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说大齐仁贤帝是圣贤之君的,别走!我保证不打死你!

坐在临窗靠椅上的女人,挽着妇人鬓,暗红海棠袍袖上衣,下罩锦色石榴裙。眼眸紧闭,看起来安详平静。

没过多久,门外穿了急促的脚步声,女人倏地睁开双眼,看向进来的人。“锦绣,可打听清楚了?”

侍女锦绣面色苍白地走前一步,猛地跪下身子,哽咽道:“小姐,皇上说荣府的一律人等今日午时处斩!”

荣以倾拿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锦绣跪着爬到荣以倾膝前,鼻头一酸:“就连宫里的大小姐,也没了……”

“不!我不相信,前几日父亲和长姐还好好的!”荣以倾猛地站起身来,穿着绣鞋的小脚踩在瓷杯碎片上,也感觉不到一丝痛意。

“快!我们去找姑爷!他身为丞相,找皇上求情肯定有用!”说着急忙朝自己夫君桩子沂的院落走去。

走廊的下人们,看着眼前这个平时尊贵优雅的夫人,现在鬓发凌乱,面色惨白。心里不由有些幸灾乐祸,荣尚书这样书香世家倒了,夫人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荣以倾脸色难看,盯着把守桩子沂院落的护卫,“本夫人,你们也敢拦!”

“夫人,丞相有令,今日不见任何人!您请回吧!”

荣以倾忍着胸口的怒气,温声道:“那你替本夫人通传一声,说本夫人有要事找他!”

“这……”护卫眈眈相向。

“不用通传了。”清冷温和地声音,从院落里传出。

荣以倾看着这个同床三年的丈夫,正搂着他口中的“表妹”,两人你侬我侬悠闲地走出来。

“夫君,你……”荣以绯看那余衣衣柔弱娇媚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就猜到她们刚才在做什么。要是搁在前日,自己可能会计较,可现在……

桩子沂嘴角嘲讽地勾了勾,“夫人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说完,嘴角微微上扬,长袖一挥,“来人,把昨晚在夫人房里抓到的人压上来!”

荣以倾错愕看着他,“你这话何意!我昨晚房中何时有人了?!”

桩子沂冷笑一声,正脸都不想给她,低着头轻柔地摸着怀中人娇嫩的脸蛋。

没过一会儿,几个侍卫压着一个浑身是血,白色束衣已经被打得破烂不堪,伤痕累累。

侍卫用力一扯男子的杂乱的长发,男人吃痛地往后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荣以倾眼前。

“荣勇!”荣以倾错愕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忍不住惊呼。

桩子沂见这场景,清冷的眼眸微眯,嘴角一勾:“夫人,既你已承认此人便是你的奸夫,本相也不多费口舌了。”

“来人!把休书给荣氏!”

荣以倾被他一系列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直到有人把休书递到她手中才慢慢反应过来。苍白的唇片忍不住轻颤:“夫君你……你这是要休了我?”

“你与人通奸,我没报官已是看在你我情分上了。”声音一顿,又道:“你便净身从我桩府这出去,我也多与你计较了。”

荣以倾震惊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望着眼前这个以前对自己温柔细语的男人,居然可以说出这种毫无道理的话。“夫君,荣勇是何人?!你在荣府住了多年,你别说你不知道他是何人?”

桩子沂轻笑一声道:“本相在你荣府住了四年,确有其事。”说着手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本相是榜首状元,先王的门生,从翰林院出来,一世清白。而荣尚书此人收取贿赂,造反谋逆,虽是我岳父,但我身为首辅丞相,当大义灭亲。而你口中说的荣勇,我又如何识得?”

荣以倾小脸苍白,惊愕看着他:“收取贿赂,造反谋逆!”

“桩子沂你昧着良心说这句话,不怕遭天谴吗?”

桩子沂冷笑道:“我何怕之有?”

“我何怕之有……”荣以倾反复轻喃这句。

当年果真是瞎了眼,觉得这种男人是个良人,大义灭亲,真是好听啊!

半响,就在大家都以为她准备走时,她突然仰头大笑,活活像个疯子。

那个说大齐仁贤帝是圣贤之君的,别走!我保证不打死你!

