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無墨《江湖》終結篇第一章:中學時期第36節

那一天晚上,小果,我,還有三個兄弟,在那個雪地裡走的疾速無聲。來到毛大孩所在的商業家屬院,我們幾個蹲下來,重新系緊了鞋帶。穿著的大衣,脫下來,再朝身上一裹。

那時候遇上強硬的對手,一場惡戰後,大衣不免扔一地,還有那些刀。丟盔棄甲,往往是勝利後的場面。

那個院落依舊是寂靜無聲,只有飄飛的雪。我們把那個院落,踩出了幾行清晰的腳印。

結果毛大孩家一片漆黑,空無一人。我們開門進去時候,我隱隱聞到了發甜的血腥味。毛大孩家有暖氣,但是這時候異常寒冷,那些窗戶,四面洞開。

小果沒去一間屋,小果其實去了所有的屋,只沒去那間臥室。小果的目光凝重。

我在那間臥室,看到了床上和牆壁上的血跡。後來我們把大燈拉滅了,站在那個窄小的客廳裡,開始抽菸。

顯然頭一天晚上發生的血腥和恥辱,已經在江湖上迅速傳開,江湖上那股看不見的風,每天都在吹送大大小小的消息。我想這個據點,近期不會有人來了,後來我才知道,毛大孩,就躲在同一個樓洞的一個單身同事家。

小果把菸頭彈在沙發上,是那種人造革沙發,上面包著布。於是那菸頭,就在那布里面,冒出了青煙。

小果說,我有個預感,疙瘩頭巴洪斌,今晚必然遇上張水生!

我說,張水生會不會養傷去了?

小果說,別人會,張水生不會。

於是我也把菸頭扔沙發上,那還不走!

出了院落就看見一輛出租車,這使我們欣慰。那時候出租車,沒有表,或許有表我忘記了,反正是口頭價,基本都是兩塊到三塊之間。而且那時候出租車,基本不在路上跑,都是錨在人煙稠密處。路上跑的,都是剛送過人,所以很少。

我們五個,擠上了那輛出租車。小果坐在前排。這是一輛拉達,當時幾乎都是拉達。

雪地裡,司機開得飛快。

我身邊的一個兄弟說,日你姐老兄,我喜歡你!

司機顯然是個喜歡賣弄的人,他沒敢還日你姐,還了一句日他姐,他說,日他姐,我這是深圳速度。我日他姐,整個市區,沒我跑得快的。

那時候深圳,三天蓋一層樓,鋪天蓋地宣傳,讓我們這些內地人十分的咋舌。

說到深圳,我這裡得提一下盧愛民和座山雕,倆個人前一時期,相約去了深圳,他倆在我家門口,是勇闖深圳的第一批。

小果說一句話,司機馬上禁了聲。小果說,我抽刀,也是深圳速度。

廖無墨《江湖》終結篇第一章:中學時期第36節

疙瘩頭巴洪斌去的地方,也是一個家屬院。那是一片很大的家屬院,四周都是扎滿玻璃的紅牆。牆上面,帽簷一樣堆著厚厚的積雪。

我們那輛車是從後面開過來的,本來要從後門進,可是後門,已經落鎖。於是那輛車子圍著牆繞了過來。那條不寬的馬路非常黑暗,燈光和雪光交織。

又要拐彎時候,兩條黑影順著牆根飛掠而來。他們穿越馬路時候,幾乎和我們的汽車迎頭相撞。汽車一個急剎車,我吃了一驚,這兩個人,正是疙瘩頭和巴洪斌。他們已經衝出去很遠了,後面又是四條條黑影飛掠而過。疙瘩頭和巴洪斌,手裡都提著刀,而後面的四條影子,三個提刀,一個端了把鳥銃。

後面這四個,我也一眼看了個分明,是鄭三炮和馬志強他們。端著鳥銃的,正是鄭三炮。他快速的奔跑,讓他的長髮飄飛。

我一時間沒明白過來,只有小果反應最快,他推開車門就出去了,腳踩腳踢掉鞋子,抽出尖刀,一股風一樣朝鄭三炮他們撲了過去。因為沒有鞋子,小果的影子,悄無聲息。小果是生力軍,那奔跑就特別的快,等我們幾個抽刀出來,看到前面的鄭三炮,已經被小果從後面一刀捅翻。馬志強他們還不知道,但是疙瘩頭和巴洪斌已經知道了,返身殺了回來。

就要短兵相接了,雪地裡那聲非常空闊的槍聲響了起來。

小果放的槍,他是朝天放的,雪地裡,他一身的硝煙。接著,他從倒地的鄭三炮身上,取出了第二發子彈。然後他高喊,鄭三炮,我要是你,早開槍了,費那力氣!我日你媽,捱得近,打得過癮不是?我日你媽,你不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小果來啦!疙瘩頭,洪斌,放過馬志強!

