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向暉回憶:胡宗南看到毛澤東留的字條哈哈大笑

熊向暉回憶:胡宗南看到毛澤東留的字條哈哈大笑

熊向暉,中共情報工作史上最具傳奇色彩的人物,被毛澤東譽為“一個人能頂幾個師”。本書作者協助熊向暉整理口述地下工作史料,以流暢的文字、翔實的史料、鮮為人知的細節,敘述了熊向暉打入國民黨高級將領胡宗南身邊12年,以其超人的機智、果敢、堅韌,贏得胡宗南賞識,巧妙地送出國民黨“閃擊延安”、“西安軍事會議”等諸多重要情報,為挫敗國民黨反共陰謀、鞏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保衛中共延安黨中央等屢建奇功的真實故事。

“你不但不能害胡宗南,還要保護他”

吳德峰是一位老資格的革命家,湖北保康人,1924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擔任紅6軍團和紅2方面軍保衛局長等重要職務,1937年到西安領導地下工作。他在西安發展了一大批關係,包括黃葳的哥哥戴中溶,也是胡宗南的電臺臺長。

1940年,吳德峰到熊向暉家中找到熊以後,告訴熊,中央分析,抗戰以來的形勢證明,在國民黨陣營中親日派力量不能動搖抗戰,認為“抗戰能夠堅持下去”。這說明那個時候中央對國共合作的前途,還是比較樂觀的。

熊向暉以為他和很多進步青年敬仰的中共黨員宣俠父是胡宗南派特務暗殺的。熊告訴吳德峰:如果是胡乾的,我就要把胡斃了,為宣俠父報仇。吳德峰當即告訴他:你不但不能害胡宗南,還要保護他。

吳德峰說,你在西安的任務之一,就是積極幫助胡向好的一邊走。你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執行毛主席說的保衛邊區、保衛延安的任務。

吳德峰在西安做地下工作的時候,化名吳鐵錚。後來,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一個警衛員開了小差,投降國民黨了,供出他們負責情報工作的叫“吳鐵錚”。一查,中央軍校7分校辦公廳副主任吳鐵錚與吳德峰用的那個化名一個字不差,也是吳德峰的同鄉,而且在黃埔2期的時候,吳鐵錚也接近過共產黨。於是,特務頭子劉大軍就懷疑他是共產黨員,向胡宗南報告,把他抓了起來。但是,查來查去,也查不出什麼證據。7分校辦公廳主任羅歷戎擔任第3軍軍長以後,就把吳鐵錚保出來,擔任第3軍副參謀長。解放戰爭中,第3軍在石家莊被解放軍打敗,羅歷戎與吳鐵錚一起被俘,負責審訊的正好是當時已擔任中共中央晉察冀中央局敵工部部長的吳德峰。結果,就鬧出了“‘吳鐵錚’審問吳鐵錚”的笑話。

“只有老毛能吹這個牛”

1939年3月,熊向暉被胡委派為機要秘書以後,胡交給熊一個任務,叫熊訂了一批延安的報刊,並讓熊先看,然後摘要給胡看。1940年,延安《新中華報》上刊登了八路軍發動“百團大戰”的消息,胡很關注。對於百團大戰,胡宗南是肯定的,稱讚八路軍打得不錯。

1940年2月1日,延安各界3萬餘人舉行討汪(精衛)大會,毛澤東也出席了大會,並在會上發表題為《相持階段中的形勢與任務》的講話。毛澤東在講話中,針對國民黨反共頑固派借統一之名,要取消共產黨、八路軍、新四軍和陝甘寧邊區的論調,指出:“八路軍、新四軍幾十萬人擋住了五分之二的敵人,和40個師團中的17個師團,為什麼要取消他們呢?陝甘寧邊區是全國最進步的地方,這裡是民主和抗日的根據地。這裡一沒有貪官汙吏,二沒有土豪劣紳,三沒有賭博,四沒有娼妓,五沒有小老婆,六沒有叫化子,七沒有結黨營私之徒,八沒有萎靡不振之氣,九沒有人吃摩擦飯,十沒有人發國難財,為什麼取消它呢?”