荣以倾眼角的泪珠不经意滑入头发中,慢慢敛回笑声盯着他,一字一句:“你当初一身二白倒在我家门口,父亲看你实在可怜,才让你呆在府中,还用着公子的待遇待你。还为你的前程,四处帮你打点,让你考上状元,成为先王的门生。要不是父亲,你能当上现在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左丞相吗?现在你说大义,实在可笑!可笑至极!”

桩子沂被她当众说出当年的事,脸一下子变得阴冷,厉声说道:“来人!把这贱妇乱棍赶出去!”

侍卫们听完荣以倾的话还有些微愣,原来这丞相和夫人还有如此渊源。

桩子沂见他们迟迟不动手,脸色更冷,“聋了吗?本相说把此妇乱棍打出去!”

侍卫急忙回过神来,“是!”。

荣以倾用力挣脱不了,被人强拉着出院中,越发绝望。

看着院中像金童玉女的两人,心中一阵悲凉:“桩子沂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呜呜……”

猛然被人用力捂住嘴巴,荣以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消失在自己视线中,不甘心啊就这样放过他们!

荣以倾叫骂余音,好似还绕在院中迟迟不曾散去。

站在一侧的余衣衣嘴角微扬,看着那个曾经名动京城,京中众公子追迎的堂堂尚书嫡女,如今如丧家之犬一样,被侍卫逐出府,心中岂能畅意!

有这念头的不止她一个,还有把她搂在怀中的桩子沂,心中也是十分舒畅!伏低做小多年,终于有一日把当初那个一身红衣,高傲睨视看着自己的女子,如蝼蚁般被自己踩在脚下,岂能不爽快!

勾了勾嘴角,声音有些阴沉道:“来人!叫人下手不要太重,直接……”说着朝自己贴身侍卫比划了一个手势。

“是!”

腐臭昏暗,蚊虫乱飞的小巷深处,一个年轻的生命正悄然离去。

女子腹部的伤口血流不止,面如死尸平躺在巷子中,污臭的黑水沾上她暗红海棠锦绣裳,散落的长发斜插着一支白玉玉簪。

荣以倾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亮光越来越模糊,耳边还传来,炮竹喜气的声音,四周百姓正满怀欣喜互相讨论着想当今新皇仁贤帝,曾经三殿下宗和谨的圣貌。

有三四个贤士站在巷口一侧小声讨论道:“听说勇国侯在北境叛变。”

其中另一个人赞赏道:“这事我也有听说,仁贤帝雷厉风行,没五日便平定了勇国侯十万私兵!”

而一人却叹息道:“我有个朋友在宫中当差,说是仁贤帝前几日纳了勇国侯的嫡次女为贵妃。你想那荣淑妃伴了新皇四五年,死了也落个无名无份的下场。同是罪臣之女,一个贵妃,一个自缢……唉!”

“呵”一人嗤之以鼻,“宫中之事你我又晓得多少,自古皇帝皆多情薄情,要是真的专情痴情,怕是我大齐危已!”

一人摇摇头笑道,“何兄多虑,在下只是想起当初那荣淑妃和她那妹妹左丞相夫人,一人执琴一人起舞,那画面连已仙逝的先王元德帝都忍不住当场直呼:美哉!世上女子无人及你二人如此才哉,美哉!”

“是啊!可惜了!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今日便是那荣尚书府问斩之日,听说是女婿左丞相亲自问斩,我等要不一起去瞧上一眼!”

“听说届时皇上会亲临,说那皇上龙章凤姿,俊朗非凡,连远在青州的孟大将军嫡长女……”

听着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荣以倾双眸渐渐合上,抓着衣袖泛白的玉手,慢慢往下滑。

嘴角无力地嘲讽似勾了勾,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在桩子沂手上,死得如此不堪……

最后一丝气息越来越弱,而插在发间的玉簪出奇的亮……

香消玉殒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蚊虫已经飞到何以倾衣物上。

暗色云腾锦袍的男人站在小巷入口处,把小巷中唯一的亮光遮掩。

男人幽深眼眸盯着里面,声音肃穆低沉:“那是何人?”

