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大數據化的時代，人類會越長越像麼？圖/Daisuke Takakura
當人造子宮生娃普及全球，當生育過程的痛苦化為烏有，輕輕鬆鬆就可以要一個孩子，你會更願意當父母嗎？本文的主人公，決定嘗試下人造子宮生娃是什麼體驗。
很多年前有部老電影叫《流浪地球》，我記得裡面有個情節，是災難導致地球人口驟減三十多億。
拍這電影的人可能不知道，後來地球上真的少了很多人，不過不是因為災難，而是因為沒人願意生孩子。
我母親是位歷史老師，給我講過那個低迷的年代。據說剛開始還沒那麼嚴重，有的地方鼓勵生二胎，也有的地方還在為多生罰款，不想生的多半是因為經濟壓力或者怕疼怕麻煩。後來情況愈發嚴重，發達地區越多，生孩子的就越少，漸漸地，一些單一民族國家差點完蛋，靠國際移民的救濟輸入才勉強支撐下來。
幸好後來生育技術大幅進步，最落後的非洲也普及了無痛分娩和生育津貼，地球人口終於有了回溫的跡象。
《流浪地球》中的紐約。
為了珍貴的人口，各國的生育管控策略十分複雜。首先是基本不許去國外生孩子，勞力不流外人田；其次，為了防止棄嬰、販嬰的情況，準生證比多年以前還查得嚴，想偷摸去野生醫院生孩子，被發現了不僅生產的要罰款、養育不給津貼，連醫院都可能強制關閉。
儘管如此，地球人口仍然遠不及從前，革命之路道阻且長。這兩年終於有了新進展——人造子宮生育，合法了。
只要能通過合法渠道提供健康的精子和卵子，無論什麼性別、年齡，都可以去醫院租個子宮生孩子。無論對男性女性，還是職工和企業，這都是大福音啊，十個月的身體和時間負擔都沒了，一邊維持生產力一邊繁衍下一代，完美。我和愛人於是也決定為人類社會做點貢獻，生一個。
沒成想，這也只是看起來省事而已。甭管什麼技術、什麼年代，想要簡簡單單生個娃，都是不可能的。
用機器繁衍的時代，你會想要孩子嗎？圖/電影《美麗新世界》
不管時代怎麼變，爹媽反正不會變
小時候聽人說，21世紀初的小夫妻，很多都被父母催婚催生折騰得很慘。光同意生還不行，還有什麼備孕準則、生男生女要求，就連產後怎麼休養都要管，遇上迷信的，還逼著你在良辰吉日剖腹取子，可怕極了。現在就好多了，機器幫你生，父母總該消停了吧？
果然還是太天真了。我們20後的父母表示：“用機器生娃，跟邪術有什麼區別？”
我愛人試圖跟母親撒嬌：“媽媽，自己生多累呀！”
岳母大人怒道：“能有多累？血緣血緣，生孩子不受累不流血，叫什麼血緣。你外婆那個年代，40多歲的都排著隊生二胎。那會兒無痛分娩都沒普及呢，孕婦痛到跳樓的都有，不也過來了？想想前人，你就知道你們現在有多幸福了，人吶，要知足！”
為人類之崛起而生娃！圖/全景網
妻子狂給我使眼色，我只能頭皮一硬就上：“話也不是這麼說，光知道知足，人類就沒辦法進步了呀。您看歷史的發展不就是被咱們不知足推動的麼？”
我媽還一直唸叨：“我可聽說了，機器生的就是不如人生的健康，聰明。你們不能毀我孫子一輩子。”
“機器營養搭配比人體靠譜多了……”
“你翅膀硬了是吧？信機器人還是信你媽？”
我感覺非常疲憊。
說來說去，他們反覆強調的有三點：1、機器靠不住，生的娃不聰明不健康；2、古書《美麗新世界》早就預言過，機器生娃是災難；3、連孩子都懶得自己生，年輕人不能這麼墮落。
妻子脾氣也上來了：“你們人生閱歷這麼豐富，難道就不明白進步必然會被阻礙，但也必將戰勝阻礙的道理嗎？孩子是我的，怎麼生我說了算！”
生孩子哪能是你自個的事兒？那必須是全家的事。圖/《裸婚時代》
作為新時代青年，我們在如此高壓下，依然堅定了科學生娃的決心。雙方父母氣得好長時間沒理我們，直到後來發過去孩子成形的照片，才按捺不住跑去醫院看。
看著看著我媽突然問我：“這個機器怎麼是3號啊？不吉利，能不能給換一臺？”
他們每天都能找出一個角度清奇的問題。今天問：“專家說這個人造子宮會模擬母體刺激胎兒發育，刺激力度誰控制？大了小了怎麼辦？”
明天又要求：“我找先生算過了，孩子得在這個時辰抱出來，有大富大貴的命格。”
後天又擔心：“聽說最近南邊治安不好，你說會不會有人去醫院偷孩子？”
還以為時代變了，從前那些父母矛盾都是老黃曆了。可現實告訴我，矛盾只是升級成了2.0而已，換個法子照樣折磨你。
人生贏家，從選對子宮開始
過了父母那一關，醫院也沒讓我們省心。
有資質做機器生育的醫院不多，預約滿到爆，公立的都得等到幾年後，我們花錢託關係，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傢俬立醫院排上號。為了防止出現惡意生育（比如販賣嬰兒）的情況，夫妻雙方不僅要做身體檢查，還必須通過極其嚴密的資格審核，甚至要簽訂一份“孩子出生之前不許離婚”的協議。