胡宗南看到這一段,說:“只有老毛能吹這個牛,別人誰也吹不了,我們國民黨吹不了。”

胡宗南對延安情況很瞭解,是因為他看了很多延安的報刊資料。另外,凡從延安訪問回來的國民黨人員,他都要儘量抽出時間與他們見見面,向他們打聽延安的情況。

1940年夏天,南洋華僑領袖陳嘉庚先生到西北訪問,先後訪問了西安和延安。訪問之後,陳嘉庚把重慶的腐敗奢靡和

延安的艱苦向上進行了對比,感慨很深,並且到處發表他的感想。

陳嘉庚在西安訪問時,胡宗南除了與程潛、蔣鼎文聯名宴請他之外,並在王曲總城隍廟設宴招待,邀請他到7分校閱操,陪同他遊覽南五臺。陳嘉庚先生對胡宗南評價也很高。

陳嘉庚先生這次回國慰問,遍訪國民黨軍政高層及前線高級將領,大都評價負面,除了極口稱讚“延安精神”外,評價較為正面的是處在抗戰前線的西北國共“五大總司令”:朱德、胡宗南、衛立煌、閻錫山、傅作義。

胡宗南說林彪“沒有骨頭”

1938年冬天,林彪去蘇聯治病,1941年底傷愈回國。根據中央的指示,林彪先從蘇聯乘飛機到新疆迪化,即今天烏魯木齊,再到蘭州,再到西安。在這3個地方,林彪都要做一些停留,奉中央之命拜會當地上層人物,進行統戰工作。

林彪是抗戰名將,既是蔣介石的黃埔學生,又是毛澤東的愛將,在蘇聯治病期間,據說還得到斯大林的接見和欣賞。這樣,他成了黃埔學生中有名的傳奇人物。所以,由他開展統戰工作,有許多有利的條件。當時,延安和重慶對林彪的這次回國,都很關注。

1941年12月,林彪抵達新疆迪化的時候,蔣介石就接到了新疆督辦盛世才的電告,蔣當即通知蘭州、西安黨政軍對林彪一律不得留難。林彪在蘭州期間,受到蘭州軍政頭面人物的熱情招待。到達西安後,胡宗南本在前方部隊視察,專門趕回來迎候林彪,與林彪晤談。

林彪在蘇聯期間,曾經發表過不少公開言論,在談到國共合作的時候,都是擁護蔣介石的。林彪在蘇聯的這些言論,也都由國民黨駐蘇機構蒐集後,向蔣介石作了彙報。所以,林彪到西安以後,蔣介石有個電報給胡宗南,說林彪在蘇聯的時候,發表的公開的言論,都是支持國民黨的,擁護蔣介石的。蔣介石意思是叫胡宗南做爭取林彪的工作。

林彪在西安期間,與胡宗南進行了會談。胡宗南向林彪表示,願意重新調整與陝甘寧邊區的關係,可以考慮為八路軍補充作戰武器,讓其幹部到戰區醫院治病,並親自押車為林彪送來大批軍事書籍。但在私下,胡宗南對熊說,林彪沒有骨頭。到西安稱胡宗南是學長,希望學長給他指示。胡宗南說,他是共產黨的方面大員嘛,讓我給他指示?很看不起他。

周恩來指示與國民黨打交道“寧亢勿卑”

熊向暉說,林彪還是不懂國民黨的作風。這一點,只有周恩來最清楚,研究得最深。董老在漢口跟我談話,傳達了周恩來的三點指示,其中第三點,就是講“在國民黨裡,對人可以略驕,寧亢勿卑,卑就被人輕視,難以有所作為,但也不宜過亢”。我跟胡宗南的第一次見面,表現就是“略驕”,結果,反而引起胡宗南的重視。

但是林彪沒有直接與國民黨高層人物打過多少交道,他不太懂。後來,林彪1942年10月到重慶去見蔣介石,有周恩來陪著,在一邊指點他,情況就不一樣了。

林彪到重慶後,一批黃埔學生宴請他和周恩來。蔣介石的情報參謀、黃埔6期學生唐縱在他的《在蔣介石身邊八年》的日記中有記載:“10月17日。晚上康兆民、藤俊夫宴林彪、周恩來,約我作陪,彼此均談黃埔關係。林彪表示中國之偉大,建國條件之優厚,比任何國為多,彼亦提出三民主義、委員長、團結、不左不右的行動。並稱,在昔日可以拿菜刀土槍造反,今日形勢不同了,非有飛機大炮不可,所以要建國。林彪黃埔第4期畢業,時任115師師長,前年負傷赴莫斯科醫病,今年始回國。林在蘇系學習機械化,觀其深沉而幹練,言談審慎。周恩來年40餘,望若30許人,如一白面書生。”