跟在他一侧的侍卫反应过来,马上走进巷口。

侍卫在荣以倾颈部停顿了一下没有脉搏,身体也在已经慢慢变冷,“回皇上,是一名女子,已经断气了。”

宗和谨盯着那地上的女人暗眸微眯,“把她抬上来,朕倒是想看看是何人如此阴毒,把人扔在如此肮脏的地方!”

声音中隐隐有发怒的迹象。

本该万民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发生此等事,是人心里都不好受。

等人抬在面前,宗和谨仔细打量此女子,虽衣着凌乱,面色苍白,却还能看得出来身份不简单。

穿着蜀绣大红衣袍,挽着妇人妆,怕是哪家世家公子的夫人!

阴沉着脸抿了抿薄唇,慢慢看向她散落的头发上戴着碧绿……玉簪!

宗和谨眼瞳微缩,不安地转了转拇指的玉扳指,蹲下身子,大手有些颤抖。

“皇上,让属下……”跟在他一侧的侍卫刚想开口,让自己来,却被制止了。

轻柔地她抽出发间的玉簪,拇指轻轻抚摸,那里果然缺了一块小口……

……

不知过了多久,荣以倾被头重一阵阵刺痛惊醒,倏然地睁开双眸,浅色棉质帐帷映入眼帘,耳边还有妇人低低浅浅哭吟声。

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妇人,疑惑地问道:“你是何人,你哭甚?”

妇人听到女儿这软糯的声音,一时愣住了。

猛然搂住床上的荣以倾,“我的蔻蔻!有什么想不开要往那墙上撞!你这是心疼死你爹爹和娘亲吗?”

荣以倾腰间被人紧紧搂住,还耳边传来的声声哭诉有些茫然。自己不是已经死在了那昏暗的小巷子中了吗?可……现在这是哪里?这妇人又是何人?

妇人见她迟迟不开口,还以为她又闹脾气了。轻抚她的后背,温声安慰道:“蔻蔻你要是不想嫁给那莽夫,我们便不嫁!娘亲等下就去跟你爹说,叫他把婚退了!”

那个说大齐仁贤帝是圣贤之君的,别走!我保证不打死你!

“婚退了……”荣以倾轻轻呢喃这句话。半响后,突然闪过什么,杏目圆瞪扯着妇人的手:“那个,我……我是谁!?”

妇人突然被她过激的行为吓住了,“你是我郑娘的女儿,何以倾啊!”

“何以倾……那……这里什么地方,什么年?”荣以倾一连串的问题,把妇人郑娘弄得一头雾水。

“这……这里是石巷口何家,元政二十一年……”

“元政二十一年……”自己死的时候,刚好新皇登基,改年号元贤,按理元政年历来说应该元政二十六年。

可这妇人说现在是元政二十一年,那就是说自己回到了五年前,荣以倾成了何以倾。

郑娘见自己女儿痴痴傻傻的样子,心中越发担心,柔声道:“蔻蔻这怎么了?还哪不舒服?要不为娘再去唤隔壁的荣二爷给你瞧瞧?”

荣以倾虽对自己怎么来到这里有些迷糊,却也不想令眼前这温柔的妇人担心,虚弱地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娘亲不用担心,女儿只是有些乏了,睡一觉便无事了。”

郑娘看她缠在头上白布渗出一点血色,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娇嫩的小脸:“你和魏茂的亲事,娘亲再去跟爹爹说说。你歇着,有事便唤娘,娘就在外面。”

说着,轻轻地把自己娇娇柔柔的女儿扶着躺下,帮她捻了捻被角。又贴心叮嘱几句,才慢慢出去。

荣以倾茫然打量这周围的环境,布置不算简陋,却比起以前自己的住过的地方差了太多。虽是如此,可这屋子中浅色布帘又透着几许柔和,让人看着舒服。

盯着那布帘入神,不由想起前一刻自己还死在无人知晓的昏暗小巷中,父亲午时一过便要问斩,长姐已经在宫中自缢。这一切好像是做了一场梦魇,却又那么真实。

想着想着思绪渐渐飘远,终究抵不过困意袭来,抓着棉被慢慢睡了过去。

只是她没注意到发间玉簪玉色渐渐变得透明。

半月后清晨,何以倾便被屋外的争吵声吵醒。惺忪地揉了揉还未睡醒的眼皮,穿着束衣,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两人又在为自己亲事争吵不休。

何以倾靠在门口,嘴角抽了抽,这事每日都要上演一遍,待了快一个月,早就习惯两个每天这样争吵。

郑娘恼怒道:“你不看看我们蔻蔻如此娇柔,嫁到那魏茂匹夫家里,不是有得受吗?你还说不是害了她!”

