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老啞巴!

糊老啞巴

糊老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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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日的!你給我站住。"

前面那個黑不溜秋,提著個錚亮鐵犁在跑的就是糊老啞巴。

後面拿著泥頭蛋子,唾沫星子飛濺的是他爹。

"對!狗日的東西。"不知哪個挨千刀的喊了一句。大夥都從家裡出來,齜著牙咧著嘴看熱鬧。

西落的殘陽,打在他們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這是一個很淡很淡的故事。白水一樣,沒有味道!

糊老啞巴他爹傳久,今年60多了。也到年紀了,駝著背,跑不動了,在大口喘著粗氣。算了,隨他去吧!擺擺手,轉身回去了。

"這個敗家玩意。"不知明兒又要到哪個廢品廠把自己的鐵犁贖回來。傳久嘆著氣,搖搖頭,無奈地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村民們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啞巴是老光棍傳久唯一的個兒子。說來也不光彩。農村老光棍寂寞啊 ,和老表姐亂搞,懷上了,近親生育,孩子有先天缺陷,聽不見說不清。黑黢黢的,跟非洲人嘞。成了村裡人的笑話,老表姐氣不過,上吊死了。

這事雖不體面,傳久倒也歡喜,畢竟給自己留了個後啊。自是倍加稀罕。

老光棍自己一個人,日子過得就苦啊!種地能賺幾個錢,現在有孩子了,那是越過越緊巴。安穩日子過慣了,又沒啥本事。為了娃兒,跟著村裡泥瓦工做事,賣力氣。周圍四村八甸的跑。

小啞巴咋辦?帶著唄。家裡的破毯子,裹著,背在身上,傳久去哪兒,小傢伙去哪兒。

大夏天的,村裡蓋房子。傳久做小工,推車上灰,累得喘不過來氣,渾身像洗澡一樣,溼得透透的。小傢伙倒好,也不怕熱,不哭不鬧。傳久一鍁一鍁往腳手架扔泥灰,他卻呀呀在笑。黢黑黑的,別說還蠻可愛。不仔細看和其他娃兒也沒啥區別。工人們都說,傳久以後養老有望了。每每這時,傳久就更有幹勁了,泥灰扔得老高老高。

小啞巴像長在傳久身上一樣。越來越大個。在5歲的時候,傳久就再也背不動了。那時背就開始駝起來了。似乎所有的養份都被小啞巴吸收了一樣,傳久早早地顯出了老相。

都說孩子大了好養活。給吃就行。傳久也就能滿足小啞巴這一點了。駝了背,誰還要,幹活不利索。閒在家裡,捯拾捯拾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為生。本想這樣平平淡淡,過完得了。沒成想這小啞巴卻不是個省油的燈。處處給傳久捅婁子。

今天把慶兒打了,明兒把徐娘家的瓜偷了。三天兩頭的,竟是些麻煩事,傳久每天都要圍著莊子去道歉。日子久了,這腰是越來越彎了,就要首尾相接咯。鄉親們看著也不是滋味。每每傳久佝僂著,低聲下氣的登門賠不是,大家也不好責怪,說說氣話罵上兩句也就過去了。誰知道啊!誰知道!這啞巴就是不長記性。越大越是肆意妄為。這不!就在前不久,出事情了。

先說說為什麼叫糊老啞巴吧!然後在說接下來的事情。

啞巴黑,是全身上下都黑,這是村裡公認的,就連那傢伙也烏黑黑的。在河裡洗澡,翹得直愣愣,同齡的孩子都喊他黑狗吊。他又聽不見,隨它嘍!世界也是公平,你哪方面不足,在其他方面就有彌補。啞巴老,指的是他發育的早,顯得老。所以村裡孩子喊他糊老啞巴是名副其實。

事情是這樣的。

那天,星期六,天焐熱焐熱的。大晌午的,寂寥得很,不是狗叫就是蟬鳴,大街小巷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一群野孩子,頭上抹著洗髮水,嘻嘻哈哈,朝北大河跑。最前面的就是糊老啞巴。特顯眼,老遠望去,黑的發亮。他們這是去河裡打撲稜(洗澡)。在河裡呆一下午,順道還能摸個蝦逮個魚啥的。好不自在。

路兩旁種滿遮天的楊樹,陽光打下來,零零散散的,很有夏天的味道。

打頭的糊老啞巴,一邊哼哼哈哈的不知說著什麼,一邊去撿樹上的解猴皮。

二狗和他勾肩帶背地走著,然後他把解猴皮偷偷掛在二狗的頭上。還跟其他的孩子使眼色。孩子們悶不出聲,偷偷地笑。

二狗早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去在意,反正玩唄!誰知,這廝右手藏了個大刀螂,順勢扔在了二狗的飄柔上。刀螂困在洗髮水裡,在頭皮上掙扎,撓著頭皮疼啊!二狗不知什麼落在頭上了,心裡一驚,趕忙撥摟,洗髮水都灑了。

撿起路邊的樹枝,猛勁一抽。被糊老啞巴躲開了。二狗揮著樹枝跟在後面追。氣得跟抽風一樣,在狂喊。但比跑步誰能跑得過糊老啞巴呀,早跑得八丈遠了。不一會兒,氣消了,又一塊兒有說有笑了。

