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西藏:母亲的遗作

老西藏:母亲的遗作/青春的脚步在西藏

文图由藏二代张晓元提供

我的父亲董之方:文革前任西藏自治区党委办公厅副秘书长。

我父亲本名张邦本。1948年在北京大学读书时加入中共。受到国民党当局通缉,改名为董之方。后转移到西柏坡中共中央办公厅工作。

我的母亲王友梅在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工作。

这是我母亲的一篇遗文,是她75岁的时候写下的。写是她26岁那年刻骨铭心的一页青春。年轻时的母亲是那样的敏感而浪漫,对丈夫的款款深情奉养着她的一生和来世。

我们和他们,雪域相隔,一起生活的时候很少,尤其是在年幼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们太在意自己的威严而与子女感情淡漠,尽管我们曾用心去温暖彼此。母亲去世

以后,我才看到了她写的这些文字。认真地读下去,不禁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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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时代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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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母亲的新婚照

老西藏:母亲的遗作/青春的脚步在西藏

父亲母亲在日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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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母亲在年楚河畔

老西藏:母亲的遗作/青春的脚步在西藏

父亲在班禅大师的佛堂外留影。父亲在扎什伦布寺。他担任十世班禅大师的文化教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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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日喀则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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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爸妈在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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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父母探亲时的全家福。

老西藏:母亲的遗作/青春的脚步在西藏

父母退休后在三亚的留影。

青春的脚步

上了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我和丈夫董之方在西康省工作。1955年下半年,中央决定撤销西康省,所辖地区并入四川省。那年底,我刚生下小女满月,继续住院,作绝育手术。新年刚过,小梅才满月,我虽然拆了线,但伤口还缠住纱布,组织上就命令我们夫妇进藏。我还在产假期间,动过大手术,组织上并未要求我立即出发。但我争强好胜,又担心之方一人进藏无人照料,太孤单,便不顾劝阻,毅然决定立即跟随他出发。三个孩子,老大三岁半、老二一岁多、小梅四十多天,全部交给他们的爷爷奶奶照看。我同之方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征程。

我们这支队伍由几十对青壮年夫妻组成。据上面说,这支队伍是经过西康省委精心挑选的。由郭锡兰同志(西康省财经计划委员会党组书记,后任中共西藏工委副书记,西藏党委顾问委员会主任)和卫生厅长梁洪同志带队,乘坐大卡车进藏。从青依江畔的雅安出发,开始了行程两千多公里的长途跋涉,将翻越二郎山,折多山,雀儿山,色季拉山,米拉山等14座高山,渡过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澜沧江,怒江等十多条大河,到达目的拉萨。当时路况,车况都很差,康藏公路初步通车,西康藏区某些地方已开始叛乱。我们乘坐的卡车上都架着机枪。男同志都编制成了应急队,方备叛匪袭击。我们路过夜宿的德格县第二天被叛匪血洗。

正值数九寒天,沿途的温度都在零下二、三十度,车蓬经常被风和雪弹刮起或塌倒。为了抵御严寒,每人从头武装到脚,棉衣棉裤皮帽皮大衣皮裤皮靴,一个个成了难以动弹的圆筒。我上下车都由之方抱上抱下,他深怕我产后风寒,总是把我靠在他的胸前。

过天全后开始攀登二郎山。盘山的小公路在大雪纷纷下,是一幅山舞银蛇的景色。车上的颠破和女同志吓怕的尖叫声,驾驶员很恼火,转弯到“鬼招手”,这里悬崖万丈,不知翻过多少车,淹没了多少生命,没有办法下去收埋。四个车轮只有三个在运转,一个悬空在陡峭的山崖间,这时驾驶员下令不准出声,全体人员向内倾斜,车上鸦雀无声。每个人早己做了死的准备去和鬼招手崖下的英灵相会。车上十几分钟的无声,胜过无数人呐喊求生。突然车子猛然跳回到了公路中,大家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庆幸和死神擦肩而过。

惊魂甫定,才有心欣赏眼的美景。山谷中的一条条奇花异草铺排开来的彩带,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为大自然的美丽而倾倒。二郎山冰雪屏障,重重叠叠,水帘洞已结成一幅幅晶莹剔透的珍珠水晶帘,仿佛到了人间仙境,其美妙无与伦比,以致我后来看到电影电视里的瀑布,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

