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女權主義只能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存在?

為什麼女權主義只能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存在?

女性專屬共享辦公空間的創立會帶給我們啟示

前不久的週一晚上,紐約熨斗區的人行道邊突然冒出了幾十名女性,她們身穿長褲套裝,腳踏高跟鞋,戴著無簷便帽,繫著頭巾。她們聚在一座通風良好的12層豪華公寓的頂樓,聆聽《紐約》(New York)雜誌特約撰稿人麗貝卡·特拉斯特(Rebecca Traister)關於女性憤怒的力量及侷限的討論。特拉斯特曾被作家安妮·拉莫特(Anne Lamott)譽為“這個國家女權主義中最傑出的聲音”。

特拉斯特問觀眾:“為什麼女權主義只能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存在?”房間裡悄聲一片,大家只是挪動了一下身體。

特拉斯特提出了The Wing(譯註:中文“翼”的意思)的核心悖論。The Wing是一個專門針對職業女性需求和願望而設計的聯合辦公和社區空間,內部裝潢非常有特色:它充滿了女性氣息,窗戶大而明亮,陽光透過來灑在多肉植物上,在金色的木地板上跳舞。公用的桌子上不僅有圖書館用燈,還擺有中心裝飾。牆壁上是一排排女性作家的書,按顏色精心排列。在這個開放空間的邊緣,會員們可以使用哺乳室、配有免費Glossier或香奈兒(Chanel)產品的美容站,還有以克莉絲汀·布萊西·福特(Christine Blasey Ford)、赫敏·格蘭傑(Hermione Granger)等傑出女性人物名字命名的私人角落。

在工作時間,The Wing散發著無窮活力。一位黑人母親考慮競選公職,與朋友就政治典型化問題展開了熱烈討論;一位20來歲女性打著赤足,在Perch咖啡館訂購了一個“痛叉男權”(Fork the Patriarchy)的麥片碗。會員們(Winglet,即“小翼”)在這裡籌資、僱用、諮詢和合作。晚上,天鵝絨質地的沙發被移到一邊,代之以粉色摺疊椅和臨時舞臺,整個空間頓時成了一個超現實的市政廳。女性們一邊飲著雞尾酒[這些酒品多半有個簡潔有力的名稱,比如亞歷山大·奧坎西奧-科爾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蒂娜·菲(Tina Fey)和美劇《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的演員等。發言者有的是為了發展觀眾,或推廣圖書,有的則是分享商業智慧,但不管是誰,只要登上這個講臺,她就知道自己將收穫一個多元化的、充滿了影響力的受眾群體。

而這樣一個社交網絡自然收費不菲。兩年後,The Wing自稱在紐約、舊金山和華盛頓特區發展了五家分會,會員超過6000名。會員入會申請獲批後,支付2350美元即可享受一個會館中心的服務,每年繳納2700美元則可享受The Wing旗下所有的工作空間。該公司表示,這些收費產生了穩定的收入流,2018年截至10月收入增長了500%。而且需求絲毫沒有放緩,仍有3.5萬人在排隊等待入會,這些女性希望進入一個能幫自己增強社交圈子、或者還能讓淨資產大幅增值的團體。公司創始人相信,The Wing將為精通商業的女性創造公平的競爭環境。這類女性在勞動人口中的佔比依然較低,價值也被低估。

奧黛麗·蓋爾曼(Audrey Gelman)是The Wing的聯合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在翠貝卡一家名為“小公園”(Little Park)的餐廳吃早午餐時,她解釋說,華爾街和硅谷的高層男性從來不是衡量職業女性需求和願望的最佳標準。根據PitchBook Data公司的數據,女性創辦的公司只獲得了2.2%的風險資本流入,所以來自華爾街和硅谷男投資人的投資非常少。“我一開始籌資時,最初遇到的投資者群體都是迂腐守舊的白人男性。”她說。

然而在2018年12月18日,The Wing完成了由紅杉資本(Sequoia Capital)領投的7500萬美元C輪融資,前總統奧巴馬的高級助手瓦萊麗·賈雷特(Valerie Jarrett)、黑人女演員凱莉·華盛頓(Kerry Washington)、Time's Up法律援助基金(Time's Up Legal Defense Fund)的聯合創始人、風投Upfront Ventures合夥人卡拉·諾特曼(Kara Nortman)以及美國國家女子足球隊的四名球員都參與了這次投資。31歲的蓋爾曼表示:“當你看到一筆重大風投交易的雙方都有女性時,感覺真的很有力量。”蓋爾曼已經為The Wing籌集了1.175億美元。The Wing還吸引了一些企業巨頭的資金,在這個日益數字化的時代,這些企業卻希望能與實體社區合作。最新一輪融資不僅有愛彼迎(Airbnb Inc.)加入,WeWork Cos.也進行了續投。《彭博商業週刊》(Bloomberg Businessweek)看到的債券文件顯示,截至2017年12月,WeWork Cos.擁有The Wing四分之一的股份。到2019年年底,The Wing將在多達12個地點開辦會館,包括倫敦、巴黎和多倫多的分舵。