康兆民即康澤,字兆民,黃埔3期畢業,復興社特務頭子,時任三青團中央團部組織處處長、戰地青年服務總隊總隊長。藤俊夫即滕傑,字俊夫,黃埔4期畢業,與林彪同期,時任國民黨軍委會政治部辦公廳主任延安的艱苦向上進行了對比,感慨很深,並且到處發表他的感想。 陳嘉庚在西安訪問時,胡宗南除了與程潛、蔣鼎文聯名宴請他之外,並在王曲總城隍廟設宴招待,邀請他到7分校閱操,陪同他遊覽南五臺。陳嘉庚先生對胡宗南評價也很高。

陳嘉庚先生這次回國慰問,遍訪國民黨軍政高層及前線高級將領,大都評價負面,除了極口稱讚“延安精神”外,評價較為正面的是處在抗戰前線的西北國共“五大總司令”:朱德、胡宗南、衛立煌、閻錫山、傅作義。

胡宗南說林彪“沒有骨頭” 

1938年冬天,林彪去蘇聯治病,1941年底傷愈回國。根據中央的指示,林彪先從蘇聯乘飛機到新疆迪化,即今天烏魯木齊,再到蘭州,再到西安。在這3個地方,林彪都要做一些停留,奉中央之命拜會當地上層人物,進行統戰工作。

林彪是抗戰名將,既是蔣介石的黃埔學生,又是毛澤東的愛將,在蘇聯治病期間,據說還得到斯大林的接見和欣賞。這樣,他成了黃埔學生中有名的傳奇人物。所以,由他開展統戰工作,有許多有利的條件。當時,延安和重慶對林彪的這次回國,都很關注。

1941年12月,林彪抵達新疆迪化的時候,蔣介石就接到了新疆督辦盛世才的電告,蔣當即通知蘭州、西安黨政軍對林彪一律不得留難。林彪在蘭州期間,受到蘭州軍政頭面人物的熱情招待。到達西安後,胡宗南本在前方部隊視察,專門趕回來迎候林彪,與林彪晤談。

林彪在蘇聯期間,曾經發表過不少公開言論,在談到國共合作的時候,都是擁護蔣介石的。林彪在蘇聯的這些言論,也都由國民黨駐蘇機構蒐集後,向蔣介石作了彙報。所以,林彪到西安以後,蔣介石有個電報給胡宗南,說林彪在蘇聯的時候,發表的公開的言論,都是支持國民黨的,擁護蔣介石的。蔣介石意思是叫胡宗南做爭取林彪的工作。

林彪在西安期間,與胡宗南進行了會談。胡宗南向林彪表示,願意重新調整與陝甘寧邊區的關係,可以考慮為八路軍補充作戰武器,讓其幹部到戰區醫院治病,並親自押車為林彪送來大批軍事書籍。但在私下,胡宗南對熊說,林彪沒有骨頭。到西安稱胡宗南是學長,希望學長給他指示。胡宗南說,他是共產黨的方面大員嘛,讓我給他指示?很看不起他。

 周恩來指示與國民黨打交道“寧亢勿卑” 

熊向暉說,林彪還是不懂國民黨的作風。這一點,只有周恩來最清楚,研究得最深。董老在漢口跟我談話,傳達了周恩來的三點指示,其中第三點,就是講“在國民黨裡,對人可以略驕,寧亢勿卑,卑就被人輕視,難以有所作為,但也不宜過亢”。我跟胡宗南的第一次見面,表現就是“略驕”,結果,反而引起胡宗南的重視。