何以倾的爹何温文一介秀才,平日里都在学坊教书,何时有像现在这样与人争论不休,这时吵得红了脖子:“魏茂是三殿下的侍卫,正五品千户,前途无量。又是我们魏城的人,为人有情有义,以后必不会负了蔻蔻。你这闺中妇人,如何晓得给蔻蔻选亲事!”

何以倾嘴角一勾,娘亲的必杀技就要使出来了!

半响,郑娘便开始耸了耸肩膀,低着头小声哽咽,露出白皙的颈部,看起来娇弱,又让人心疼。

何温文眉间抽了抽,无奈地上前扶着娘子的肩膀,软声道:“你这怎么又哭上了?”

郑娘红着眼眶哽咽地说道:“蔻蔻是我的心头肉,她怎么可以嫁那种只会蛮力的莽夫!你怎么就偏要给她定下这种亲事呢?”

何温文叹了一口气:“此事你我争论了有些时日,却毫无意义。”声音顿了顿,“不如让蔻蔻和魏茂见上一面,如若蔻蔻觉得好,便早日选定日子;若是蔻蔻不满意,我们便把婚退了。给蔻蔻另择一门亲事,你看如何?”

郑娘捏着锦帕,抹了抹眼角,想了想觉得只有这个主意了。虽退婚对蔻蔻名声不好,但也好比嫁给那莽夫好,“那我便去问问蔻蔻……”

说着转过身,刚好看见站在门口的何以倾,不由一愣,“蔻蔻你何时起床了?”

“已经有一会了。”何以倾脸上露出的几许笑容,却让夫妻两人越发尬尴。

“那……蔻蔻你……”

“娘亲和爹爹安排就好,女儿自是听你们的。”何以倾手里捏着玉簪,乖巧散漫地说道。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不由欣慰一笑,女儿果真好了许多。

……

夜如凉,树枝捎上枝头。银白的月色,透过布窗洒进房间。

正在睡梦中的何以倾睡意惺忪中感觉枕头下有亮光,用手往枕头底下摸了摸,迷迷糊糊中好像碰到微微发热玉质的东西,还未等自己理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自己的整个魂魄好像被一股吸力吸进一个空间里。

何以倾眨了眨眼,错愕微张着小嘴,不可置信看着这个狭小的房间,这是哪里?

更令自己奇怪的是,四周墙壁都是木料做的,而自己脚底下踩的却是诡异的幽蓝亮光。

抬起小脚,往前试探地碰了碰,只见那幽蓝的亮光犹如水波一样荡起一圈圈涟纹,令人诧异。

还有就是这浮在空中的瓶子到底是什么?

忍不住的心中好奇,慢慢伸出玉手,握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瓶子。

拿着瓶子在耳边晃了几下,感觉有点类似于药丸之类的东西。打开瓶口,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掌……

看在掌中色彩缤纷的小圆球,何以倾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

不经拿到鼻尖闻了闻,水果的清香,扑鼻而来。

极其好闻的味道,让何以倾咽了咽口水,怎么感觉自己有点饿了呢?

要不试一下是什么东西?想着已经把小圆球放进嘴里,还嚼了几口,软软的又有弹性,还有一种很特别的香甜……嗯!比以前荣府的奶嬷做的点心还要好吃!

何以倾眯起眼睛,嘴角轻扬,好不惬意!

刚刚把小圆球慢慢嚼咽下肚,耳边好像传来了鸡鸣声。

突然觉得眼皮好重,有点睁不开眼……

那个说大齐仁贤帝是圣贤之君的,别走!我保证不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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