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策.趙策四》中有一篇《觸礱說趙太后》或曰《趙太后新用事章》非常有名。之所以有名,就是因為該文說的不是一個歷史大事件,而是一個趙太后如何溺愛小兒子的歷史小故事。可別小看了這個在歷史長河中看似無關大局不起眼的小故事,它傳遞出的卻是一種古人信奉的國事大於家事的精神;是一種愛孩子,就應該讓孩子去為國家建功奉獻的願望。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在漢代司馬遷的《史記.趙世家》和宋代司馬光的《資治通鑑.周紀五》中都記錄了此事。可見,這個故事雖然很小,但給人的啟迪卻不小。不然,在司馬遷與司馬光如此惜字如金的史料鉅著中,也就不會將此事記錄下來了。現敘述故事如下:
周赧王五十年,即趙孝成王元年(公元前265年),秦國進攻趙國,並連奪了趙國三座城池。這時的趙國,恰逢趙惠文王新卒,太子丹剛立為趙孝成王。新王還無法處理國事,由母親趙太后主持朝政。秦國利用趙國換屆之機,開始猛攻。面對秦國的強大攻勢,趙太后向齊國請求救援。齊國對出兵救趙提出了一個條件:“必須讓趙公子長安君(惠文王和太后的小兒子,孝成王的弟弟)到齊國來做人質,齊國方才出兵。”但,條件被趙太后否決了,齊國也就不肯發兵。趙國的大臣們都極力勸諫趙太后,什麼道理都講盡了,趙太后就是聽不進去,並明確告訴左右大臣們:“誰要是再提讓長安君去齊國做人質的事,老太婆我一定要吐他一臉唾沫。”秦軍兵臨城下,搬救兵的事卻陷入了僵局。
僵持中,左師(官名,為執政官)觸礱出來了,提出要拜見太后。太后知道又是來做說客的,就怒氣衝衝地等著觸礱,到時好吐他一臉唾沫。左師觸礱進宮後就慢步小跑,跑到太后面前就向她賠罪,說:“老臣因為腳有毛病,一直無法正常行走,很久都沒有來拜見您了。雖因腳病自己原諒自己,但仍擔心太后的身體欠安,所以希望能拜見一下太后。”是來噓寒問暖的,總不好朝人家吐口水吧!趙太后說:“我的腳也不行了,只能坐在靠宮人推著的車子上行動了。”觸礱問:“太后每天的飲食沒有減少吧?”太后說:“己大不如前,每天只能靠喝粥來維持了。”觸礱說:“老臣前一晌也是很不想吃東西,沒辦法,就強迫自己慢慢步行,每天走上三、四里路,漸漸地就喜歡吃東西了,身體也舒服了。”太后說:“老太婆我可做不到這點啊。”太后不高興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下來,讓左師坐下來說話。
左師觸礱說:“老臣有個叫舒祺的兒子,是家裡年齡最小的一個,也沒什麼出息。我己年老體衰了,私下裡很疼愛這個小兒子,我希望能讓他補黑衣衛之缺,當一名王宮衛士,來保衛王宮。因此老臣斗膽冒死向太后提出這一請求。”左師不但沒有提長安君的事,反而提出了自己的私事,太后很高興,爽快地答應下來:“好吧!他今年多大了?”左師答:“十五歲了。雖然孩子年紀尚小,但老臣還是想在自己沒死之時把他託付給您。”太后說:“難道你們男子漢大丈夫也疼愛自己的小兒子嗎?”左師答:“比婦人家疼得還厲害。”這一下把太后逗樂了,她笑著說:“婦人家疼愛小兒子才特別厲害呢!”左師見太后上了道,就接著說:“依老臣看,太后愛女兒燕後(即己嫁到燕國當王后的女兒)就勝過愛小兒子長安君。”太后說:“你弄錯了,我疼愛長安君遠勝過燕後。”太后沒有聽出左師說的是反話,這讓他找到了借題發揮的由頭。左師觸礱說:“做父母的疼愛子女,就會替他們做長遠打算。您送女兒出嫁到燕國為後時,曾在車下握著她的腳後跟哭泣,這是因為您想到女兒就要離家遠嫁了,您在為之傷心,這就是疼愛她啊!燕後走了以後,您對她仍然日思夜想,可祭祀時您卻祈禱說:‘千萬別讓女兒回來,希望她安心在燕國為後,希望她的子孫在燕國世代為王。’這不是在為女兒作長久打算,這不是最疼愛女兒的表現嗎?”太后說:“確是如此。”
左師觸礱看到太后聽進去了,接著就問:“從現在算起,上推到三代以前,甚至推到趙氏立國的時候,趙王子孫被封侯的,他們的後代還有在侯位的嗎?”太后答道:“沒有了。”左師又問:“不只是趙國,其他諸侯的子孫,他們的後代還有在侯位的嗎?”太后回答:“老太婆我也沒有聽說過。”左師接著說:“這些國君們,有些是自己取禍而亡,有些是禍患延及子孫而亡。為何這些國君的子孫都沒有好結果呢?就是因為:他們雖然地位尊貴卻無功於國,雖然俸祿豐厚卻未為國效力,只是擁有大量的金玉珍玩而己。現在您使長安君的地位很尊貴,又封給他肥沃的土地,又賜給他很貴重的金玉珍玩,卻不讓他在如今趙國危難之時為國立功。如果有朝一日您不幸崩逝,長安君將依仗什麼在趙國安身立命呢?老臣認為您沒有替長安君做長遠打算,所以說您疼愛長安君不如疼愛燕後。”太后也不是一個真糊塗的人,此時己經完全明白了左師觸礱的用心,就說:“好吧!就任憑你來安排長安君吧!”於是,左師為長安君準備了一百輛隨行車輛,送他到齊國充當人質。齊國隨即發兵救援趙國,秦國看到齊國的救兵到了,也就退兵了。
子義(趙國賢者)聽說了這件事,感嘆道:“君主的兒子,是骨肉之親,尚且不能倚仗沒有功勳的高位,沒有勞績的俸祿,來長期守住金玉珍玩,更何況是做臣子的呢!”
這個兩千多年前“愛孩子,就讓他去為國建功”的《觸礱說趙太后》的歷史故事,能不能古為今用?能不能給如今執掌權柄的官員們,腰纏萬貫的富豪們以及他們的“官二代”、“富二代”們一點點有益的啟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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