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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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 人心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可不是以一兩個既定標準去衡量世間萬物的。

——谷川俊太郎《餘裕》

歌手程璧有一首《春的臨終》,曲調單純,簡單的音符不斷徘徊,同歌詞中的意象一樣樸素卻悠揚。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我把活著喜歡過了

先睡覺吧,小鳥們

我把活著喜歡過了

因為遠處有呼喚我的東西

我把悲傷喜歡過了

可以睡覺了 孩子們

我把悲傷喜歡過了

我把笑喜歡過了

像穿破的鞋子

我把等待喜歡過了

像過去的偶人

打開窗 然後一句話

讓我聆聽是誰在大喊

是的

因為我把惱怒喜歡過了

睡吧 小鳥們

我把活著喜歡過了

早晨,我把洗臉也喜歡過了

這首歌的詞,便來自谷川俊太郎的同名詩。

在日本,提到詩人,恐怕沒有人會不知道谷川俊太郎。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生於1931年的谷川俊太郎,無疑是一位勤奮高產的詩人。他從17歲開始創作詩歌,迄今已經出版了80多部詩集,20多部詩選集,此外還有200多首歌詞,100多冊譯著,幾十冊隨筆、劇本等等。

他為畫家保羅·克利和的畫和攝影師荒木經惟的影集配詩。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保羅·克利的畫

他為《史努比》漫畫做了日語翻譯。

他為手冢治虫的動畫電影《鐵臂阿童木》寫片頭曲。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掠過遼闊天空/啦啦啦飛向遙遠群星/來吧阿童木”

這首曲子很多當年的孩子都耳熟能詳

宮崎駿的電影《哈爾的移動城堡》主題曲如微風一般溫柔的歌詞,也是出於谷川俊太郎之筆:

世界的約定(節選)

即便現在孤身一人

今天也是從兩個人的昨天中誕生

仿若初次的相逢

回憶中沒有你的蹤影

你化作微風輕撫我的面頰

……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曾說:“年輕時曾立志當一名詩人,可在見到谷川的詩歌才華之後,我放棄了這一夢想。”

北島說:谷川俊太郎是當代最優秀的詩人之一。他的詩歌形式看起來比較簡單,但背後的核心是多重而神秘的,來自東方文化中深處的淵源 。一首好詩,往往需要反覆閱讀,反覆琢磨,甚至不能完全理解或闡釋。

讀谷川俊太郎的詩,或許會有不能理解的地方,但總會時不時有一些句子跳出來,讓你彷彿有所感悟。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我是個上了年紀的少年

是尚未出生的老人

無所不知的太陽

從幾億年前就默默地為我發光

——《是人—少年之6》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我從生下來就知道

人生只有現在

悲傷會延續到永遠

淚水卻每一次都是新的

我沒有可以講給你的故事

——《鑽石就是雨滴》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媽媽

河水為什麼冰涼?

因為想起了

曾被雪愛戀的日子

——《河流》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我的心太小了

如同我今天的愛

變成淚水溢滿對你的記憶

——《我的心太小》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不是人看海

而是海看人

用亙古不變的炯炯眼神

不是人聽海

而是海聽人

用無數潛伏水底的貝殼的耳朵

——《海的比喻》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鳥兒在天空消失的日子

天空在靜靜地湧淌淚水

鳥兒在天空消失的日子

人還在無知地繼續歌唱

——《鳥兒在天空消失的日子》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在天使意想不到的地方

人活著

在渴盼成為天使的祈願聲中

人死去

裹著樹木的綠 染著大海的藍

——《天空》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萬有引力,

是相互吸引孤獨的力。

宇宙正在傾斜,

所以人們尋求彼此認識。

——《萬有引力》

谷川俊太郎的詩,更多是用了非常日常的意象,像是貓兒狗兒、電車、收音機、樹木雨滴,甚至還有面包片和米老鼠。

在這些日常的意象中,是詩人對生命、生活和人性的思考。這種思考是深邃的,然而在深邃中又有著樸實。就像他被選入日本小學的這篇《活著》:

活著(節選)

