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馆》,是周浩拍摄的一部不到60分钟的记录片,以广州火车站派出所为幕布,呈现浮生众像。
差馆一词,来自粤语,是香港地区对警察局的称呼。
广州车站,你想象不到的各类怪人都有。
《差馆》晕头涨脑的镜头背后,是对苦哀哀苍生的怜悯。这部纪录片,也是给警察蜀黍一个大大的敬礼,它能颠覆你对警察的印记。没有周浩的记录,我们想象不到警察和佛陀,也可以是异体同心的。
镜头一开,就是举世闻名、惊悚雷人的广州火车站。
广州火车站是让南北旅客惊惧的地点,是藏污纳垢的所在,是小偷小摸的天堂,是本分人的地狱,是动物凶猛的丛林。
原以为,那里的警察也该是强中强,王中王,有12分的凶猛。
其实不是这样。
猛兽出没的丛林旁驻守的,恰恰是一群满腹柔肠的人。
故事开始,就是小偷向警察抱怨执法力度过大:十块钱的饼干把我关十天?!
警察劝他离开,去救助站,但小偷很不情愿离开,他裤门大咧咧地开着,旁若无人地跟警察理论。仔细看,仔细听,发现他是来自彪悍勇猛的大西北的少数民族,属于极度敏感的人群。警察蜀黍态度谦和,不厌其烦。
而民族兄弟,认准了要吃定公安,他说,明天他还要来公安,“公安有饭吃”!
警察小哥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趴在桌上。派出所,是忽然开幕的小剧场。
而门外的车站广场上,五湖四海的人川流不息,其中有熟人把派出所当做驿站。
更有弱者以差馆为倚仗。
几个打工老姐把单位老总揪斗到派出所;在火车站找活干的打工仔则虏来一个骗走他身份证的混混;一个小伙子在央求警察阿姨把她的银行卡号告诉他,以便他周转……镜头摇移,几出舞台戏同时在一个台场上开演。
来警所的也不都是来诉苦的,也有丢了孩子复得来送锦旗的。
广州火车站的差馆,是社会底层的灯塔,是各类苦难的渡口。
苍生之苦听上去微不足道。
众生之乐也低微细琐。
警察一听报案失盗的财物原来是捡拾的100多个空瓶子,他把身子往后一靠,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他没笑,更没把他轰出去,只是平静地告诉他:“那你好好打听一下,看你那伙里是谁把你的拿走了。”并耐心地跟他论理半天。见多识广练就了车站警察一副稳稳的定力。
这个每年都把挣的钱一分不剩都寄回家,在救助站蹭吃,蹭火车票,并获大快乐的农民工,让人五味杂陈。
让人不由得联想,这个被警察上一堂德育课的铁公鸡在家里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什么样的儿子,什么样的丈夫。
广州车站派出所,仿佛是喧嚣社会的消音器,那些在丛林里奔突的猛兽进了这里,就屏声敛气,而这里的警员,竟也是平心静气,斯文条理。
也时有远方来客打破平静。
大妈撇一口大碴子味儿的东北话:“你们广州的小偷太厉害了!”,凶猛不分先后,多年后,东北大妈大爷南下海南,也悍然为一只彪悍的队伍。
东北大妈的凶悍跟广州差馆温顺的差人形成鲜明对照。
困苦众生把差馆当做普度的驳船,一贫如洗的时候,来要几块钱。警察苦笑一番,还是自掏腰包满足他们。
“怎么办?给钱啊!”
感觉男警这只手很温婉,让人想到动作娴熟的月嫂。
差馆有一副菩萨心肠。
那些仓惶掠过的一张张面孔,急匆匆来,急匆匆去,他们来找救苦救难的菩萨。在这里,能看到最低的生存线,活着,如此艰难如此廉价。差馆人说98%-99%的来者他们都帮不上忙,但他们还是没有冷落每一位来客,尽可能让他们好来好走。
生如死,万般苦。这颗倒悬着熟睡的头颅,很具有符号意义。
大西北的大兄弟又回来了!只是变了模样,任凭警察追问他这一脸血迹的来历,他宁是不说。
他认定,广州警察该解决帕米尔高原来客的饥饿。
而差馆人从来不恼。任凭来客说辞万般,他们一概恭听。
经由《差馆》,能发现南北方警察有很大不同,不同于北方警察的严峻高冷,广州的警察,更像传统意义上的差人,这种姿态低微的差人,通常会在日本,在香港看到。
是什么水土塑造了广州站的警察?该是那八方涌入的来客和那近贴资本主义的环境。
广州站,是一个神奇的所在。那里,有丰富的人种,有满广场的凄苦丑陋,围满了蛮不讲理的饿鬼与恶鬼,但更有波澜不惊的菩萨心肠。
广州站差馆,是普度众生的一叶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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