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水河——唐代粟特人的万里乡愁(连载34)

8阿保机吞并西奚人部落

而要占据今天的延怀涿盆地,拿下通往居庸关的钥匙,对于阿保机来说,不仅西部有沙陀人,南部有幽州藩镇势力,而首先的阻碍就是盘踞在这里的奚人。粟特人之后的奚人。

关于这里存在着奚人,《辽史卷四十一 志第十一◎地理志五○西京道》地理志做了清晰的记载:

可汗州,清平军,下,刺史。本汉潘县,元魏废。北齐置北燕郡,改怀戎县。隋废郡,属涿郡。唐武德中复置北燕州,县仍旧。贞观八年改妫州。五代时,奚王去诸以数千帐徙妫州,自别为西奚,号可汗州;太祖因之。有妫泉在城中,相传舜嫔二女于此。又有温泉、版泉、磨笄山、鸡鸣山、乔山、历山。统县一:怀来县。本怀戎县,太祖改。户三千。

从这里看奚人在这里占据的面积不小。如果我们按照一个帐篷住五个人,有三千个帐篷规模的话,那么这里的奚人人口将达到:1万5千人。而且还得有大量的牛羊。如果有五千个帐篷,那么人口就会达到2万5千人。这与贞观四年安置在这里的内附的突厥人和粟特人的数量就相等了。这基本意味着传统上占据这里的突厥人和粟特人退出这片地区了。

905年,这是上次偷袭李克用又隔了一年。《辽史第一卷本纪第一》记载:

明年七月,复讨黑车子室韦。唐河东节度使李克用遣通事康令德乞盟。冬十月,太祖以骑兵七万会克用于云州,宴酣,克用借兵以报刘仁恭木瓜涧之役,太祖许之。易袍马,约为兄弟。及进兵击仁恭,拨数州,尽徙其民以归。

906年,明年二月,复击刘仁恭。还,袭山北奚,破之。汴州朱全忠遣人浮海奉书币、衣带、珍玩来聘。十一月,遣偏师讨奚、诸部及东北女直之未附者,悉破降之。十二月,痕德可汗殂,群臣奉遗命请立太祖。曷鲁等劝进。太祖三让,从之。

912年,神册五年春正月丙戌朔,日有食之。丙申,上亲征西部奚。奚阻险,叛服不常,数招谕弗听。是役所向辄下,遂分兵讨东部奚,亦平之。於是尽有奚、霫之地。东际海,南暨白檀,西松漠,北抵潢水,凡五部,咸入版籍。

八月甲子,刘守光僭号幽州,称燕。

从上面史书的资料看,正是阿保机的接连两次南下,证明了今天旧县位置——晋山县,对于位于今天山西的沙陀人在防御北方草原的契丹人方面,其地位的重要性。而后才有可能正式建设这个地方,或者利用原有的基础加强防务。不过从905年到912年,沙陀的势力可没有占到这里。这当然是我们综合了多方资料来推论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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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稍微的分析下上面三条资料。

907年阿保机和李克用合计刘仁恭,没有写具体的位置,但是从两方夹击来看,在综合下面的两次,最有可能的当然也是从河北赤城县进入今天延庆东北的旧县镇地区直接威胁居庸关的北口。如果李克用攻击怀安、万全的武州地区,契丹攻击延庆旧县地区,那么刘仁恭将会非常紧张。这种合击的打法非常近似解放战争期间平津战役期间解放军在本地区康庄战役和新保安战役。正好是堵住了这个盆地的两头,消灭其中的傅作义国军。如果阿保机和李克用也是这么合作,那么刘仁恭损失惨重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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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津战役图来自网络

其中华北三兵团类似李克用的部对,而解放军41、48军的作用类似契丹南下的军队。刘仁恭则正类似傅作义也。

从906年开始,文献已经非常明确地提出奚人是阿保机的战略重点,而且明确提出是山北奚人。这一年连续进攻了两次,没有李克用的配合。应该是阿保机这边独立进行的军事行动。但是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如此,因为这次的配合是南方的朱梁。朱梁和契丹交好,这是远交近攻的典型做法。而阿保机抓住这次机会,一年就发动两次对奚人的战争。他的行动,从可能看几乎只能是过赤城南走延庆的旧县地区了。而他的战略重点也是这片地区。只有拿下这片地区,南下北京才有可能。所以必须除之而后快。