但是林彪沒有直接與國民黨高層人物打過多少交道,他不太懂。後來,林彪1942年10月到重慶去見蔣介石,有周恩來陪著,在一邊指點他,情況就不一樣了。

林彪到重慶後,一批黃埔學生宴請他和周恩來。蔣介石的情報參謀、黃埔6期學生唐縱在他的《在蔣介石身邊八年》的日記中有記載:“10月17日。晚上康兆民、藤俊夫宴林彪、周恩來,約我作陪,彼此均談黃埔關係。林彪表示中國之偉大,建國條件之優厚,比任何國為多,彼亦提出三民主義、委員長、團結、不左不右的行動。並稱,在昔日可以拿菜刀土槍造反,今日形勢不同了,非有飛機大炮不可,所以要建國。林彪黃埔第4期畢業,時任115師師長,前年負傷赴莫斯科醫病,今年始回國。林在蘇系學習機械化,觀其深沉而幹練,言談審慎。周恩來年40餘,望若30許人,如一白面書生。”

康兆民即康澤,字兆民,黃埔3期畢業,復興社特務頭子,時任三青團中央團部組織處處長、戰地青年服務總隊總隊長。藤俊夫即滕傑,字俊夫,黃埔4期畢業,與林彪同期,時任國民黨軍委會政治部辦公廳主任同志先敬周先生三杯酒,歡迎周先生光臨西安。請周先生和我們一起,祝領導全國抗戰的蔣委員長身體健康,請幹第一杯。 周恩來舉杯起立,微笑著說,王主任提到全國抗戰,全國抗戰的基礎是國共兩黨的合作。蔣委員長是國民黨的總裁,為了表示國共合作共同抗日的誠意,我作為中國共產黨黨員,願意為蔣委員長的健康乾杯。各位都是國民黨黨員,也請各位為毛澤東主席的健康乾杯!

胡宗南愣了,王超凡和其他作陪者不知所措。周恩來舉目四顧,仍然微笑著說,看來各位有為難之處,我不強人所難,這杯敬酒免了罷。他放下酒杯,繼續泰然自若地同胡談話。

隔一會,十幾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夫人舉杯走向周恩來。其中一位說,我們雖然沒有進過黃埔軍校,但都知道周先生在黃埔軍校倡導黃埔精神。為了發揚黃埔精神,我們每人向周先生敬一杯。

周恩來風趣地說,各位夫人很漂亮,這位夫人的講話更漂亮。我想問:我倡導的黃埔精神是什麼?誰答得對,我就同誰幹杯。她們頓時張口結舌。胡宗南忙說,今天只敘舊誼,不談政治。週轉向這些夫人說,我們就談點別的。他同她們分別寒暄幾句,把她們送回原座。她們不感到尷尬,反而笑逐顏開。

不久,又一批夫人走來。有一位看著稿子說:我們久仰周夫人,原以為今天能看到她的風采,想不到她因身體不適沒有光臨。我們各敬周夫人一杯酒,祝她康復,回延安一路順風。我們請求周先生代周夫人分別和我們乾一杯。周先生一向尊重婦女,一定會尊重我們的請求。

周恩來嚴肅地說,這位夫人提到延安,我要順便說幾句。前幾年,延安人民連小米都吃不上。經過自力更生,發展生產,日子比過去好,但仍然很艱難。如果讓鄧穎超同志喝這樣好的酒,她會感到於心不安。我尊重婦女,也尊重鄧穎超同志的心情。請各位喝酒,我代她喝茶。我們彼此都尊重。他舉茶杯碰她們的酒杯,她們喝了酒,他喝了茶。

告辭時,周恩來舉杯說,我昨天到西安,看到朱德總司令7月4日給胡副長官的電報。裡頭說,胡副長官已將河防大軍向西調動,內戰危機有一觸即發之勢。今天我問胡副長官,這是怎麼回事?胡副長官告訴我,那都是謠傳。胡副長官說,他沒有進攻陝甘寧邊區的意圖,他指揮的部隊不會採取這樣的行動。我聽了很高興,我借這個機會,向胡副長官,向各位將軍和夫人敬一杯酒。希望我們一起努力,堅持抗戰,堅持團結,堅持進步,打敗日本侵略者,收復南京、上海,收復北平、天津,收復東三省,收復所有被日寇侵佔的中國的山河土地,徹底實現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把我們的祖國建設成獨立、自由、幸福的強大國家!同意的,請乾杯。說完,他一飲而盡。胡宗南也一飲而盡。所有作陪的人都跟著乾了杯。

