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看孫子,湊活的養吧

奶奶看孫子,湊活的養吧

大伯早年間就失去了妻子,據說是得麻風病走的,而且是在發病之後跳井死的。奶奶、伯伯還有我的父親整整找了她一晚,他們再次見到她時,她已被水泡的浮腫了。那個告知他們消息的人,正好在井邊打水,水沒打出來,倒撈出了一個人。誰也不知道大伯母是發病走的,還是自己在有意識的情況下,自願與這個世界告別的。反正她的生命從此在世間畫上了一個句號,對活著的人來說,她留下的最後的一點痕跡也只有一個土墳了。這個土墳證明她曾在這個世間走過那麼一遭,也許若干年後,她就如花花草草一樣,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世間。

她走了,留下了兩個年幼的孩子,一個四歲,一個兩歲。我從未見過伯父對什麼事情上心,他的一生純粹是為自己而活著,妻子的逝去也只是人生的一段小插曲,不痛不癢,也許並不是我所理解的這樣,他應該也會心痛。

伯父有一個好媽媽,這位偉大的母親是世上最無私的母親。這位母親是我最親愛的奶奶,奶奶於我談不上多麼親暱,因為她的愛都給了伯父的兩個兒子。於公於私,這都是應該的。

奶奶四十多歲守寡,六十歲時去世,在這中間的這二十年裡,她的生活改善了許多。她不需要再過舊社會那種缺吃少穿的生活,前四十年所受的苦,這二十年大概是老天對她的恩賜吧。中國在快速的發展,誰都沒想到社會竟能發展成這個模樣。

她的後半身,兒女已都活成了人,抱孫子背外甥是她這個年紀該享的福。人都是一步步這樣走過來的,年輕時盼著長大,長大了結婚生子,之後盼著孩子成家立業,再之後就守著孫子外甥過日子。

奶奶看孫子比較馬虎,這所謂的馬虎其實是她全部的精力和愛。人是情感動物,養只貓貓狗狗的都有愛護之心,更何況孫子。

奶奶活了大半輩子,人生走到這個節骨眼上,該看的事也都看明白了。

老太太這一輩子沒啥嗜好,受了一輩子的苦,過夠了那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活著能有口吃食比啥都好。她如果現在還活著,對於所謂美味的東西,是否會喜歡,好看的衣服,是否喜歡,在我看來,肯定是喜歡的,但再多的好吃的,好看的衣服,在她眼裡也都是浮雲。我以前總在想,長大之後我要掙好多好多的錢,給爸媽買最好的吃的,買最漂亮的衣服,帶他們遊山玩水,享受這世間的美好。可突然之間卻發現,父母需要的不是這些東西,最好的吃食,最漂亮的衣服,最豪華的宮殿都是浮雲,人生終究是會回到原點,回到那個平淡無味的生活裡。老太太一生好吃兩口煙,買來的紙菸老太太吃不慣,倒是旱菸袋一直情有獨鍾,沒事盤腿坐在炕上拿著菸袋含在嘴裡吸上那麼兩口。奶奶的旱菸袋管裡,總是被吸進去一些灰渣渣,灰渣渣聚的多了菸袋就堵了。小時候,我最喜歡拿根細鐵絲幫奶奶捅菸袋,但大多數情況下,我都無法讓菸袋通氣,最後,奶奶只好親自上手,捅一捅,再吸上幾口。奶奶的旱菸袋十分吸引人,引誘的伯伯的兒子和他的朋友總情不自禁的拿起菸袋吸那麼兩口,旱菸袋勁兒大,一口煙猛灌下去,嗆得他們直咳嗽,眼淚在眼窩子裡直打轉,但仍不會挫敗他們的興趣,一口一口的瞎抽著過煙癮,大概這在他們看來是大人該有的標配,沒有哪個小孩不想長大。

奶奶是怎麼養伯伯的大兒子的,我不是很清楚了,時間一久人也就忘了。但養二哥,我可記得很清楚。

二哥比較鬧騰,一個頑皮的討人嫌的小孩,尤其是令奶奶厭煩。奶奶年紀越來越大,腿又有風溼病,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是很典型的羅圈腿。二哥年少,個子一竄老高,跑起來似馬兒奔騰。二哥總惹奶奶生氣,奶奶氣到一定點上,就操起一根棍子,追著二哥從家裡跑到院子裡。二哥在前面使勁的狂奔著,嘴裡挑釁似的責備奶奶,奶奶拿的棍足足有一米五長,每每總能看到已要觸碰到二哥了,誰承想,二哥一個機靈就躲過了一劫。奶奶的羅圈腿一下又一下的追著二哥,嘴裡罵著二哥這個天殺的小兔崽子,一場廝殺大戰就在院子裡展開了。跑了幾個來回下來,奶奶也就累了,拄著棍子站在院子裡直喘氣,這時二哥早已溜出院子跑出去玩了。

沒有一個大人是不打小孩的,奶奶對二哥的愛不只是打這麼簡單,用奶奶的話來說“打是親,罵是愛”。確實,奶奶不管如何責罵孫子,如何打孫子,歸根結底都只是源於愛。

奶奶養二哥是散養的,對於養二哥,奶奶一貫奉行不乾不淨吃了沒病,這要放在現在,誰家敢這麼做。一個小手一天洗個七八百遍,生怕有細菌傳染到自己身上。那時候那種“髒亂”的感覺想起來總有點小小的懷念。那時候,所有吃的都是純天然的,家裡的蘋果是從自家地裡摘的,家裡的蔬菜也是自家地裡種的,再有重工業少,汙染也就少,最大的汙染也只是地上的黃土,哪像現在吃的到處都帶有化學藥劑。人倒是乾淨了,卻更容易得病。

奶奶洗鍋一般是洗兩次,一次是把大髒洗一下,第二次涮一下也就玩了。涮過鍋的水奶奶總是捨不得倒,她覺得水還挺清的。那時,家裡還沒裝自來水,水需要去村裡的水井去擔。不過,後來我的父親組織一大推人在院子裡打了一口水窖,水窖從別人家水井裡足足抽了一晚的水,水窖裡的水供我們這一大家子人吃了有十幾年,但這已是後話了。

那時,奶奶總把她涮鍋的水倒進盆裡,這點水她會叫喚著讓哥哥們洗頭或是洗臉。長大之後,二哥每每回憶起那段往事,總是會深深的嘆一口氣,邊笑邊感慨奶奶的這一大豐功偉績。洗鍋水裡洗了個頭,你想想多搞笑,洗過的頭除了有洗衣粉的香味還有洗鍋水的騷味。

奶奶已去世多年,但她的音容笑貌宛在,她留在了每個活著的親人的心裡,不管是好是壞,人去後,給人留下的也都是些好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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