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追日的傳說,給我們留下了很多遐想的空間。
小學時讀到《夸父逐日》一文,一直很奇怪:夸父為什麼要逐日?也實在感覺不到老師給我們講解的“夸父的偉大”。
長大後再讀此文,恍然發現,問題的根源不在於為什麼,而在於是什麼——夸父,到底追的是什麼?
我們回到這個故事的源頭,《山海經·海外北經》記載:
“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於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
從這裡,我們很容易得出,夸父他追的是太陽,並且他成功追上了——“入日”,那就是“進入了太陽”。現代人常將其意譯為“追趕到太陽落下的地方”,這是明顯有出入的地方。
而且,夸父是在去“大澤”的途中被渴死的,死後屍骨化為“鄧林”。
但夸父之死,就那麼簡單明瞭嗎?事實上,在《山海經•大荒北經》之中,有一段更為詳細的記載:
“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於隅谷。將飲河而不足也,將走大澤,未至,死於此。應龍已殺蚩尤,又殺夸父,乃去南方處之,故南方多雨。”
這次的記載,夸父追的可不是“日”了,而是“日景”,而且在“禺谷”這個地方成功追趕上了。但奇怪的是,從後面幾句我們很明顯可以知道,夸父是被應龍殺死的!相同的是,兩者都肯定了夸父死在了去“大澤”的途中。
同一本書,對同一個人物的死法,竟然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記載,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所以,這個神話傳說恐怕得重新解釋。
傳說中,太陽從暘谷升起,在咸池中沐浴,掠過扶桑樹木,最後落於隅谷虞淵。這意味著,夸父追上太陽的時候,已經是日落的地方了。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夸父的生命走到盡頭了呢?
我們都知道,由於認知的侷限,古人對於一些無法解釋的自然現象,往往會走入“神學”領域,就如無法解釋人的起源,就創造了女媧;無法解釋天地的起源,就創造了盤古。
可古人為何要創造夸父,來追逐太陽呢?
我們再來看一下《列子·湯問》中的記載,有云:
“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逮之於隅谷之際。渴,欲得飲,赴飲河、渭。河、渭不足,將走,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屍膏肉所浸,生鄧林。鄧林彌廣數千裡焉。”
按這裡的說法,夸父追的是“日影”(景,通“影”),這與《山海經·大荒北經》中的記載是一致的。夸父死後,屍體的肉和油浸漬的地方,生出了綿延數千裡的“鄧林”。
那麼,如果說他喝乾了黃河渭水,可以用上古這兩條河的改道來解釋,桃林的生長也可以用自然的演替來解釋,可什麼才能使河流改道?什麼才能使他的身軀變成山巒?什麼才能使枯木長新芽、無木生新樹?
到底什麼,才是古人一直苦苦追求的?
時間!
夸父追求的,也即古人渴望的,就是時間!
我們總是驚歎於古人的奇思妙想,可卻總是忽略了先民們對於自然的無能為力,從后羿射日、嫦娥奔月、愚公移山、精衛填海等傳說來看,先民們最想打敗的,是讓自己無能為力的自然!
想打敗太陽,有了“后羿射日”;想打敗月亮,有了“嫦娥奔月”;想打敗山川,有了“愚公移山”;想打敗滄海,有了“精衛填海”;而想打敗時間,就有了“夸父逐日”。
但時間無形,只存在於人們的概念之中,怎麼辦?日升日落,日影交替,日復一日,就是時間的輪迴!
古人很清楚,在與自然的較量中,他們必敗無疑。可他們還是義無反顧。
時間的流逝是不可抵擋的,每個人、每個物的時間都是有限的,人生老病死,月陰晴圓缺,花開花謝,一切都有結束的時候。
時間,是不可戰勝的。
可總得有人去試。於是,夸父空臨。
故而,夸父追的實際上是時間。他在追逐時間的時候,失去了他所有的時間。在自然的演替下,他倒下的地方,生長出了一片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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