胡陪周走向他的專車,對周說,我讓熊秘書代表我接周先生,也讓他代表我送周先生。

途中,周恩來說,剛才我告訴胡副長官,送他延安出版的書報雜誌,到七賢莊就讓他們找一些,請熊秘書等一會,順便帶給胡副長官。他朝司機的背影看著,用左手握一下熊的右手。熊立即會意,他有話要談。

周恩來同熊向暉密談一刻鐘 

周恩來領熊向暉到七賢莊裡院東側一屋,關上門,再次緊握他的手,說:“這幾年,你辛苦了。”熊禁不住流淚。他柔聲說:“要忍住。”熊向暉明白這一雙關語。周看著手錶,說,有些事要問你,不能超過一刻鐘。

周問:胡反共堅決不堅決?

熊說:我一度認為胡可能成為“夏伯陽”,這是幻想。胡受蔣重用,有知遇之恩,基於本身利害,對蔣效忠、服從。蔣抗日,他擁護;蔣反共,他追隨。對邊區,他構築了自宜川沿黃龍山北麓經洛川至甘肅環縣長達1300裡的封鎖線,盤查甚緊,多方同我們爭奪青年。他同戴笠關係極密,可指揮軍統,並自建特務機構,偵察、破壞我黨。但他也有另一面,你1936年9月1日給他的信,他珍藏,給我看過,對“兄以剿共成名,私心則以兄尚未成民族英雄為憾”很感慨;他反對降日,痛恨汪精衛之流,仍常函候張學良。日美開戰後,他請求過河反攻,蔣未準。黃埔杜聿明等率遠征軍出國作戰,他很羨慕。這次蔣命他閃擊邊區,雖事機敗露,他也可蠻幹,但他權衡利害,主動請蔣准予罷兵。他的兩面性很明顯,既想抗日,又要反共。他在軍事上仍將把“東御日寇”放在第一位,“北制共匪”放在第二位。

周問:服務團那個女團長還找不找麻煩?你在安全方面有沒有漏洞?

熊說:前幾年,李芳蘭找我重提舊事,我頂住。胡的特務頭子曾給我看一匿名信,信裡說我是“匪諜”,我當場拍了桌子,質問他是何用意,指責他對我玩特務手段,我要向胡辭職,他勸阻,說他是好意,是想使我知道有人誣陷我,希我提防。對這類情況我都以攻為守。胡多疑,取得他的信任不容易。我牢記你和董老的指示,特別注意謹慎,事無鉅細都當心。胡常出人不意,輕車簡從,微服出巡(他認為,行蹤保密,微服簡從最安全;事先張揚,前呼後擁最暴露,反易招敵暗算)。一次,他去西峽口會湯恩伯,只帶兩人,中途宿村塾,無意中發現我獨自通宵警戒,給他難忘印象。經多年觀察考驗,他對我深信不疑。我至今有驚無險。如遇險,我能自持。

周恩來看看手錶說,前年蔣南翔回延安,我讓他向陳雲詳細彙報你的情況,我還要向中央主要領導同志講。你身在虎穴,崗位重要,我只提幾句:對黨要忠誠,對敵要狡猾;有所為,有所不為;抓大不抓小,注意戰略動向,主要著眼保衛黨中央。

周恩來又緊握熊向暉的手,搖了搖,說,我不送你,勝利後再見。

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幾位同志將幾捆包裝好的延安出版的書報雜誌送上熊向暉坐的汽車,另給他幾本沒有包裝的雜誌。熊才意識到,他接周恩來時,周問他姓名後,叫他稍等,轉身返回內院,就是讓人先辦好這件事,為他在七賢莊逗留提供藉口。熊還意識到,把幾本沒有包裝的雜誌交給他,也是周恩來的精心安排。如果有人問他:你在七賢莊等的那一會兒,八路同你談些什麼?他可以說,他們忙著找、包、捆,讓我看雜誌。

