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母型渣男」。
這個詞是在前兩天追劇時突然想到。
同時湧上心頭的，還有許多我憋了好久的話。
其實這個詞不算生造的——
聖母（婊），是許多影視劇中我們最討厭的一類女性角色；
渣男，是生活中最讓人又愛又恨的男性物種。
兩個詞分開，或許還有調侃的餘地。
可一旦結合，傷害卻是毀滅性的。
雖然你可能第一次聽這個稱呼，但我敢打賭，這類人生活中你一定見過。
而且，更是無數中國人婚姻中的頑疾。
01
靈感來自最近熱播的《老中醫》。
因為演員陣容，去瞧了一眼。
除了有久未出山的陳寶國 ，還有許晴、馮遠征、倪大紅等老戲骨。
不得不說，演技上絕對的神仙打架，全員高水平。
但沒想到，這部傳統正劇，爭議不斷。
“渣男”一詞頻繁出現，指向劇中主角。
陳寶國飾演的，是從江蘇前往上海發展的孟河名醫翁泉海。
按道理說，翁泉海看上去跟渣男完全搭不上邊。
主角光環可耀眼了——
救死扶傷、醫術高明，從不追逐迎頭小利，也不計較金錢得失。
無論做人還是行醫，都深得人心。
在當時可是名滿上海乃至全國的名醫。
雖然前妻因病去世，但現任妻子葆秀（許晴 飾）不但樣貌出眾，更是把家裡照顧得無微不至。
還對前妻留下的兩個女兒呵護備至。
渣男？
翁怎麼看都是一個事業成功，家庭美滿的滿分男人 啊。
呵呵。
“聖母型渣男”最致命一點，不是“渣”。
是過分完美。
02
《老中醫》的故事背景是1927年到1946年時期的中國。
注意一點：
從1912年（即中華民國元年）起，我國就已經開始實行《中華民國臨時約法》中的一夫一妻制了。
即，翁與葆秀的婚姻關係，與我們現代人的婚姻關係在制度上完全一樣。
然後，我們再來看翁泉海與葆秀之間具體的情感細節。
因為在我看來，討論一個人到底是不是「渣男」，有一個基本原則——
先「論跡」，後「論心」。
先看他做了什麼，再討論他做得對不對。
翁泉海與葆秀的婚姻，的確有個荒唐的開始——
翁娶葆秀為妻，是父親的命令。
他有過一個妻子，但是妻子因病去世，留下了兩個還沒成年的女兒。
老人家考慮到翁泉海孤身在上海打拼，兩個孫女又年幼需要照顧，而葆秀一直都在翁家打理內外事務，人信得過，也對翁泉海有情，就張羅起了兩人的婚事。
對此，翁泉海自然是不大願意的。但是，他是一個「孝子」，所以，他沒有違背父親的命令。
這樣的開始，渣嗎？
渣，但不算太渣。
渣，因為他明知葆秀對自己有情，但自己對她無意，可依然順從了父親的決定，娶她為妻。
不算太渣，因為這僅是一個無奈的開始，還可以補救。
即使是思想開明的今天，我們中不少的婚姻，在開始的時候，或因為長輩，或因為下一代，仍帶著無奈。
但接下來的態度，坐實了他渣男無疑。
新婚之夜，他擺著一張臭臉回房，將其視為空氣；
打他倆結婚開始，此後的數年裡，他都不曾與葆秀行房。甚至搬出兩人的臥室，任妻子葆秀夜夜獨守空房。
翁在劇中有一句話，格外刺耳。
父親來問他，為什麼都兩年了，葆秀的肚子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翁在這個時候，一如既往地捍衛了他的完美人設：
“我是為了她好。”
這話什麼意思？
我娶了她，但我不愛她，所以我為她留下了“貞潔之身”，我也沒有責任。
一句話，立了牌坊，也撇清了關係。
看到了嗎，這就是“聖母型渣男”的本質——
之於外界，他是聖人，而之於你，他更是聖人。
他用他的體面，保持對你的距離；
他用他的完美，堵住你喊冤的嘴。
03
《流浪地球》中有一句臺詞震撼了許多人：
你在平原上走著，突然迎面遇到一堵牆，這牆向上無限高，向下無限深，向左無限遠，向右無限遠，這牆是什麼？劉慈欣說，是死亡。
而對於葆秀來說，她和丈夫之間就立著這樣一道牆。
他的生活，她永遠進不去。
翁泉海對她的態度，也如鋼筋水泥般冷酷、密不透風。
婚姻是兩個人的事，但從來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與葆秀分房，他沒有徵求葆秀的意見；
