沉呢?

你看,日本士兵这么不怕死,个个以之为荣,反而弄个悲剧出来。所以说,一个人的羽毛没有那么重要,太爱自己的羽毛有时反而误了大事。其实作为正面形象的马援将军,也有举全军之力充实自己的自恋之嫌。马援最有名的是那句话“马革裹尸还”,他是不怕死,有一次也是他的最后一次,因为这一次没完,他就死了。这一次他忘了战争的初心是为了平定叛乱,而不是视士兵生命如草芥,让他们奔赴死地。

《孙子兵法》有句话说:“涂有所不由。”这里的 “涂”,同“途”,就是道路的意思。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道路有的虽可以走,但不走。汉伏波将军马援,最后一战,讨伐五溪蛮苗族叛乱,就败在走错一条路。老老江湖,为什么就走错了呢?下面华彬讲透《孙子兵法》分析得很有价值。

马援和副将耿舒出兵,初战得胜,蛮兵躲入山林,马援要去捣他老巢。有两条路选择,从充县走,路好走,但是路途远;从壶头走水路,则路近而水险。马援认为走充县陆路,路远费粮,不如走水路,直捣匪巢,则充县不攻自破。

耿舒坚决不同意,说陆路虽然遥远,但比较安全,即使不能攻入苗境,撤退也方便。水路则太危险,除非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敌人老巢。否则,一旦被敌人发现行踪,两岸据险而守,居高临下,官军插翅难飞,山高水窄,那是真真正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马援不同意,陆路也不那么安全,到处都可能有埋伏。两人争执不下,上书朝廷,光武帝刘秀支持了马援的意见。

于是,汉军乘船逆流而上,进军壶头。形势发展果如耿舒所料。苗人很快发现汉军意图,乘高守隘。沅江水疾,船不得上,加之夏天暑湿,军中起了瘟疫,士卒大批死去,马援自己也病死军中。

马援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首先陆路也不一定对。我们都是从事后结果来论“对错”,实际上“对”不一定对,“错”不一定错。但是,水路是条险路,风险更大,是毫无疑问的,马援这是舍命一搏。他为什么舍命一搏?马援出兵之前,他的心理、他的情绪,就已有征兆。马援出征时已六十二岁。

五溪蛮抢掠郡县。光武帝遣武威将军刘尚征讨,“战于沅水,尚军败殁”。次年,遣谒者李嵩、中山太守马成征讨,仍无战绩。马援请求将兵征讨,光武帝担心他年事已高,不许。马援说:“臣尚能被甲上马。”光武帝令他试骑。马援“据鞍顾眄,以示可用”。光武帝笑道:“矍铄哉是翁也!”遂令马援率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带领四万余众征讨五溪蛮。

马援夜与送者诀别,对友人杜愔说,我已年老,“常恐不得死国事。今获所愿,甘心瞑目”。

马援素有烈士之志,大家都熟悉的成语“马革裹尸”,就是他的典故,他的原话:“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他就想死在战场上,不想死在家里床上。

出征平苗叛的时候,他已经老了,六十二岁了,对死亡无所谓了,而这是最后一次为国家建立奇功的机会。水路之险,他如何不知?打了一辈子仗,当然一清二楚。但仗已经打了两年,换了三拨将领,陆路无非是方便撤退,利于自保,并非利于得胜。

这是我最后一仗了,再不建功,就没机会了,马援决定赌上一条老命。而年轻人怎么愿意跟老家伙赌命呢?

汉军被困在河谷之中,进退不得,瘟疫横行,每天都一批一批死去。耿舒焦虑万分。人微言轻,皇上也不听他的。没办法,给他哥哥耿弇写信,述说情况,说你去跟皇上说。

耿弇感觉事态严重,即刻上奏皇上。耿弇的话分量不一样,加之军情确实紧急。刘秀派梁松去责问马援,并代理监军事务。梁松到时,马援已经死了。

这一仗的最后结局,不是打赢的。还是用计诱降,苗人自己杀了首领来降,叛乱平定。

马援赌命,赌得一个“马革裹尸”的千古美名,但被他所误,马革裹尸的,还有千千万万的汉军将士。

任何决策的背后,都是决策者的“个人需求”。这种需求,可能是个人和小集团利益,可能是个人抱负,可能是某种情绪,可能是某种焦虑,某种心结,某种心理阴影,都有可能。一定要从他个人的角度,去分析他的决策。而自己在决策的时候,则要有“无我”的意识,把自己的个人因素、情绪因素,从决策中剥离出来,才能作出正确的选择。那么,下一次我们再看到富人的偶尔义举,也不必动不动就说暖心,而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需要索赔(比如本文开头提到的剐蹭)的事情,也不要给别人道德绑架了不敢作为,不要因为对方穷就放弃权利,否则好像越弱势就越有道理的样子。你放过一次了,他可以继续不小心,还以为又会遇到好人来放过他,若没有放过他,他就觉得这个世界没有温暖了,然后要报复社会了。遇到这样刮蹭的事,作为一个理性的人就要去索赔,为社会立规则。但作为一个有爱心的人,你可以悄悄让对方不用赔,对于不用赔这件事不要声张出去,就是牺牲了自己搏得好名声的机会,我觉得这就是“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这很酷,虽然没有第三人(尤其不要让媒体去炒作)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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