最後一次聽到胡宗南哈哈大笑

抗戰勝利後,蔣介石挑起內戰。1947年3月,國民黨軍胡宗南部進攻陝北,毛澤東果斷決定放棄延安,胡宗南部佔領了延安。

王超凡負責接待報道佔領延安的中外記者的工作。他報告胡宗南說,為顯示眾多共軍被擊斃,已造了一些假墳,立了一些真碑。但被俘共軍人數少,包括傷兵只有幾十個人,他們思想頑固。為此已商城防部隊整27師選調幾百名官兵,穿雜色服裝,冒充共軍俘虜,經幾天訓練,可應付記者提問。他說,不安排記者接觸老百姓,因為留下來的大都是婦孺老弱,態度敵對,居處分散,一不小心就碰上地雷,有時會碰上打冷槍。幸好有幾個共幹投誠,官最大、最積極的是邊區保安處科長韓慶恩,讓這幾個共幹向記者現身說法,效果會好。

胡宗南說,不要忘了國民革命和北伐經驗,一定要喚起民眾,化敵對為親善,不只是為了接待記者,丟掉民眾就打不了勝仗,連嚮導也找不到。要千方百計爭取幾個“勞動英雄”、“參議員”、“婦女代表”合作。由他們作榜樣,一般民眾會跟著來。

3月25日晨,胡要熊帶一名先遣人員引導,陪他看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人的原住處,先後看了王家坪、楊家嶺、棗園。最後,車子一直開到延安北郊十里鋪看了魯迅藝術學院。他看得很細。在棗園毛澤東住過的窯洞桌屜裡,發現一張紙條,寫著:“胡宗南到延安,勢成騎虎。進又不能進,退又退不得。奈何!奈何!”他看後哈哈大笑———這是他的習慣。合乎他心意的,他哈哈大笑;道出他心病的,他也哈哈大笑。

這是熊向暉最後一次聽到他哈哈大笑。就在這一天,他的精銳部隊整31旅在青化砭被解放軍全殲,旅長李紀雲被俘。

胡宗南排練如何接待中外記者團

1947年4月4日,中外記者團55人,代表國內外報館通訊社39家,由沈昌煥帶隊,坐飛機到延安。此前,胡宗南已讓他任命的膚施縣縣長做了手腳,並偕熊向暉對王超凡負責的接待準備工作進行重點檢查,查問冒充的被俘共軍旅長。王超凡用了心思,選一個在戰幹4團受過訓練、會演戲的湖南人扮演。這人一見胡宗南,立正、敬禮、彎腰。胡問其姓名職務,他按王超凡的編造一一回答。問了幾句,胡不耐煩,把王帶到邊區銀行,批評他不懂革命,說他選的這人像綿羊,滿口國民黨腔調,一問就露出馬腳,根本不像共產黨,更不像共產黨的旅長。共產黨的旅長態度應該強硬,講話要罵娘。胡宗南說王超凡不在行,要熊去導演。

這是真共產黨導演假共產黨的絕妙好戲。

熊和王超凡找到那個“旅長”,告訴他,胡先生對你的表現不滿意。你演過戲,要合乎共軍旅長的身份,態度要強硬,姓名、職務不要自己講,不要有問必答,要用共產黨的語氣,把總裁叫做蔣介石,罵蔣介石是賣國賊,罵國民黨是刮民黨。他說,他不敢。王超凡讓他聽話,現在就按旅長標準開伙食,做得好,升他的官,但若說出是誰佈置的,就砍他的頭。

《中央日報》記者龔選舞在延安採訪的一段報道,印證了這次導演的效果:“屋子裡住的是中共一個旅的副司令員,胖胖的,腮下黑黑的,是二十天來沒有‘清算’過的鬍子。他不願講話,講起話來卻是一大堆硬派的名詞:‘鬥爭’、‘消滅國民黨軍’、‘你們陣地戰,我們就運動戰’、‘你打進我們延安,我們也可以打下你們西安’。當記者向他透露瓦窯堡已被國軍克復的消息時,仍是搖頭噴鼻,表示不相信這是事實。”

但是這位記者的另一段報道,卻沒有任何人導演:“當膚施縣政府命令一大群孩子給記者們表演秧歌舞時,‘反動派’、‘賣國賊’、‘頑固’、‘封建’,依然在孩子們的口裡震天地響著,‘他們可知道他們在唱些什麼?’記者不由得掉出了一顆同情的淚水。”