我和老婆面面相覷，醫生說：“別以為你們感情好就用不著籤，這種事我們見得多了。前幾年國外就有孩子7個月了夫妻鬧離婚的，你說生吧誰也不想要，不生了吧孩子這麼大感覺就是謀殺。”嚇得我們倆趕緊簽了字。
這家醫院以服務貼心著稱，子宮也是分需求分檔次的。C級最普通，受精卵放進去就完事；B級高級一點，實時監測及時調整營養補給，孩子體重能精確到小數點後一位。A級就了不起了，提供音樂家、美術家、政治家等上百種專業胎教模式，還可以度身定製專屬套餐，人生贏家，從選對子宮開始。
再窮不能窮教育，古今皆然，未來也是。圖/全景網
當然，A級的價格也貴了好幾倍。而且由於機器生育尚未納入醫保，這錢沒地報銷。
我們夫妻倆算箇中產，還著房貸車貸，也不是很寬裕。但一想，既然要生，總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咬咬牙，定製了一個攝影+鋼琴的藝術家套餐。幾十萬的豪華子宮，兒啊，為爹為孃的也算是對得起你了，這十個月還得抓緊時間攢攢奶粉錢。
就這樣，前前後後耗時小半年，才給正式啟動生娃進程。就在我們以為生娃大業總算走上了正軌的時候，醫院又迎面搞了一波騷操作。孩子懷到一半，醫院通知說，由於房價水價電價米價油價都漲了，生育成本超過之前繳費總額，需要補齊差價。
這還能有坐“宮”起價的？回過神來一查，才知道這家醫院背後有莆田的投資……
坐宮起價可還行？圖/全景網
律師表示，合同上的坑安排得明明白白，等你們打完這官司，輸贏且不說，孩子早涼了，什麼營養方案胎教套餐，人家做點手腳太容易。
我和妻子悔不當初，早知道還不如老老實實去公立醫院排隊呢。半大孩子在人家手裡，你能怎麼辦，唯有乖乖交錢。這一堆賬單付下來，人生前三十年的頭，算是白禿了。
就這麼提心吊膽地熬過了十個月，孩子終於取出來了。抱著大胖娃娃，我和妻子油然生出澎湃的喜悅，不光是源於為人父母，更是因為，這艱辛又漫長的十月懷胎，可算是熬出頭了！
“別人家的孩子”，都是自然分娩的？
我們以為終於闖過了八十一難，沒想到，這是一場不會結束的戰爭。孩子剛抱回家，我們夫妻倆竟然就為奶粉吵了一架。
我給準備了南美的：“南美草原好，奶也好，喝了壯實。”
愛人非要喝北歐的：“我媽說當年奶粉還要代購的時候，買北歐的最多。”
最後把問題甩給AI保姆：“哪兒的奶粉好？”保姆溫柔地回答：“中國內蒙。”
誰也說服不了誰，只好閉著眼在一堆奶粉裡隨手抓了一罐。
吵完了奶粉，又開始爭著給孩子起名字。我爸表示：“就叫久季，諧音9G，多潮！”
聽說你們那會兒才區區5G？圖/全景網
岳父不屑：“你站外面喊一聲久季，整棟樓的孩子都來應你。”我媽不服氣：“那怎麼了？我小時候班上的孩子都叫梓萱呢，起名字就得有時代意義。”
名字定下來，愛人又擔心起了保姆。據說在幾十年前，保姆帶孩子出過不少事故，有私下虐童的，有把孩子弄丟的，還有放火燒房子的。如今有了高度智能的AI機器人，倒是沒這些煩惱，可我那高級知識分子愛人，竟然因為孩子對科學產生了懷疑。
比如說，看見孩子哭的時候保姆一下子就哄住了，就疑心AI要控制人類：“它咋這麼會哄呢？是不是控制兒子腦電波了？”父母也跟著起鬨，他們就覺得機器人只是個輔助，旁邊必須要有真人守著才安心。
那我們還費老大勁花老多錢買這個帶育兒功能的保姆幹嘛？班還上不上了？父母的退休生活還過不過了？
話說回來，老被他們這麼唸叨著，我心裡也不是很有底。兒子有個頭疼腦熱啥的，也忍不住琢磨是不是AI保姆果然不靠譜。長大了點發現性格靦腆，又暗戳戳擔心，是不是因為胎兒時期跟人體缺乏交流的緣故？隔壁自己生的那個好像的確更活潑？
為此我還專門上網去查，好傢伙，網上連“機器生娃幼教糾正機構”都雨後春筍般出來好幾家了，宣傳用語之聳人聽聞、治療方法之喪心病狂，一下就給我看清醒了。就算機器生娃沒有後遺症，也非給這些專家大號宣傳出後遺症不可。
這麼一想，我倒是放心了一些。
有病要治，沒有病症創造病症也要治。圖/全景網
好不容易上學了，成績卻不如人意。我自個遺傳的智商，心裡也有點數，就是白瞎了豪華胎教套餐的錢而已。但七大姑八大姨極其失望，每每對著孩子長嘆：
“唉，都怪你爸媽，當年不肯親自生你。你看人家自己生的，腦袋經過產道的推擠呀，就是要聰明一些。”兒子捏著成績單吸吸鼻子，淚眼汪汪地跑過來對著妻子說：“媽媽，你能不能再生我一次？”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作者 | 易米三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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