活著 所謂現在活著

那就是口渴

是枝丫間射下來耀眼的陽光

是忽然想起的一支旋律

是打噴嚏

是與你手牽手

……

活著 所謂現在活著

是鳥兒展翅

是海濤洶湧

是蝸牛爬行

是人在相愛

是你的手溫

是生命

詩中的“活著”,並不是某種哲理,某個思想,而是當下,是瞬間的感悟。它是午後的陽光,是約翰斯特勞斯曲子的一段旋律,是哭與笑,是打噴嚏,是自由不受拘束,是愛的感覺。

可以說谷川俊太郎可以說是一位相當“感受派”的詩人,他的詩歌飽含著人生的經驗,與對生命的體驗。

有的文人很出世,嚮往天空,天國,宏大的圖景,永恆的信念與真理。有的人卻很入世,比如谷川俊太郎。

即使名揚天下,谷川卻依然不以詩人自居。他在詩中寫道

“說真的吧/我擺出詩人的樣子/但我不是詩人”

他認為詩人多是為精神和信仰而生,而自己寫詩,卻是為了養家餬口。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自謙,但谷川也的確是如此踐行的。儘管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谷川卻一直堅持各種創作,堅持乘坐電車去參加籤售會和朗誦會,而且不算詩歌,單是他創作的歌詞和校歌,每年都能帶來八十多萬美元的版稅。

老老實實地做一個詩人,或者說“手藝人”,也是谷川俊太郎能夠長久不衰的原因之一。

他不追求空中樓閣,不在政治、經濟、社會變遷中隨波逐流,而是用一顆宇宙般的心,來包容世界上各種各樣的觀念。他在《餘裕》中寫道: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雖然表面上我們以善惡對錯來判斷是非曲直,但事實上我們心裡清楚得很,人心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可不是以一兩個既定標準去衡量世間萬物的。我們害怕成為某一價值觀的忠實擁躉,即使這種價值觀百利而無一害也不行。

在谷川看來,人們不必將自己拘泥在任何一種價值觀中,而是要讓自己的心永遠有空間裝下新的東西。要相信永恆即變化,只有在價值觀的碰撞,迷茫與思索中,才能窺見若隱若現的真理,正如不停歇汩汩岩漿,總在某一刻會爆發出新的力量。

就如他在《不著邊際》中寫道:

思考基本上是沒有結論的。我們自以為的結論,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安心而做出的敷衍罷了。然而,這種敷衍也多半不是毫無益處的。因為在我們由一個敷衍向另一個敷衍演進的生命過程中,真相隱藏期間,忽隱忽現。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種博大與包容其實和孩童般的好奇心有著一些關聯。好奇心是不執著,對新事物、新的思想總是喜歡的,總有去了解的慾望,願意擁抱最廣袤與最微小的,以及那些神秘莫測之事。

最小的東西里沒有無,最大的東西里也沒有無限。

能夠一生保持這樣心性,谷川俊太郎從小優越的家庭環境可以說功不可沒。谷川俊太郎的父親谷川徹三是大學校長,當代著名哲學家和文藝理論家,而母親是政治家的女兒。谷川是獨子,在獲得全家關愛的同時,也受到了比其他人更好的教育。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年輕時的谷川俊太郎(最左)

谷川俊太郎共有過三次婚姻,他的妻子,特別是第二任夫人大久保知子替他擔下了幾乎所有家庭瑣事與責任,包括撫養孩子,以及照顧他罹患老年痴呆症的母親,讓谷川有機會可以躲在工作室寫書作文。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谷川俊太郎與第三任妻子佐野洋子

谷川是幸運的,讀者也是幸運的。

他現在仍然喜歡各種新鮮東西,年紀大了,沒見過的越來越少,所以每一件新事物都是驚喜的。他每天只吃一頓飯,因為空著肚子等晚飯,每天都能充滿期待。九十歲還能有這樣的幸福,得益於環境,也得益於寬和的心態。

擁有深遠的思想,卻仍然對簡單質樸之事抱有興趣,是很多成功者的特質。

在76歲的時候,谷川俊太郎寫下了這樣的自我介紹:

自我介紹

我是一位矮個子的禿老頭

在半個多世紀間

與名詞、動詞、助詞、形容詞和問號等一起

磨練語言活到了今天

說起來我還是喜歡沉默

12年過去,我們仍然相信這位喜歡“沉默”“無言”的矮個禿老頭,還能繼續突破自我,創作出更美好的詩篇與歌句。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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