中外記者團路經西安時,胡宗南命留守西安的盛文陪同到延安,盛文帶來蔣介石頒給“解放”延安有功將領的勳章,胡宗南獲二等大綬雲麾勳章。胡宗南命盛文主持,在延安機場舉行閱兵典禮,在邊區政府禮堂講述佔領延安作戰經過,並答記者問。

4月14日,熱鬧氣氛未散,胡部整135旅在羊馬河被解放軍全殲,代旅長被俘。幸虧新華社留情,在中外記者團離開延安後才發出消息。

“西北王”不再聽陝北電臺的廣播

1947年5月8日,新華社播發題為《評蟠龍胡軍被殲》社論。

同一天,新華社還播發了《胡宗南兇焰劇烈下降———胡軍顧此失彼已感疲於奔命》的新華社記者述評。述評說:“4月我西北人民解放軍殲滅胡軍135旅之後,我們就指出,不管胡宗南今後繼續進攻或者轉為防禦,他的兇焰從此下降,西北戰局已經到了轉折點。”

述評說:“當胡軍主力由蟠龍地區向綏德前進時,人民解放軍在山頭上看著他們蹣跚通過,每個兵帶著武器、工作器具、揹包和幾天乾糧,穿的是露出背脊和屁股的爛棉衣。笨重和襤褸得像狗熊一樣,專挑沒有道路的黃土高山爬上爬下。天氣也像故意和胡宗南作對,在胡宗南前進時下了一場透雨,弄得胡軍個個淋得像落湯雞,跌得像泥菩薩。”

述評說:“戰局的發展完全證明我們的論斷,胡軍兇焰是在下降,胡宗南的指揮無能使這個下降來得更快、更劇烈。打油詩曰:‘胡蠻胡蠻不中用,延榆公路打不通;丟掉蟠龍丟綏德,一趟遊行兩頭空。官兵六千當俘虜,九個半旅像狗熊;害得榆林鄧寶珊,不上不下半空中。”

5月12日,新華社又發表題為《志大才疏陰險虛偽的胡宗南》的社評,內稱:“事實證明,蔣介石所依靠的胡宗南,實際上是一個‘志大才疏’的飯桶。”“胡宗南‘西北王’的幻夢必將破滅在西北,命運註定這位野心十足,志大才疏,陰險虛偽的常敗將軍,其一生劣跡必將在這次的軍事冒險中得到清算,而且這也正是蔣介石法西斯統治將要死滅的象徵。”

這篇社評是周恩來寫的,留在陝北的新華社人員是由周恩來直接領導的。

5月14日晚,劉慶曾派人送來一份特急件。這是一份情報,說:5月14日黃昏,在安塞附近的真武洞,中共隆重舉行5萬人的祝捷大會,周恩來在真武洞公開露面,出席陝甘寧邊區軍民慶祝青化砭、羊馬河、蟠龍鎮“三戰三捷”大會。

會上,周恩來代表中共中央熱烈慶祝西北軍民的巨大勝利,並公開宣佈:“毛澤東同志和中共中央,自從放棄延安後一直留在陝北,與邊區軍民共同奮鬥。”

熊向暉打電話問劉慶曾,這是真的嗎?他說,千真萬確。

熊懷著十分激動的心情把這一重要情報告訴胡宗南,他反而比熊平靜,沒有提問題,沒有談意見,一聲不響,只是兩隻眼睛好像失去了光彩。

這次蟠龍失守,整167旅被殲,雖然損失的是一個旅,丟失了一個小市鎮,但對胡宗南本人及在胡軍內部的影響極為重大。胡宗南對蟠龍的失守,感到十分懊惱。

真武洞祝捷大會後,陝北廣播電臺和新華社播發了這一消息,說祝捷大會在距延安數十公里處舉行,未提具體地點。

從此之後,胡宗南不再聽陝北電臺的廣播,也不再看新華社播發的新聞。當時,他把自己關在延安邊區銀行隔壁的小院裡,幾天不見客,也不理公事,好幾天不大說話,老是一個人把手揣在褲袋裡,在邊區銀行窯洞前的小院裡踱來踱去。毛澤東、周恩來近在咫尺,他未及去南京報告,“龜縮延安只守不攻”的方案,就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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