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人讀書，酷愛文藝。何以故？文藝者，蓋文學及藝術，以其高雅、以其脫俗、以其聲名卓著而為人稱道。近年來快銷勵志類，青春愛情類，武俠玄幻類書籍銷量驚人，而那些陳列於角落深處，厚似板磚，排版緊緻，艱深晦澀的書籍卻少有人問津。
國人不讀書久矣。而今讀書成為一種潮流，讀書成為一種標籤，甚至，讀書也成了一門生意，這股風潮在人群中蔓延，亦或是茶餘飯後的談資，或思慮淺薄，或投機取巧，或誤人子弟。
今日筆者向大家推薦一本通常大家不常看的書——《悲慘世界》。若按筆者評價，若論200年來世界小說成就之最，《悲慘世界》當推第一。即便千百年後，《悲慘世界》依然會是人類文學皇冠上的一顆明珠。
其實這世上的作品大致可分為三類，第一類，專注於自身志趣，整點花鳥蟲魚，過著歲月靜好。這類作家在過去，現在，乃至未來都是書店和出版商的座上賓，因為“流行、淺顯、迎合時代”。千百年來，無數這樣的作家，他們以迎合讀者口味為生，讀者喜歡探險，他們就寫探險，世界流行懸疑，他們便轉戰懸疑，倘若有朝一日言情能賺大錢，他們又急匆匆去寫言情。毫無疑問，他們是時代的寵兒，名利雙收。第二類，便是有所堅持，有自己的志趣，專注於某一領域以臻卓越之人，如梭羅在瓦爾登湖畔的沉思，如勞倫斯在工業時代以性愛對文明的鞭笞，如東野圭吾從懸疑中對人性的精準解剖。然而第三類，方是有著悲天憫人之情懷，關心著人類的道德與文明，社會的墮落與興起，他們是一群星空之下的哲學家，以其慈悲、以其博大、以其深刻、以其獨到，站於時代洪流之前，或作為社會的牛虻，引導、鞭策、鼓勵，使人驚醒，使人警醒，使人奮勇向前。
以上三類，第一類得名利，第二類得精神，第三類得眾生。
而《悲慘世界》毫無疑問是其中第三類。在小說的題材範圍內，其博大精深，只怕是後無來者，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法國大革命前後社會各階層的整幅畫卷，雨果筆墨恰好，縱使一微塵也未落下。故事始於崇高，終於光明，以主教開始，以天使結束。苦役犯冉阿讓的經歷，串聯起全書的主要事件，這個因飢餓偷竊麵包的人不幸入獄，中間逃跑失敗不幸成為社會唾棄的苦役犯。最終帶著卞福主教送他的一對銀燭臺，開始人生之路，此後他一生忠於良知，忠於道義，為此數次身陷囹圄，至死並無怨悔。《悲慘世界》作為小說，其價值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首先，極為深刻的思想性。為學到極處，必是慈悲心腸，貫穿古今的人道主義情懷。雨果憐憫妓女，憐憫那些苦命人，憐憫流浪的孩童，甚至憐憫那些貪婪的作惡者，悲天憫人之情懷，非得道之人不能有。古人云：“文以載道”，此言得之。對於芳汀，雨果這樣寫道：“芳汀的故事說明什麼呢？說明社會收買了一個奴隸。向誰收買？向貧苦收買。向飢寒、孤獨、遺棄、貧困收買。令人痛心的買賣。一個人的靈魂交換一塊麵包。貧苦賣出，社會買進”。對於阿爾科拉橋下的燕子們（流浪兒童）雨果寫道：“社會的病態，人類的一切罪惡，都是從兒童的流浪生活開始的。”而對於社會，雨果這樣寫道：“只要本世紀的三個問題——貧窮使男子潦倒，飢餓使婦女墮落，黑暗使兒童羸弱——還得不到解決，只要這世界上還有愚昧和困苦，那麼，和本書同一性質的作品都不會是無益的”。雨果的眼中裝的是全人類，雨果批判的對象，是罪惡、愚昧、困苦這些跟人類糾纏千萬年的東西。思慮之深，世所罕見。
人道主義情懷，這確實是近現代中國作家最缺乏的東西。很多人問我：“你為什麼不看錢鍾書，不看楊絳，不看冰心，不看餘秋雨、不看七堇年、不看韓寒、不看郭敬明？”。而我總是告訴他們及眾多後輩：“少年讀書，當立志高遠，讀書的本質不是培育情懷，而是歷經苦難而初心不改，它是現實中的理想主義，讀書培養強健而明媚的人，而非嬌柔多病的花，讀書應深刻而悠遠，絕非淺薄而舒心。”我仍是建議有志於學的年輕人，多讀梁啟超、多讀魯迅、多讀王國維，唯深刻才能警醒，唯警醒方能前行。
其次，《悲慘世界》作為小說在語言上可謂真正做到返璞歸真，世代典範。我向來不喜歡諸如寫作技巧和語言技巧一類的宣講，因為它往往將有志於寫作的少年引入方法論的歧途。就語言而言，千載萬世，能留存下來為後世銘記的，絕非技巧絢麗，也非文辭優美，而是一“真”字。此一“真”字，便是發自真心，道出人類共同的聯繫和宿命，那是心裡話，那是世界萬物的本質，它亙古不變，讀書寫作欲上勝境者，唯此一途。雨果說：“最高的法律是良心”、“凡是婦女、孩子、僕役、沒有力量的、貧困的和沒有知識的人的過失，都是丈夫、父親、主人、豪強者、有錢的和有學問的人的過失。”、“對無知識的人，你們應當盡你們所能的多多地教給他們；社會的罪在於不辦義務教育；它負有製造黑暗的責任。當一個人的心中充滿黑暗，罪惡便在那裡滋長起來。有罪的並不是犯罪的人，而是那製造黑暗的人”。雨果的真，令人景仰，《悲慘世界》之中，真言處處皆是，可抄可背，受益匪淺。
再者，《悲慘世界》作為一部小說，以內容而言，已然超越小說題材其本身。這是一本不怕劇透的書，這是一本忠於良心行在正道的書，這是一本勸人向善的書。我幾乎是懷著微笑看著冉阿讓死去，這世上從此少了一個好人，卻多了一個天使。雨果說道：“人生是什麼，人生是擋不住的江河奔流，挽不回的落日西沉”。於此同時，這是一本光明的書，一本沒有任何秘密的書，我們記住悲劇，我們忠於良心，我們生而為人，我們正氣內存。他日行將就木，站在審判臺前，也能高昂頭顱，大呼一聲：“我這一生，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先祖”。
一本好書，它所帶來了不應只是淺薄而簡單的感動，更多的應該是沉思與苦行。如今我們比任何時代都更容易煩躁，希望大家在地鐵上，在遊戲時，在百無聊賴時，在虛度時日時，能從床上翻身坐起，去翻兩頁《悲慘世界》，去領悟，去思考，去行動。若能如此，這悲慘世界，便是那光明之世界。
少年讀書，當志存高遠，當力行大道，當肩挑重任。從我做起，多一點經典，少一些快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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