下了二郎山,到达泸定县。要过大渡河。汽车由船摆渡,人从铁索桥过。铁索桥很摇晃,好在我们有在雅安经常过铁索的经历,轻巧而过。车队很顺利地到达了康定。康定是世界闻名的情歌情海,又有我的同窗好友福环。我找到福环时,天色已晚,她又惊又喜。我要求去看跑马山,她带我去。只见到一大块寂寞的草地。福环告诉我歌词里唱的画面,是集会跑马时的盛况美景,不是全天候的。她还带我去看这座溜溜的城,康定城是由一依带水三座小桥连结成。气温虽然低,哈气成珠,但福环给我的友谊温暖了我的心。我俩从小就爱吃零食,我们一起去买了一大堆蓉牌酱牛肉,挥泪而别。f我匆匆赶回往地,可把之方急得团团转。他伯我丢了,后悔没有和我同去。传说前些年有三个小文工团员女团员下河洗发,被突然的暴发山洪冲走了。

第二天,天不亮我们就离开康定,向折多山攀登。因为雪地车滑,每一个车辆都带上了防滑的铁链。我们把它叫做汽车的滑冰鞋。走上折多山便看见一遍遍草原和成群牛羊和放牧的藏胞,我们才“进入状态”,这里是藏区了。此时此刻,心中徒然升起了依恋故土,又向往未来的楚痛,眼泪夺眶而出。之方急忙开导我,指着他的一个木箱对我说:“你忘了?我们这装满箱书都是关于西藏的,我们去帮助西藏人民解放的呀!” 我才止住眼泪,勉强地回到原状去。眼前已经没有了草地,已到折多山的腰间。那天正好艳阳高照,汽车在海拔五千多公尺的弯曲的山道盘行。阳光,空气和冰雪相映生辉,折射出五彩云霞,从我们脚下轻轻飘过,恍若我儿时看到的话剧《牛郎织女》中织女下凡的情景。我轻轻地哼起“山在虚无飘渺间”这首天堂音乐的经典,它帮助我们驱散寒气。

出关后住宿都是兵站,车上的人都感到饮食不习惯,纷纷拿出自己带的储备,如奶粉,豆瓣酱、猪油等。但包括我在内几位年青的母亲遇到了新问题,就是挤奶不方便。虽然我们出发前都用过回奶药,但无济于事,没有孩子吸奶,会胀痛难忍。身体特棒的梁胖子,奶水一直流着,还胀痛不已。为了这件事,司机特别注意在地势好有阳光的地方停下来,让我们用吸奶器吸奶。奶水倒在地上,一会儿就结成淡红色的冰块。梁胖子的奶太多,用吸奶器吸不通。每次她坐在石头上或凳上,由她的丈夫跪在地上用嘴吸大口大口地吸,又大口大口的吐出,才能通顺。此时人们都躲开,不好意思看,只有我盯住这一震撼人心的画面。如果画写生,或拍照,该是一幅多鲜活又深刻的《生命》画面啊!不仅如此,在挤奶后因为温度太低,乳头未尽的乳汁就结成冰,和内衣上的乳汁结成的冰摩擦后,个个乳头都破裂出血,再挤奶时更疼痛,不挤挤,会成乳痛,要人命的。带队的同志非常重视,说到昌都后就休整,到医院彻底解决。

在昌都休整时,我被一群女藏胞围住,她们拉着我的手,反来复去看我的容貌,夸我像“文成公主”,使我受宠若惊。我刚一跨入西藏就上了一堂民族团结和各民族兴旺发达的课,心中甭说多乐。

高原寒冬腊月的冷冻是常人难以想像的。我们这样沉重着装,在寒风和冰雪中感觉犹如没有穿衣服,连说话张嘴都困难,但一颗颗红火的心依然在颠簸的路上跳跃。车棚不时被狂风刮倒刮翻,男同志们齐上阵才拴好。康藏公路上,约一百公里一个兵站,每天行程日的地就是下一个兵站。到站后男人们扛着行李,打开被包,一个个紧挨住铺好被筒,一对夫妇一个筒,没有人感到害羞。饭饱烤火热身,洗漱完毕以后,之方总是先进被筒,待小巢暖和,我才进去投入他宽大温暖的怀抱。此时,一天辛劳烟消云散,我听着他的鼾声,甜蜜地入睡。

进藏途中越来越艰辛,已经进入了生命保卫战的阶段。之方对我特别关心,无时无刻不把我放在他的第一位。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值停在我身上,仔细得我一个扣子没有扣上,他都要亲手扣好。特别是要我戴上皮帽,还要系着围巾,可我不时感到身上衣着太沉,有些透不过气。一次在休息时,有太阳我把头巾松下,他竟然生气了,说我太任性,我说他太哕嗦,吵了起来。这是我们婚后生了三个孩子后的第一次闹矛盾。晚上我们进入被筒后,他百般温情向我解释,幽默地说这是愉快的分歧。又一次他和我谈起马克思和燕妮的故事,不断地使我唯美的爱情得到升华。我们这一车满腔热血的革命青年,在征途中接受了生命和爱情的洗礼,终于在三月到了拉萨。

作者 王友梅

2004年12月26日,写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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