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時候雖然能夠吃飽肚子，但是吃的大多是一些粗糧。每天早上，母親一般都是兩官升自產大米下鍋煮熟後開始撩飯，所剩的米湯加入番薯塊或者是玉米麵疙瘩俗稱“粥裡裹湯”。那時候我們老屋裡住著本家父親的叔伯兄弟有十幾戶。每天早上都能聽到一位伯父大聲地呵斥他的那些女兒，不准她們吃白米飯，一定要她們喝稀的，把白米飯留給他那唯一的寶貝兒子吃。
那時候肚子裡油水少。母親用醃製的豬板油塊在鍋子裡擦幾下，就把青菜下鍋炒了。我和哥哥就站在鍋灶邊等著那塊即將被榨乾油的豬油脯。那是世上最美味的小吃，經常是搶著放入嘴中還在滋滋的作響，舌頭燙得起泡都在所不惜。那是真香！哥哥每次都是讓著我，也許他就是去聞一下那股濃郁的香氣。
哎，那個年代經常是吃了七八碗後，肚子滾圓了，但總還是有飢餓感。哥哥是個忠厚老實的孩子，他吃飽肚子後就是喜歡看書。可我不一樣，天生的餓死鬼投生。也不知道是身體裡面缺少某種營養的緣故，我總喜歡吃雞蛋。那個時候，雞蛋可是家裡的零用錢，不是特殊日子不會燒了吃。家裡的油鹽醬醋都是用雞蛋到村代銷店裡去換的。我們家裡養了十幾只雞，每天都會下個四五個蛋。母親用鉛筆在蛋殼上做上記號，代表它的生產期和保質期。
出工前，母親總會逐個抓起母雞按按屁股部位，然後就告訴哥哥今天有幾個蛋，中午放學回家不要忘了撿起來放進缸裡去。一放學，我總是第一個衝到雞窩前看看下了幾個蛋，然後偷偷地拿上一個躲在暗處就把蛋生吃了。晚上，母親一收工，總會去缸裡數蛋，每天的個數都是對不上。哥哥不知道幾次為了此事捱了母親的揍，可是每次他都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我一般會遠遠的躲著，等到母親打累了，我才出現。這種情況，哥哥一般是沒有晚飯吃的，我總會偷偷地拿上點紅薯、玉米給哥哥充飢。
後來，我一想起哥哥被打的時候的哀嚎聲，心裡總不是個滋味。不能這樣幹了！可是每次走到雞窩前，我的手還會情不自禁地去拿那個蛋。哥哥又是少不了的一頓毒打。我內心的負罪感在一天一天地累積，為了減輕一點對哥哥的愧疚，我總會百般討好他。
有一天晚上，我看到年老體弱的爺爺身體不適。我就建議爺爺喝點雙寶素營養液。爺爺授權我幫他打開，父親都沒有這個資格。我小心地用砂輪在瓶頸割上一圈，像赤腳醫生一樣彎起食指瞬間一彈，“砰”地一聲，瓶頸落地，拿起吸管插入瓶中，遞給爺爺，一氣呵成。要說好吃之人就是有這個本事。爺爺一般吸到一半就會遞過來讓我喝，那個真是甜如蜜！我會美滋滋地慢慢享受一番。吸完了還是捨不得扔掉，以至於經常把嘴唇和手指劃傷。總喜歡咬著吸管不放，一個邪念在我的腦海裡產生了。這營養液的效果也真是好，我怎麼能夠想出那麼高明的辦法來。我的內心一陣狂喜，為自己聰明的大腦而感到自豪。
第二天中午一放學，我又去雞窩裡偷拿了一個雞蛋。吃完午飯，哥哥先回學校了。我將開始計劃好的預謀。我從母親納鞋底的針線包裡拿了一根針，小心翼翼地用暗勁在雞蛋的頭上戳了一個小孔，接著插入準備好的吸管，“滋滋”的吸起蛋清來，吸到後面再用力把蛋晃一晃，就連蛋黃都能吸得一乾二淨。找來一碗水，喝一口含在嘴裡再用吸管徐徐地往蛋裡送水，直到滿溢為止。那怎麼把小孔堵上呢？那時候沒有透明膠，我用的是飯粒補洞法。補好以後總感覺有點缺陷，怕母親看出來，我又去找了點溼的雞糞往洞上一糊，嘿！完美！小心翼翼地放入蛋缸中就去上學了。一路上，我得意洋洋，為自己的“發明”而感到驕傲。
就這樣，我連續“作案”了十幾回，母親都沒有發覺。家裡也捨不得把蛋吃掉，都是送到代銷店去存在那裡，用來換東西的。一天夜裡，代銷店的老羊伯伯來家裡問罪來了，因為每家送去的蛋他都會做上記號的。母親最怕被人家羞辱了，拿起棍子就狠狠地打哥哥。那一次，我實在是忍不了哥哥的哀嚎對我的折磨，向母親坦白了。我幾乎被打了個半死，身上沒有一處好肉。當我拖著疼痛難耐的雙腿邁向床鋪時，連床都爬不上去，最後還是哥哥託了我一把。由於疼痛讓我無法入睡，再加上飢餓，我的身體笨重得像塊石頭。不知什麼時候，腦海裡產生了一個邪念，報復！一定要報復！
第二天是個星期天，我躺在床上久久起不了床。母親也沒有叫我吃飯。就餓著吧！等到母親出工上山以後，我才敢爬起來。匆匆扒了一碗飯，拿起火柴就出發了。我徑直走到老羊伯伯的田裡，把他家的那堆稻草給點燃了。我遠遠地躲在石頭後附身看著，熊熊大火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燒得只剩下一堆灰。雖然點燃之後，我的內心十分恐懼，但是一轉念，心裡多了一絲快感。
可想而知，我得到了應有的“打擊”。我被父親吊在房梁下用皮帶抽打，可以說是皮開肉綻。這件事在我心裡一輩子抹不去，忘不了。年少無知的我幸好點燃的是田裡的一堆稻草，如果是老羊伯伯的房子那就是罪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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