臨近河邊,有塊瓜田,徐娘家的。今天徐娘不在,她女兒看著。

糊老啞巴示意其他幾個在河裡等著,自己光著身子,匍匐著就朝瓜田方向爬去。連續多日高溫,沙地裡的西瓜肯定倍兒甜。水裡的野孩子扒著河沿邊,頭挨著頭,排成排,遠望就像一咕嚕紫葡萄。看著漸漸爬遠的糊老啞巴,心裡美滋滋的。胸貼在沙子上了,燙的很,啞巴爬得可快,身後一溜的塵土。皮球樣的大西瓜就在眼前了。誰知徐娘她女兒彩雲也不是善茬,眼睛賊的很。早就看到糊老啞巴了。

就聽"啪啪"兩聲響。屁股火燒一樣疼。彩雲剛要再舉鞭,糊老啞巴叫喊著,連滾帶爬跑了,彩雲揮著鞭子在身後追。糊老啞巴光著個腚,叫得那個鬼樣,河裡的野孩子笑抽了勁。

彩雲追著糊老啞巴好久,直到他倆的身影漸漸看不見了。野孩子覺得無趣,就摸魚去了。

不知何時,糊老啞巴竟懷裡抱著個大西瓜就回來了。臉上笑眯眯的。下面那個傢伙,直愣愣的,泛著點紅。二狗子,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回望瓜棚,彩雲不在。可能要出事情了。果真,不一會兒。

轟隆轟隆一陣巨響,從遠到近,彩雲她爹,王工,騎著個破摩托飛奔而來。到了河沿,車子一扔,跳下河裡,就奔著糊老啞巴去,這傢伙可鬼,一個扎猛子,鑽到了水裡。在場的野孩子哪個也沒見到過一個成年人的憤怒。那面目比吃人的野獸都讓人膽顫。孩子們嚇得就要哭出聲來,卻又不敢哭,個個光著屁股蛋子,立在岸邊。只有二狗子偷偷的跑回去了。水裡的王工,瘋了一樣。

"日你祖奶奶,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你他媽給我出來,出來!"手不住地打著水,兇狠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水面。

不會兒,在離王工十米的樣子,啞巴竄出水面,大口喘著粗氣朝岸上跑。糊老啞巴你再能跑,能跑過一個憤怒的成年人嗎?

還沒走兩步,一巴掌,扇在臉上,打了個踉蹌,摔在水裡,上去又是一陣猛踹。抓著糊老啞巴的腳脖子,就往岸上拖。啞巴怕啊,嗚啊嗚啊咧著個嘴喊啊,想掙脫,便拿腳踹。王工恨極了,重心一沉,猛力一甩,100多斤的糊老啞巴,就被扔在了岸上。吃了一嘴的沙子。王工一個箭步壓在啞巴身上,掄起拳頭就打。

糊老啞巴在喊,孩子再喊,王工在喊。瓜田的這片天空是恐懼和恨意織就的天空。

不知過了多久,聲音靜止了,只有河岸吹來的風。緩緩地,颳起看不見的細沙,落在圍觀人身上,臉上。烈日下,啞巴躺在地上,臉腫的不像樣子,暈了過去。孩子們被家長護在身旁。王工垂著頭,不言語,默默扶起那輛破摩托,發響,去了。畢竟彩雲還在家裡呢。

兩天後,糊老啞巴從醫院出來了。並沒有進派出所。

傳久,沒再去徐娘家,也沒臉去!

小屋的門天天緊閉,糊老啞巴也整天被關在家裡。

這廝放蕩慣了,怎能管得住。安分不了幾天。這不,剛剛的那幕就發生了。

本就窮得叮噹響,還住了兩天的醫院。飯都吃不上了,糊老啞巴要錢,想去村口上網。傳久沒錢。怎麼辦?這傢伙拿起家裡耙地的鐵犁就跑。

傳久追出去兩步就回來了,不想出洋相,丟不起這個人啊!一大把年紀了,已經快要兩頭著地嘍!也不指望那小啞巴養老嘍!就隨他去吧!

"雖說他叔懶是懶點,但人心腸不壞啊!攤上這個龜兒子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哎!徐嬸家好好一個姑娘,你看現在,整天痴頭楞眼的。造孽啊!"

聽著鄰里鄰舍的話長話短的,老頭子想死的心都有。恨自己啊!悔不當初啊!

西沉的最後一縷光芒,還未灑在村後傳久的小屋上,天就黑了。糊老啞巴還沒回來。

那個鐵犁,賣了10塊錢,夠在網吧通宵一晚的了。

第二天,傳久還未起呢!啞巴就回來了,倒頭就睡,飯也沒吃。不一會兒,就響起了鼾聲。看著小啞巴,黑黑的臉,還未消腫,傳久想起了那個長在自己背上的小傢伙。黑黢黢的,笑起來和一般孩子沒啥兩樣。當時還指望他以後養老呢?

中午時分,爺倆吃了兩塊煎餅,喝了兩碗鹽滷就睡去了。

此時,屋外,村裡,大街小巷,一個人影也沒有。一群野孩子頭上抹著洗髮水,嘻嘻哈哈,朝北大河奔去。

(完)

謝謝您!看完我碼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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