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談|《堂吉訶德》之桑丘的長腿

趣談|《堂吉訶德》之桑丘的長腿

塞萬提斯在後方看著他創作出的兩個經典形象:堂吉訶德與桑丘

《堂吉訶德》可能是在中國譯本最多的外國文學名著。從1922年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林紓和陳家麟合譯的兩卷本《魔俠傳》算起,這本書有不下20個譯本。為人所知的包括楊絳的譯本、孫家孟的譯本、董燕生的譯本等等,讀者也根據自己的喜好有所偏愛。

1959年,48歲的楊絳開始學習西班牙文,三年後開始著手翻譯《堂吉訶德》一書,並在文革初期完成大部分譯稿,斷續修正,直至1976年方才譯成,1978年付梓。時隔370多年,大部分中國讀者正是通過楊絳先生的譯文才得以熟悉這部名著。而孫家孟的翻譯是半文言半白話。比如,堂吉訶德“正常時”說的話就被翻譯成大白話。在用語考量上,孫家孟的翻譯很貼閤中國小說的語言,具有一定幽默性。而董燕生則特別擅長在譯文中運用各種俚語。

199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宣佈每年的4月23日為“世界讀書日”。之所以取這一天,也是因為1616年4月23日是《堂吉訶德》的作者塞萬提斯與英國作家莎士比亞的辭世之日。

作為一部長篇小說,《堂吉訶德》是非常特殊的。它不像其他長篇小說一樣,譬如托爾斯泰的《復活》或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適當地截取其一個片段,都能夠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體會到作家的匠心獨運。

時不時發瘋的堂吉訶德先生,總會令我們感到意外,我們無法預料下一秒他會做出什麼事情。在其他的小說中,作家也會使用瘋人、神人或愚人,但通常將其作為佐料和催化劑,比如雨果《巴黎聖母院》裡的加西莫多,馬爾克斯《百年孤獨》裡的梅爾基德思,福克納《喧譁與騷動》裡的班吉……毫無疑問,這些形象都無法和吉訶德相比。

趣談|《堂吉訶德》之桑丘的長腿

當桑丘拿出幾塊硬麵包,說“這不是您這種勇敢騎士吃的東西。”堂吉訶德是這麼回答的:“一個月不吃東西是遊俠騎士的驕傲。……他們一生中大部分時間周遊於野林荒郊,又沒有廚師,所以他們的日常食物就是粗茶淡飯,就像你給我的那些食物一樣。所以,桑丘朋友,你別擔心,我願意要這種東西。”桑丘插科打諢的功夫堪稱一流,他馬上順著騎士,說“從現在起,我負責為您這位騎士提供各種乾果作食品。我不是騎士,所以就給自己準備些飛禽或其它更有營養的東西。”吉訶德則怕吃了虧,馬上改口說:“我不是說騎士只能吃你說的那些果子,而是說他們最通常的食物是那些東西和一些野草。”看這段話,吉訶德真的瘋了嗎?怕是很難講。

正因為選擇一個片段來代表《堂吉訶德》著實困難,而諸多關於《堂吉訶德》的推介也總是不得不做這件事情,導致了許多普通讀者對這部小說總是抱有很多刻板印象。他們讀到吉訶德大戰風車,便會認為他絕對是個瘋子。而讀到吉訶德關於人文主義的出色演講,他們繼而會認為,吉訶德是一位理想主義的鬥士。

楊絳的《堂吉訶德》中譯本於1978年出版,累計發行量70萬冊,這可能是中國讀者最熟悉的一部譯本。那時候,文革剛剛結束,恰恰因為這個特殊的時間段,中國讀者對堂吉訶德先生會產生更多的同情和敬畏。於是,兩種無論如何都難以融合在一起的場景,便被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其中人們看到的是相似的面孔。似乎我們也能簡單地概括這一觀點,那便是“堅持理想的便是瘋子”。因此,那時的中國讀者,更喜歡嚴肅地看待這部小說,將玩笑解釋為“反諷”,將幽默解釋為“荒謬”。於是乎,魯迅的《狂人日記》《阿Q正傳》等攜帶著特殊社會使命的小說,便與《堂吉訶德》劃入了同一類型的作品之中。這一思路的影響一直持續到今天,在國產電影《魔俠傳之唐吉訶德》中,貫徹的仍然是這一主旨。

問題就藏在答案裡,當我們將這部小說類型化的時候,當我們將吉訶德先生與魯迅所創造出的文學形象並置在一起的時候,其實早已經“跑偏”了。如果《堂吉訶德》可以這樣簡單地和一部短篇小說並置在一起,那麼塞萬提斯也就沒有必要去長篇大論地講述吉訶德先生的故事了。

《堂吉訶德》首先是一部有趣的小說,這是前提,也幾乎是我們對這部小說最直觀的認識。讀過這本書的人,一定還能夠回憶起那些令人捧腹的片段。至於這些片段是不是體現了文藝復興的人文主義思潮,我們很難確定。再如王小波寫《黃金時代》,先是好玩的故事,至於它是否或者在多大程度上影射現實、擔當道義,則取決於讀者或評論家的闡釋。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對於《堂吉訶德》的刻板印象根深蒂固,以至於我們都忽略了真正的文學之美、之豐富、之複雜。

趣談|《堂吉訶德》之桑丘的長腿

如果我問,堂吉訶德的隨從——桑丘·潘沙是個什麼樣子?大多數人也許會不假思索地回答,矮個子、大肚子、短腿、騎驢……也就是說,我們從小說插畫上、從同名動畫片裡看到的人物形象,隨即轉化為我們對於作品中人物的認識。但是,我要告訴大家,桑丘的腿很長,儘管他的個子矮。在小說裡,他被稱為“豬玀肚子白鶴腿”。圖像,作為“二次想象”,有時候的確會干擾我們對作品本身的認識。

上個世紀80年代,許多剛剛接觸比較文學觀念的文學研究者,會將桑丘和《西遊記》中的豬八戒做對比,將其共同視為貪婪、愚蠢的典型。毫無疑問,對兩個人物而言,這都是極不負責的判斷。

長篇小說的魅力絕對不在於說理或寓意。作家苦心孤詣,煞費苦心,就是為了申明世界的豐富性,人物的複雜性,意義的不確定性。他們做的事情,與哲學家相反,不是尋求形而上的答案,而是描述形而下的生活,不是抽象,而是形象。

(原創自志道教育《新教育家》宗不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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