阿保机在执掌契丹大权后长期忙于对付自己的几个不服的弟弟,所以一直没有南下。而神册元年,916年,在内政搞定了之后,立刻出击,首先出击的就是西奚,也就是现在的延庆和怀来地区。文中介绍道:“奚阻险,叛服不常,数招谕弗听。”这说明,契丹人此时之前可能没有占据到延庆地区,如果考虑到防御实现的可能,那么,独石口以南可能契丹人还没有占领。因为独石口正是北方草原部落进入长城的隘口。从独石口往南进入延庆和怀来,有两条路线,即经过雕鹗(我们本地人发音读做雕窝),分成东西两条线,西线,直接可以下到今天的沙城地区。东方可以经过后城进入延庆旧县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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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独石口,下雕鹗,就占据了两条居高临下的线路。而走后城、旧县的路线是历来走大规模军队的线路。如果动用大部队,那么阿保机就只能走这条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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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雕鹗到后沟、阎家坪到松山林场还可以走小路到延庆。这对于牛羊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虽然《辽史》这里写着契丹人占领这里,但是似乎也不尽然。上面所引的913年,李存勖南下幽州的时候,又一次攻克了山北八军,再次从武州到幽州走了一遍。这种彼此矛盾的记录只能说明双方在这一地区争夺的反复性。当然《辽史》那么写,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元代多契丹贵族,写辽人有面子是很容易理解的。

但是,从战例来看,只有占领这里,北方草原民族才能占领北京地区。这是不二选择。李存勖灭刘守光,后来的契丹人占领幽州地区莫不是如此。

我们看到了五代时期这里已经是风吹草低遍牛羊的世界了。长期的战争已经将这里的农耕和商业文化受到极大摧残。但是换来了大批的奚人,完全是新的血液,新的文化。而且之后的阿保机认可了奚人取的“可汗州”这个名字和概念。至于前面提到的奉圣州,那是辽太宗耶律德光时代的事情了。按照之前的计算,至少是2万左右的人口在当今的延怀涿盆地游牧。农业只能是在狭小的范围内存在。其实截至到上个世纪末,北京延庆地区放羊还是非常常见的。靠近京张公路北侧的农村几乎每个村庄都有大群的羊。在计划经济的生产队时代也是如此。因此,五代时期这里有大量的羊群并不稀罕。

而当奚王来的时候,带给这里一个巨大的变化,就是给这个地区改了名字,叫:可汗州。什么妫州,什么儒州,全都不见了。消失了。一个儒雅的,充满了文化气息的名字:儒州 ,或者是妫州,却被充满腥膻的可汗州给生硬的强暴了。儒州这个名字应该是在可汗州这个名字之后再次恢复的。所以,辽代的儒州只是下辖晋山一个县。也就是收缩到今天延庆区东北旧县镇地区了,原本现在延庆西部的儒州也给归入到可汗州。当然,辽代腥膻之中还有“儒州”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什么尧舜的圣迹在这里荡然无存。新的主人的到来,在文字、语言、词汇上也要显示其存在的主权。

这个名字肯定是很自然的叫出来的,不是刻意的。但是恰恰是这种自然的叫法,显示的内容更多。以前的族群不见了,以前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也不见了。以前的统治方式自然也不见了。哪一种生产方式能够控制这里,那么这种生产方式的所有人就能控制这里。

奚人能够在这里存在是以沙陀人在片地区的经济基础为前提的,也可以说奚人是与沙陀人的经济模式对接了。代北大批养马,此处则是大批放羊,双方共同完成了对自然经济的恢复。从而将这里之前的商业文明及其代言人粟特人挤了出去。

前面的材料也再次证明了李克用的沙陀在代北地区的经济特点,是以游牧为主的生产方式。与前面提到的本地大批饲养军马是一致的。阿保机从公元900年、901年、902年连续三年抢牛羊和人口,当然肯定也包括财宝,说明粟特人的影响在代北消失殆尽。902年的长达两个月的大抢劫对今天从涿鹿到延庆的原有经济结构的破坏性应该不小。905年,906年,912年对延怀涿盆地的奚人的抢掠,更是让我们看到纯粹以放牧为主要经济形态的奚人在这里的占领。这种状况,我们可以看到自突厥和粟特人从贞观四年之后是几乎没有过的。安史之乱,以及之后的各种叛乱并没有影响这里的经济模式。当地的人都抓走了,牲畜也抓走了。那么当地的经济结构不破坏是不可能的。我们必须注意的是,掠夺人口肯定会影响农业和商业以及手工业,但是不一定影响放牧。在某种情况下这可能会有利于放牧。因为这里人口没有了,放牧这种最为原始的经济心态最容易生存了。更何况奚人走了,契丹人也可以在这里放牧。

所以我估计,奚人是契丹人的前头部队,是游牧的经济模式从粟特人和粟特化的突厥人的商业模式向最终的自然经济模式过渡的中间阶段。这个中间阶段,一方面已经大面积存在游牧经济,一方面奚人又没有完全控制这里,显然是和西部的沙陀突厥和南方的粟特化的刘守光父子幽州集团共处在这里,大有三家并存的意思。所以我说是过渡阶段,是从商业为主要特色的粟特时代完全度过到自然经济的中间环节。奚人的过渡性体现在量的不足上,只有全部占有这个地区,才最终让这里成为自然经济而不是商业民族的天下。

妫水河——唐代粟特人的万里乡愁(连载34)

(903年,阿保机突袭入侵之处,今天的张家口怀安县卫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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