每次一有事，就叫葆秀帶前妻的孩子回老家，也不容她拒絕；
冒著生命危險去維護正義（ming qi），對自己的妻子只是通知一聲。
他的口頭禪是：
“我已經決定了。”
“我主意定了。”
牆的這邊，是他的妻子，冰冷無情。
但牆的那邊呢？
可謂生機盎然。
是的，翁泉海也“幾乎”犯了那個天底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他對上海文藝界一位十分崇拜著他的崑曲名伶——嶽小婉動情了。
她生病了，他非但連夜上門看病，連夜上門送藥，大晚上的，還非得守著人家喝完才走。
嘴裡說著對嶽小婉無意，卻天天有事沒事就去找人家聊東聊西。
嶽小婉有男女之意他很清楚，但是當對方說到自己與葆秀好像有隔閡時，他也不多做解釋。
嘖。
接下來嶽小婉還三天兩頭給翁送自己的演出票，翁看得眼珠子都直了。
可他還是跟自己的老婆說：
“我跟她什麼都沒有。”
他希望葆秀懂事點。
對啊，這種渣男連在出軌的時候都還振振有詞。
葆秀能怎麼辦。
你是聖人，我是聖人的老婆，那隻能懂事啊。
她那麼黯然，那麼哀傷，卻只能說：
“我全明白，你倆什麼都沒有，就是朋友。”
翁泉海哪裡知道，他去給嶽小婉看病一夜未歸、他去與嶽小婉喝酒半夜才回、嶽小婉天天派人給他送票等等，這所有的事，她都看在眼裡。
她甚至去戲堂子，看看把自己丈夫勾得五迷三道的女人，是如何表演的。
她什麼都知道，但是她的委屈，一句也說不出來。
許晴在這個攤牌的瞬間，用精準的節奏把葆秀的內心演繹得讓人動容。
她和丈夫隔開很遠，所以聲音要偽裝冷靜，但面容已經扭曲。
許晴的聲音卻一句比一句壓低。
最後一句“睡吧”，已經變成氣聲。
——她知道，她要忍不住哭了，所以儘快結束對話。
懂事到，連委屈都不能隨便暴露。
丈夫剛把房門關上，她眼裡的眼淚瞬間傾瀉。
不行啊，這樣哭要被聽到的。
怎麼辦。
把哭聲蒙進被窩裡，把委屈嚥進肚子裡。
爐火純青，也讓人同情。
但即使如此，她又能控訴他什麼？
她的丈夫的行徑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渣男」，他不是四處拈花惹草、對她拳腳相加的明渣。
相反，翁泉海利用完美人設把自己抬得高高在上。
把所有「不負責任」與「自私自利」，變成愧疚和虧欠反彈在你的心頭。
——情感上的降維打擊。
一通操作下來，翁的理由無懈可擊：
他娶葆秀，是為了父親好；
他冷落葆秀，是為了她好；
他對嶽小婉好，更是自己婚姻不幸的無奈。
04
在我看來，翁這種“聖母型渣男”不僅是隱藏最深，危害最大的。
更是“段位”最高的。
美國一位致力研究婚姻的心理學家約翰·戈特曼曾提出一個理論：
婚姻中的“末日四騎士”。
4位騎士會按照下面的順序依次闖入婚姻的心臟地帶。
它們分別是：批評→鄙視→辯護→冷戰 。
他研究了許多婚姻，都按這種順序消亡。
而這一切，翁都看透了。
之所以說翁的段位高，看他怎麼做的——
剛進門，就是一連串冷暴力。
他直接把這個順序反向施加在妻子葆秀身上。
厲害吧。
引入這個例子，也是為了引起大家對婚姻開始的重視。
05
我剛才說過，許多婚姻的開頭都並不完美。
但非渣男怎麼處理？
來看劇中另一個醫生——趙閔堂（馮遠征 飾）。
與翁泉海這種處處講道理，事事講公平的人相反，他喜歡貪小便宜、愛打小算盤。
一個片段，就能感受到馮遠征把這種市儈的感覺發揮得淋漓盡致。
趙去找翁訴苦水，說自己兒子喜歡上一個洋女人，愁死了。
有多愁？
你看他說到“洋女人”三個字的時候，肩膀不自覺蜷縮起來。
那真是愁到了骨子裡啊。
一個動作，馮遠征徹底表現出這個人物的狹隘和偏見。
沒完。
說完自己的煩惱，這人還不忘偷偷看一眼對方的反應。
小眼睛一翻，眉毛壓低——
四個字，賊眉鼠眼有沒有。
這個“小男人”的形象，通過這一幕，一下就立在了觀眾心裡。
戲骨戲骨，真把戲演進了骨子裡。