不過,由於固有的排他性,The Wing並沒有得到很多女性的普遍支持和參與。解決方案之一是將該俱樂部拓展到物理空間以外的、具有更大潛在影響力的數字平臺上。為了將The Wing打造成一個十億美元的生意,蓋爾曼和同樣是31歲的聯合創始人勞倫·卡斯桑(Lauren Kassan)將不得不把她們所謂的“線下社交網絡”搬到網上。

蓋爾曼曾是一名政治顧問,自詡為“招牌書呆子”。她充滿自信,喜歡嘲諷,最近當選了《彭博商業週刊》年度50位最有影響力的人物。“我想我是個女商人。”她聳聳肩說道。憑藉敏銳的時尚嗅覺、深厚的名人人脈以及“我們去大都會”(Let's Go Mets)的內唇紋身,蓋爾曼在26歲時被《紐約時報》譽為“政治新星”。卡斯桑是運營主管,之前創立了會員制健身課程訂購平臺ClassPass,她頭腦冷靜,穩紮穩打,避免蓋爾曼在擴張The Wing時過於激進。

The Wing在熨斗區的會館於2016年大選前一個月開業,當時有創始成員200名。大選的當天晚上,這些女性聽聞希80拉里·克林頓(Hillary Clinton)敗選,互相握著手,流下了熱淚。此後,該公司都是以抵制特朗普政府(Trump)的女權主義的形象或聲音示人。這並非完全偶然,畢竟The Wing的很多高管來自政治領域,擔任新聞助理和顧問等職位。Lyft首席營銷官、The Wing的會員喬伊·霍華德(Joy Howard)表示:“她們正在尋找一種化悲憤為力量的做法。我二話不說註冊了。”

奢侈品購物網Gilt Groupe Inc.前首席執行官、BBG Ventures LLC現任總裁蘇珊·琳(Susan Lyne)解釋道,時機就是一切。BBG Ventures投資女性創辦的企業。“最優秀的創始人往往會深入一個文化事件,而且能搶在他人之前解讀。”她說。琳是The Wing的早期投資者之一。

如今,The Wing已經集多重身份於一體:既是共享辦公空間,又是媒體公司,更是初創公司加速器。該公司想在未來擁有更多身份,而重點也在這裡—這是女性職業理想的一種無形的、不斷擴大的表現。健身連鎖品牌SoulCycle的聯合創始人、早期投資者伊麗莎白·卡特勒(Elizabeth Cutler)說:“這不僅僅是一家公司,而是一種體驗,一種現象和文化。人們無法量化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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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員活動現場

卡斯桑解釋道,只要跟著“女權主義的北極星”走,沒有什麼冒險是做不到的。“男性經營的企業常常塞給我們一些產品或想法,但這些並不總是女性需要或想要的。”只要女性想要,The Wing就會著手提供。

迄今為止,The Wing已經推出了多種產品和服務來滿足女性需求,其中包括一份18美元的半年刊《女性地帶》(No Man's Land),裡面刊登了切爾西·曼寧(Chelsea Manning)、傑西卡·威廉姆斯(Jessica Williams)、哈里·內夫(Hari Nef)和塔維·格文森(TaviGevinson)的特寫—她們無一例外都是The Wing會員。公司聘用的歷史學家亞歷克西斯·科(Alexis Coe)辦了一個播客,她說這個播客是一檔關於“教科書所不容的女人”的節目。甚至還有The Wing周邊:印有“2018年女孩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鑰匙鏈,彰顯“不尋常女性聯盟”成員身份的帽子和手提袋等等。

為什麼女權主義只能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存在?
為什麼女權主義只能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存在?

特別受Wing追隨者的歡迎

2018年11月,The Wing推出了日託服務“Little Wing”。“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源於我們每個人的真實需求,而不僅僅站在商業的角度。”卡斯桑說,“我懷孕五個月左右時,會員們主動給了我一些兒童保育的建議,為此我很感激。”她推論道,如果會員們很難找到人帶孩子,何不為她們提供這種服務呢?