於是疙瘩頭和巴洪斌,提刀走了過來,我們幾個也提刀走了過來,匯合在一起。馬志強他們,還站在原地,依舊提著刀。

這時候有兩輛汽車駛了過去,我想,車裡麵人一定在震撼吧,雪地裡,那些人都提著刀,提著槍。

小果又高喊,馬志強,他媽你和琉璃猴是鐵桿,我和琉璃猴也是鐵桿,要說咱倆關係,誰能比得了!靠他媽,巴洪斌是捅了琉璃猴,我的面子,琉璃猴都認了,你為啥不認!靠他媽,你要記住,是張水生殺了琉璃猴!

馬志強也高喊起來,小果。俺今天來找的就是張水生!他媽琉璃猴死的時候,都沒合上眼!我給他合上的眼,我說琉璃猴,媽的老子不能讓你白有我這樣一個兄弟!

小果喊,那今天咋回事?

馬志強喊,張水生沒來,巴洪斌來了!

小果喊,志強,這是最後一次。再有這樣事情,咱倆恩斷義絕!

馬志強喊,三炮倒在那兒了,咱倆已經恩斷義絕!

小果喊,志強,那最好,話說到明處最好!你把鄭三炮揹走吧,咱後會有期!

小果再次朝天抬起了槍口,又是轟的一聲響亮,又是一大團硝煙。然後小果蹲下來,在鄭三炮身上摸出了三發子彈,一把都掖進了口袋。那杆槍,被他丟在了雪地裡。

小果說一聲,咱走!

他們幾個走了,我還留在原處,我看見馬志強他們,提著刀走了過來。我蹲了下來,鄭三炮雙眼緊閉。於是我把他抱了抱。

我這一抱,為了小時候。

馬志強這一時期一直在逃。去年的時候,馬志強琉璃猴四個人在一條衚衕裡和張水生意外的狹路相逢。當時是夜晚,衚衕裡,幾乎沒有燈光。張水生剛看清是他們時候,已經被馬志強兩刀捅翻。張水生後來告訴別人,他媽那馬志強,出手快如閃電。琉璃猴幾個人一擁而上,亂刀齊出。後來張水生假死,躲過了一劫。江湖人說到這個情節,都不免有一個疑問,被亂刀捅翻的張水生,是如何離開那個地方的,又是如何自救的。後來的張水生,一直是自救。有人問過張水生,他什麼也不說。他想說的話他說,他不想說的話什麼也不說。於是江湖上,悄悄流傳了一種張水生是不死之身的說法。

馬志強和琉璃猴是生死兄弟,和鄭三炮也是生死兄弟,可是鄭三炮和琉璃猴,照樣尿不到一個壺裡。後來琉璃猴死了,馬志強和鄭三炮,在後來的一段歲月裡,幾乎形影不離了。

我們離開的非常快速,我們不走道路,幾乎都是翻牆走。小果問經過,巴洪斌一言不發。疙瘩頭走在前面,返回身告訴我們,就在那個樓下的車棚裡,他倆一直蹲著,腳都麻了。張水生一直沒有出現。他倆來的時候,先上了樓,裡面烏煙瘴氣熱火朝天。他們看一眼沒有張水生,又下了樓,就一直蹲伏在車棚裡。後來張三跑馬志強四個過來了,也是上了樓,也是又下來了,也直接進了車棚。於是馬志強,就看見了巴洪斌,沒兩句大家就都抽了刀。疙瘩頭說,幸虧鄭三炮那杆槍從大衣裡撩出來,一槍打了個臭火,要不巴洪斌,人都不在了。他媽他們有槍,誰不跑,跑到路上我和洪斌才反應過來,那一槍是臭火,因為我們聽到了扳機聲,後悔不迭。

小果突然說,我的鞋!

一個說,這會想起來了。

小果說,你們誰的鞋給我穿?

我說,他媽的你這話也好意思說出來!

小果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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