不僅人不討人喜歡，趙閔堂和媳婦兒，也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鬧，很不和諧。
但仔細看，你會發現……
那可是大型的撒狗糧現場啊。
跟翁泉海他們那對一樣，趙閔堂與妻子（丁嘉麗 飾）也不是因為自由戀愛在一起的。
他們在一起的原因比翁泉海還狗血。
一次吵架中，趙閔堂被逼得爬上了牆頭，氣急敗壞之下，他對妻子說道：
要不是因為我家欠了你家一千大洋，我能娶你？
可見，娶妻不是出於什麼感情，他也是被迫的。
甚至老婆還沒別人家那麼美，那麼溫柔。
但趙閔堂不渣，因為他主動踏出了第一步。
在那個時代，行房就是婚姻的第一步。
這在他們之間不僅不是個問題，可以說還非常融洽，這不是他們兒子都大到已經出國留學了嘛，可見在他倆之間，性生活一直都不是什麼障礙。
但是既然談到感情，不能只看結果。
你可以說，趙閔堂雖然跟妻子照常行房，但這也只是分內之事啊，說不定他只是為了傳宗接代呢？完成任務罷了？
還真不是。
有一天，趙閔堂準備跟翁泉海等人一起去南京政府請願，晚上煩得睡不著，妻子走出來叫他，她說了：
“我不摟著你我睡不著。”
膩是真膩。
兩個四五十歲的人了，還這樣說話合適嗎？
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媳婦能完全沒有顧慮地說出這樣肉麻的話，也證明他們生活中無話不談、沒有客套。
這還沒完。
趙閔堂這對夫妻啊，不僅始終保持著身體上的親密距離，而且始終保持著精神上的共進退。
舉個例子：翁泉海當上了上海中醫協會的副會長，趙閔堂心裡不爽，獨自在房間裡生悶氣，妻子來勸他去吃飯：
“風水輪流轉，說不定下回就轉到你身上了。”
簡單兩句話，也沒有什麼深刻的大道理，但趙閔堂偏偏就是能聽得進去她的話，一下子心情就好起來了：
說得有道理哎，讓他先把椅子坐熱了再說哎。
說完起身，屁顛屁顛地跑去吃飯了。
妻子樂滋滋地跟在後面，邊笑邊說，“真乖”。
這話，你們覺得在翁泉海家裡能聽得到嗎？
趙與翁截然不同的是：
趙閔堂經常說妻子是母老虎，但是卻對她呵護備至，從肉體到精神，從家裡到家外。
翁泉海天天把「葆秀好」掛在嘴邊，但是實際上卻對她比對個陌生人還不如；
在外人看來，趙無論在做人還是在家庭裡，一點都“不完美”。
做人斤斤計較，做丈夫老被媳婦欺負。
但這不就是婚姻嗎？
人不可能無瑕，婚姻也不可能事事圓滿。
在我看來，婚姻最重要的是什麼。
當兩個並不完美的人結為夫妻，重要的不是表面的和睦和體面。
而是那個要跟你私定終身的他/她，能不能為一段完美的婚姻，犧牲自己的不完美。
06
當然了，劇是劇，人生是人生。
但之所以我會把《老中醫》裡這兩段情感關係拿出來說道兩句，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我發現在現實生活中，太多的人把伴侶的「冷淡」當做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感情，尤其是親密關係中的男女之情，它是一件非常能考驗人品性與智慧的事情。
在一些人眼裡，他們冷暴力、他們要愛情、他們忙於事業無心家庭、他們「有事找妻子、無事找情人」、他們將自己的沒有責任心歸結為「為了對方好」，但，「我知道我是好男人」。
這群人，他們把自己的一切對對方有虧欠的行為合理化，並對配偶洗腦，維護自己的偉光正形象不說，本質上還是在榨乾對方的勞動價值和青春附加值。
這樣的人，不正需要我們擦亮眼睛、避而遠之嗎？
說真的，「渣男」雖然可怕，但是渣男畢竟是顯性的，渣了之後要走出來沒那麼難；
但若真是遇到「聖母型渣男」……
光看清他就得下足了功夫了，保不齊還耽誤了時間、付出了金錢、投入了感情，最後得不償失啊。
朋友們，「翁泉海」不值得。記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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