The Wing的最新產品是一款社交和職場網絡應用,將這個空間的面對面互動轉化為數字體驗。它根據服務供需來匹配會員,會員在這個應用上可能會找到法律顧問、天使投資人或臨時保姆。雖然這款應用最終會向公眾開放,但創始人不願透露公司打算如何將分級數字會員變現。

風險投資公司New Enterprise Associates的普通合夥人託尼·弗洛倫斯(Tony Florence)表示,The Wing贏得了一批高度參與的客戶的共鳴。這家風投領投了The Wing的首輪融資,本輪融資亦有參與。TheWing在社交平臺的關注人數已超過36萬—對於一個只有6000名會員、聲稱沒有在營銷上花費一分錢的公司來說,這真是非凡壯舉。“但現在有機會讓數千萬女性通過網絡參與進來。”弗洛倫斯說。

蓋爾曼表示,The Wing的數字影響力繼續以“病毒係數”增長。在網上,Th e Wing為思想進步的千禧一代女性提供了空間,這些女性熟悉網絡表情包,而且喜歡講一些怪里怪氣的俏皮話。公司創始人將她們創建的這個社區命名為“女巫聚會”(coven)。隨著社區不斷擴張,The Wing表示將撥出更多資金用於營銷,向更多的受眾推廣該品牌。

在這個過程中,TheWing逐漸疏遠了一部分人,從而招致訴訟、內幕新聞報道和社交媒體抗議。批評者指責該公司歧視男性和性別酷兒,打造了一個進步主義政治的回聲室,並且排斥那些沒有能力成為會員的人。“這是過度資本主義的一個例子。”文學教授丹尼爾·德羅裡(Danielle Drori)說。她本是The Wing在布魯克林丹波社區的會員,如今已終止會籍。“她們用女權主義的那套來推廣生意,而不是社會運動。這不過是富裕女性可以購買的另一種產品罷了。”

The Wing很清楚這些批評聲音。“作為女性,我想我們一直在設法弄清楚怎麼會把事情搞糟的。”通信總監扎拉·拉希姆(Zara Rahim)說,她指出,會費雖然很貴,但用在了維持促進社會經濟多樣性的措施上。2019年,The Wing將向非營利組織工作人員和其他低薪工作人士提供300個免費會員。該公司最近還推出了各種普惠措施,比如16.50美元最低工資、醫療保險、股票期權,以及為所有員工購買401(k)退休金計劃等。

會員妮可·吉本斯(Nicole Gibbons)最早是通過Instagram知道The Wing的存在。她指出,在她考慮的所有共享辦公空間中,The Wing會費最低。紐約WeWork會員每年會費超過7000美元,而且不提供演講活動、研討會、美容產品和淋浴。她說The Wing的“價值最高”,而且還有回報—她通過The Wing的人際網創立了一款按需油漆業務,還將最淡的粉紅色命名為“WingIt”,以紀念幫她生意起步的地方。吉本斯還指出,The Wing是唯一一個讓她不覺得自己是外人的共享辦公空間。“作為一名黑人女性,私人俱樂部中像我這樣的很少,”她說,“它們的設計常常讓女性、還有我這種人極度邊緣化。而這裡讓我有歸屬感。”

特拉斯特在登臺時被錯誤地介紹為The Wing的會員,她坦言自己對The Wing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矛盾心理。她說,“我對品牌女性主義有焦慮和複雜的感覺嗎?有。但我真的非常矛盾,”她說,“就像生活中的大多數事情一樣,它可能有多重內容。”

如果能讓人以另一種方式接觸這個專業網絡,批評的聲音可能會少一些,同時也會有助於The Wing的發展。卡斯桑表示:“人們參與這個品牌、參與我們的使命是非常重要的,哪怕他們並不屬於、也沒有加入我們的空間。”

紅杉資本合夥人傑斯·李(Jess Lee)是最新一輪融資的先鋒,她指出,就一家女性創辦的企業而言,The Wing的發展速度和資本籌集量都是歷史性的。“我們尋找那些能經受時間考驗的傳奇公司,無論是谷歌、思科、雅虎還是蘋果(Apple),”李說,“The Wing已經聚集了一群強大的女性,現在有機會將這些做成線上形式。”

雖然投資者或許急於投資一個不可歸類的女權主義夢想,但事實上他們並不知道具體如何操作。The Wing的聯合創始人不排除任何可能性,只要產品或服務有助於商界女性跨越一直以來擺在她們面前的障礙,那麼不管是資本、兒童看護還是吹風機,她們都會考慮。

為什麼女權主義只能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存在?

蓋爾曼(左)和卡斯桑在The Wing的soho會館,這裡正不斷髮展壯大

蓋爾曼和卡斯桑穿著小西裝和高跟鞋,來到一個建築工地。這是一棟建築物的第四層,到處都還是金屬梁和石膏板,不過在這個最受歡迎的會址上,一間930平方米的新館終將落成。當男建築工人退到房間角落時,女人們開始仔細閱讀圖紙。“我從未想象過這樣一個能讓女性享受到種種機會的世界。”蓋爾曼說。所以她親手打造了這個世界。“我們從來沒有感到傳統標準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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